6. 第六章
作品:《假千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 月华如水,庭中藻荇游曳。
听到这声音响起,薛瑛就觉得自己完了。
手腕被握住,程明簌的手很凉,他虽然是个书生,但力气并不小,薛瑛被他捉住,半点动弹不得。
他睁眼的一瞬间,薛瑛都要吓晕了,刚刚蹲久的双腿变得更麻。
双眼适应黑暗后,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一点模糊朦胧的景象,程明簌坐了起来,凝视着她,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解了束发,眉眼精致秀丽,但一点也不叫人觉得阴柔,换做往常,薛瑛大抵是要好好端详一下此人美色的,可他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仇敌程明簌,所以半夜见到这张清冷如霜雪般的脸,薛瑛只觉得撞了鬼。
“我……我出来散步。”
薛瑛声音抖动,随口扯谎。
“散步?”程明簌嘴角牵了牵,平静地道:“薛姑娘真厉害,散步竟然能散到别人房中。”
薛瑛脸红了,死鸭子嘴硬,“我就是可以,你管得着吗,我乐意在哪儿散步就在哪儿散步。”
程明簌:“……”
她哼一声,猛地抽回手,幸好天黑,程明簌看不到她心虚的模样,明明夜闯他人住处的是薛瑛,可大概无法无天惯了,就连被抓包时她也不会低头,薛瑛抬着下巴,光听语气,倒好像她才是苦主,大方地原谅了别人,“好了,本小姐回去了,你下次别半夜坐起来,诈尸似的,换个胆小的说不定要被你吓死。”
程明簌幽幽道:“应当没有第二个人会深更半夜到在下房中散步,薛姑娘大可不必有此顾虑。”
薛瑛气得牙痒痒,可是又不能奈他如何,一个用力扯回被程明簌握在手中的衣袖,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刚踏出去,薛瑛便腿软得滑到地上,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呜呜两声,撑着地面爬起来,赶忙跑出去。
采薇心惊胆战了半夜,生怕有谁路过,发现侯府嫡女夜闯外男厢房的事情,一颗心提着,直到看到她家小姐慌不择路地从屋中冲出来,她上前一把拉住薛瑛,“姑娘,你总算出来了,奴婢都快被你吓死了!”
薛瑛小口喘着气,忍不住往后瞄了一眼,房屋紧闭,里面也没点灯,应当没人追出来。
“采薇,我、我腿软……”
薛瑛一点路都走不动了,坏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程明簌还老吓她,东西也没有偷到。
她真是怕了,采薇扭头一看,她家小姐瘪着嘴,很委屈的模样。
“奴婢扶着您。”
黑暗中,程明簌静静地坐着,看着已经关紧的房门,屋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温甜的香气。
程明簌手指动了动,掀开被子,枕下放着一个荷包,里面是一枚玉佩,以及一封遗书。
剖心剜肉,总算换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地上,走到桌子旁,点燃香烛,将那信纸取出,置于其上,待火舌一点点将纸吞食干净,焰火在他幽暗的瞳孔里跳动着,程明簌面无表情,脸庞忽明忽暗,眸色凄冷,宛如鬼魅。
写着老仆遗言的信纸被燃烧殆尽,这意味着当年的事情已经几乎不可能再浮出水面。
程明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话本里的人物时,是上一世进京途中遭遇匪徒。
他清晰地记得山匪的刀剑捅穿了他的心肺,必死无疑,可是等程明簌再次醒来,自己竟然还在尘世中,胸口的伤偏了几寸,并没有伤及要害,所有的钱财包袱都被抢劫一空,却独独亡母所给的信物与遗书还放在手边。
程明簌一开始以为自己记错了,被永兴寺的和尚所救后,在山上养了一段时间的伤,于五月初七进京,寻到武宁侯府。
一切都很顺利,侯府夫妇认下他,程明簌终于与亲生父母相认,寻回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再只是刺桐县一个卑贱的穷书生,而是武宁侯府的二公子,出身高贵,前途无量。
只是,周围人的表现都让他觉得反感。
父母的亲近与关爱过了头,似乎一夜之间就对那位假千金充满仇恨,她是个娇纵的姑娘,什么事情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程明簌一开始是看不惯她的,不喜欢她颐指气使的模样,天真无礼,对于她大部分的捉弄与针对,程明簌从来不当回事,他并不认为这些伎俩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然而,薛家人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厌恶,她送给他的手镯明明有好好保管,可是第二日还是莫名其妙地碎掉了。
回京后的发展都太顺利,顺利到有些刻意,仿佛精密的牢笼,设计好的轨道。
他获得所有人的喜爱,次次考试一骑绝尘,嫡兄战死沙场,世子之位也落在他头上。
直到薛瑛失踪,音讯全无,程明簌去了一趟永兴寺,所求签语上写了四句话。
“傀儡身登台,笔墨骨作柴,重帘隔虚实,日晷影重来。”
彼时,他已考中进士,得皇帝赐婚,将要迎娶宗室女,父亲官居一品,母亲是公主,还是皇帝胞妹,未婚妻子出身宗室,唯一对他有影响的兄长也死了,侯府的爵位也变成他来继承,程明簌似乎已经达成了俗世话本中最完美的结局。
认亲复仇,美人在抱,金榜题名。
