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来得又快又急，还带着哮音，棠若根本压抑不住。


    她忍着眼前的漆黑，迅速打开挎包，然而指尖一软，药瓶就洒落了一地。


    她一慌，顿时蹲在地上快速摸索，然而指尖刚一动，就撞到了一处温润，光滑微凉，像是戒指。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被拉了起来。鼻尖瞬间撞到了什么温热的地方，玉石一般的触感。似乎还有一点植物还未消散的清苦。


    “谢、谢老师……”


    棠若想要出声，却根本控制不住呼吸。被他看到这个样子不会让她有被救的畅快，只会让她更慌乱。


    明明是来求情的，却发病了，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早上吃过药了吗？两种药一起混合吃了吗？”


    谢淮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棠若的脑袋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摇头。


    片刻唇瓣一热，似乎有什么要挤开，是指尖。


    “张嘴。”


    她瞬间启唇，几颗药被塞入唇齿间，然后又被喂了水。她意识到这是那个她盯了好久的茶缸，因为里面还残留不知名茶叶的清香。


    棠若被呛了几口，她有些坐不住，感觉颈侧好像枕在什么地方，若有似无的墨香钻入鼻尖。


    药效发作，她的眼前浓雾散去，似乎有阳光落在眼底，和黑色混成了薄雾般的灰。


    影影绰绰的视线中，谢淮舟的轮廓像是在雾中的蓝日。


    “谢老师，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感冒，我吃过药就好……您可不可以，帮我给祝擎打电话……”


    她断断续续地解释，竭力表现自己没事。


    但似乎这次发病严重得超出了她的想象，即便吃了药，她还是发冷，最后几个字甚至轻得都快听不见了。


    沉默了一会，也许是几秒，又或者是很长时间。


    她听到谢淮舟说：“你从来都是这么欲盖弥彰、自欺欺人吗？”


    什么……


    在意识消失之前，她似乎听到一声轻叩的声响。


    ————


    眼看着谢淮舟推开档案室的门，棠若下意识地跟上去。


    “谢老师，我这次来是为了感谢您没有算我旷课……”


    话音未落，谢淮舟突然回头，棠若躲闪不及撞在了对方的身上。一瞬间，鼻尖擦过了对方的领口，她似乎嗅到一点植物的清苦。


    好熟悉的气息……


    “止步吧，就在这里说。”


    棠若瞬间回神，红着脸后退。


    她看谢淮舟挡得严严实实，想到对方可能是不想让自己进入他的私人领域，于是深吸一口气：“抱歉谢老师，其实这件事是……我们几个班的同学遇到了问题，想请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谢淮舟制止她，视线一垂：“在我这里不可能。”


    她还没说他怎么知道，而且还这么果断的拒绝了，难道还在生气吗？


    她赶紧道：“可是谢老师……”


    话音未落，她感觉刚才吸的那一口气里似乎掺杂着一点的粉尘，不由得咳了一声。


    咳嗽对她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她没当回事，但她看到谢淮舟的神色突然大变。


    确实是“大”变，因为谢淮舟一直以温润的形象示人，现在他的眉头狠狠一压，似乎是他能展现出的最大的情绪变化了。


    “我知道你想为你的同学挽回错误，但规则的制定就是要淘汰无法记住规则的人。”在棠若变了脸色之前，他又道：


    “不过‘铁面无私’不是师德的典范，‘关爱学生’似乎才是你们对现代教师的要求。我可以帮忙，却也要看谁的成绩可以值得我‘网开一面’。”


    棠若愣住了。


    谢淮舟关上门，“回去等消息吧。”


    棠若的脑袋变成一摊浆糊，正要离开，谢淮舟在窗口说：“你既然知道我不想被打扰，就打消让别人找我的念头。”


    棠若：“……”


    谢淮舟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离开，窗前的花草轻轻摇曳。


    谢淮舟依旧看着书本，没有抬头。


    “刚才我关闭直播，是因为回溯时光是我的能力，也是我试验的一部分。”空旷的办公室回荡着他温润的嗓音，“我做任何决定都不希望被人打扰。所以，请各位保持沉默，可以吗？”


    此时虚空中的面板静静地漂浮着，明明没有关闭弹幕，却安静得可怕。


    无人敢置喙。


    回到宿舍，棠若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已经劝动谢淮舟了，于是只能沉默，看着群里的各种学生说自己能“找关系”让谢老师网开一面。


    方晓欣看她愁眉苦脸，轻声道：“活得久了的怪物最讨厌被别人打扰了，宁愿麻烦也要把人扔出去，不过……”


    “什么？”


    棠若纳闷。


    “没什么。”方晓欣笑了笑，“你电话来了”。


    棠若低头，是祝擎。


    “现在在哪里？”