可程明簌却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故事中所有人的血肉与灵魂仿佛只是推进剧情的燃料。
于是程明簌在风光最胜时,亲手剜了自己的心,分寸不差。
再睁眼,他重生了。
养母病死,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声泪泣下地说出当年的真相。
这样的话是程明簌第二次听。
“你本是侯府嫡子,是我鬼迷心窍,用自己的孩子换了你,我病入膏肓,大概这就是报应,你拿着这封信,还有信物,进京寻亲吧。”
程明簌并没有像上一世一样惊讶、愤怒,他平静地送走养母,将人葬了,拿着这两样东西,踏上进京的路。
遇到山匪,被和尚所救,留在永兴寺养伤,一切都没有变,程明簌故意不进城,他好奇话本该怎么修复偏离的故事,接着,薛瑛和侯夫人上山了。
她与前世不一样,见到他会莫名的害怕,没有像前世那般,小心翼翼地讨好,试图与他维持好关系。
突如其来的刺杀,以及她的反常,让程明簌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薛瑛找的这些人不中用,随便威胁两句便将事情全都交代出。
程明簌不知道为什么薛瑛会想杀他,但她是唯一的不同,她是严丝合缝,精密的故事中出现的第一个变数。
烛火跳动,信纸烧毁,玉佩也被程明簌砸碎。
天渐渐亮了。
薛瑛一个晚上没敢睡,她想了许多,觉得自己要不就放弃针对程明簌吧,早日抱紧这个大腿,同他打好关系,也许他将来认亲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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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放她一马,薛瑛只想做她的贵女,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是不可能,梦中她不是没有这样尝试过,程明簌依旧讨厌她,与她水火不容,薛瑛注定要被家人厌弃,死在塞北。
她实在不甘心,薛瑛确实就是这么恶毒、自私,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她。
薛瑛坐在窗前,撑着脑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只是还未等她想明白,京中便传了信过来,薛徵在北大营练兵时意外摔下马,断了根肋骨,已被送回侯府修养。
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赶忙叫人收拾东西要回府,薛瑛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行人匆匆下山,临走前,侯夫人叫人给程明簌拿了锭银子。
“多谢程小郎君帮忙修理衣箱,这是我们夫人叫我拿给你的,程郎君早些进京去吧。”
侯夫人不忍那少年因为囊中羞涩而耽误进学,她出手大方,那锭银子,足够程明簌换一身得体的行头,再买些笔墨纸砚。
薛瑛一路上催促马夫快一些,等到了侯府门口,不等马车停稳,她就急慌慌地跳下车,还将自己崴了一跤,薛瑛顾不得痛,直奔薛徵的院落去。
他唇色苍白,衣襟半散,胸前缠着布条,还有固定骨头的木板,正靠坐在榻上。
“哥哥……”
薛瑛一进来便哽咽着扑到榻边。
小姑娘泪潸潸的,哭得好像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个人,薛徵吃力地抬起手,手贴着她的脸擦了擦,他常年握剑,指腹满是厚茧,薛徵需要很轻,才能不在她娇贵的脸上留下印子。
“哥哥没事,别哭。”
一安慰,薛瑛反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好好的,怎么会摔下马呢?”
薛徵骑术精湛,六艺出挑,每次外邦上供的烈马,都是他驯服的,他怎么可能会摔下马!
一旁的曹副将说:“也真是奇怪,那马平时都好好的,今日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横冲直撞,小侯爷怕会伤到人,只好拿剑刺死了那匹马,自己却被甩了出去。”
还好没有伤及肺腑,大夫看过了,说是断了根骨头,比起打仗时受的伤来说并不严重,只是奇怪,不知那马为何突然受惊,军营里的人查过了,没有任何疑点,马没有被喂药,也不曾发.情。
这事就这样成了个疑案。
薛瑛眼前朦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曹副将本来是很讨厌人哭的,没完没了,吵得人头疼,可薛二小姐哭起来,眼尾绯红,眸光如水,浓纤的睫羽被打湿,白净的脸庞一摸就红,别说哭了,这样的人,就是骂人都是动听的。
曹副将红了脸,薛徵低声安慰着妹妹,抬头看了眼副将忸怩的样子,冷声说:“你出去,这里没事了。”
“噢、噢。”
曹副将同手同脚地跨出门。
薛徵低下头,语气温和了些,轻声道:“好了,别哭了,眼睛肿得像核桃仁。”
听到自己眼睛肿了,薛瑛立刻止住眼泪,她爱美,怕哭多了变丑,只好抿起嘴。
薛徵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了。
他一笑,牵扯到胸口的伤,疼得皱起眉。
薛瑛吓坏了,赶忙按着他,“哥哥,你快躺下,快躺下,不说话了。”
她扶着薛徵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为什么薛徵会受伤,她记得梦里,并没有这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