    她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说去找谢淮舟了，但想到谢淮舟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于是低声回：“在宿舍啊。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发现手机时间闪了一下，还以为你给我买的手机坏了。”


    “坏了我就给你买新的。”


    祝擎笑了一声，“明天有活动吗，我送你。”


    “不用不用。”棠若很少骗祝擎，顿时有些心虚，“只是基础的打扫而已。明天你也有课，你去忙吧。”


    祝擎没明确回答，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于是第二天一早，祝擎看着棠若到活动室，这才插着兜离开。


    “离得这么近还送啊。”王安然挤眉弄眼，“咱们学校里又没有突然冲出来的大灰狼。”


    马涛用力地擦着桌子：“像是鬼一样跟着，阴魂不散，有什么可夸的。”


    王安然“啧”了一声，“喂，哪个小情侣不都这样，你凭什么看不惯啊？”


    马涛瞬间皱眉。


    棠若赶紧道：“不是不是！他就是我邻居家哥哥，。”


    “哦……”王安然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懂。现在的情侣都叫哥哥。反正我和我哥可不这样。”


    棠若刚想反驳，却倏然意识到什么，皱了一下眉。


    她和祝擎……是怎样的？


    周玉将拖布递到他们几个人手里：“都干活吧，工作都挡不住你们的嘴巴。”


    打扫了一个小时，扫把断了，周玉道：“我去买。”


    这时李慧拍着手进来：“各位，先停一下，有人来了……”


    马涛瞬间转过头：“又是那个祝……”


    话音未落，突然沉默了。


    来的人……不，应该说是“回来”的人是……杨鸿。


    杨鸿并没有穿正装，一身简单的休闲服，换了一个眼镜框。


    他看向众人，点头：“各位，好久不见。”


    听杨鸿自己说，他临时决定留学去了，去m国，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和志愿部的人告个别。


    由于之前他突然退团，再加上出了棠若病发的这一系列的事，很多团员对杨鸿的感觉有些微妙。


    即便知道他以前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志愿部上，现在听到他要离开，还是不免有些惆怅。


    杨鸿说了一些勉励众人的话，然后将视线移到棠若身上。


    “棠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马涛的眉心一动，下意识地想要张口，但顾忌到什么又憋了回去。


    棠若和杨鸿走了出去。时值盛夏，走廊里还有些阴冷。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上次和杨鸿见面还是在敬老院，如今一想快要两个月了，真是恍如隔世。


    “棠若……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棠若一愣，她抬起头：“啊，不用道谢。我其实也感谢你同意我进入志愿部，在一开学的时候，你也帮了我很多……”


    杨鸿沉默了一会，微微一笑，“不用感谢我，是你选择了志愿部。”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你听没听李慧说过，我们都是从新生过来的。我刚进志愿部的时候，还没有活动室，只有两三个人举着横幅，每天乐此不疲地清扫校园、关爱老人，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志愿部是最蠢的冤大头。”


    棠若怔然。


    “当时能进志愿部的人都是怀着无私奉献的精神，但和李慧想的不同，一开始我就怀着‘大展宏图’的目的，将志愿部打造成最受学校、学生敬重的社团。”


    杨鸿一笑，“后来……在重重考核和规章制度下，当你发现奉献并不能改变什么，“利益”、“社交”、“面子”才是这个小小社会的通行证时，“初心”早就成了被丢弃的东西……当然，我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想道歉。”


    他垂眸看向棠若：


    “无论如何我这个部长当得不称职，我站在了利益和权力的顶端，并不代表我赢了，是因为我被同化了，代表我输得一败涂地。”


    棠若抿唇听着，然后轻声道：


    “我从来都知道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错误和无奈。部长……是一时将自己的错误变成了所有人的负担。我很不认同，但我也在这段时间学会了一个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初心’存不存在，至少我们都在做好事，敬老院的爷爷奶奶，基地的猫猫狗狗是不会管你到底在想什么的，最起码我们在他们眼里都是志愿者。”


    杨鸿的眼神闪烁着，最后微微一笑。


    拿出那根钢笔：“我想，至少我还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你进入社团。也许你的到来能给这里带来一些变化……棠若，我也想告诉你，身体好坏也不是检验一个成员是否合格的标准，否则我这么健康，不应是你一直崇拜的部长吗？”


    棠若怔了一下：“部长，我……”


    “不用解释。”杨鸿一笑，“也许有些想法总是后知后觉……我要去国外深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我也期待和你相逢的那一天，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不能……”


    话音未落，棠若心有所感，突然转头。


    拐角，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在热浪的蒸腾下，像是跳跃的树影。


    棠若：“祝擎！？”


    杨鸿倏然站直了身体，祝擎拎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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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水，语气平静：


    “不是在打扫吗，怎么在走廊吹冷风？”


    棠若抹去额角的汗：“我、我和部长聊会天，你下课啦？”也没到时间啊。


    “中午了，你该吃饭了。”他抬了一下下巴。阳光落在眼尾，在眉宇割据出一方明暗。


    杨鸿刚想说什么，棠若赶紧道：“我、我正好想到还需要买打扫工具，学姐、部长，我就先走了。”


    她快步走向祝擎。


    杨鸿沉默了下来，马涛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捏紧了扫把。


    棠若快步走出一头的汗，祝擎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怎么又是一头的汗？”


    “你怕你等急了呀！”


    她说。


    祝擎“啧”了一声，“放心，你就算在这个活动室解决一日三餐，我也不会着急。”


    说完，想到她刚才在走廊里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你自己不注意，没人会替你着急……”


    【哟哟哟，说是不着急，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课上把眉头拧成疙瘩，下课铃都没响就走出来了。】


    【祝老大的手拿刀的，不是拿笔的。他听不进去不是很正常吗？】


    【前面的是假粉丝吧，祝擎曾在一个校园世界做过任务。当时他的成绩稳居第一，他怎么可能听不懂？我看他就是着急了，特别是看到杨鸿走过来的时候……】


    【别yy成吗？现在棠若的好感度是四十五，过了五十就代表喜欢了。胜利唾手可得，他完全没有必要在意。】


    【确实，以祝擎的性格，他从没别人放在眼里过。你看他和杨鸿说过一个字吗？去得早只是无聊罢了。】


    【装，看到我老婆和别人站在一起内心都滴血了吧，纯纯在装。】


    【……哪里来的神经病？】


    【等一下，你老婆是谁？】


    【若若啊。】


    【艹，什么时候混进来了女主的粉丝，你们倒反天罡啊！】


    【你管不着，要不是我不能穿进去，我早就把祝擎比下去了！】


    【对，我肯定比祝擎更热情，我嘴巴还不硬！】


    棠若站着，察觉到祝擎突然冷哼了一声，她回头：“怎么了？”


    祝擎一笑：“没事。”


    棠若感觉他不像没事的样子，却感觉自己一直被他握住的手臂突然一紧。


    对方的五指避开她的伤口，稳稳抓着，像是怕她突然跑出去吹风一样。


    “……”


    他好像总是这样，看天气阴沉就送她来，却说是顺路。


    看上去不耐烦，却还是没有放手。


    她想到了王安然的话，普通的“兄妹”也会这样吗？她和祝擎……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回神。”


    棠若眨了眨眼。她一时想不明白，还是以后再想吧。


    两个人去了校园超市。棠若嫌弃祝擎带的水不够凉，于是点了一杯奶茶。她要给祝擎买一杯，祝擎嫌弃地拒绝，还制止她喝凉。


    棠若乞求：“就一小口，行不行？”


    祝擎看了她一眼，只得松口：“只一口。”


    棠若捧着杯子挑选扫把，由于打扫的工作很多，志愿部经常买清洁工具，她仔细挑选，直到祝擎在后面道：


    “喝够了吧，你已经喝了三口了。”


    棠若回神，举着杯子：“可是剩下的就会浪费掉了……”


    说完，她有些犹豫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祝擎一愣，看着她手中的杯子。人来人往间，他缓缓垂下了头。


    棠若把杯子举起来，清凉的液体顿时涌入他的口腔。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能听到冰块在液体的流动中在杯壁中碰撞声。


    “……”


    【艹……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祝擎太惯着棠若了，这都能答应？】


    【是若若太惯着祝擎吧，你看她和谁分享过食物？她吃不下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祝擎。】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祝擎淡定了，因为棠若只给他独一无二的信任，这种亲密的待遇只有他有。】


    【是，看似她曾经喜欢过杨鸿，但杨鸿站在她面前，她还是留有距离。】


    【艹……我嫉妒得要死，放我进去让这小子感受感受什么叫危机！】


    【前面的你以为你谁啊！】


    祝擎的眉梢动了动，他缓缓站起来，将杯子捏在手心里：“这么甜，有什么好喝的。”


    “我才放了三分糖。”棠若嘀咕道。


    祝擎道：“总是剩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和你待在一起养成的。”棠若拿着扫把看着他，十分的理直气壮：“谁让你一直在我身边，还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给你给谁啊。”


    祝擎的瞳孔闪动，像是被他故意压抑许久的情绪从心口涌出。


    虽然他现在下意识地不想深究这种情绪，但嘴角已经勾起。


    “你就那么……”


    话音未落，棠若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倏然一笑。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弹幕飘来一行文字：


    【弹幕提示，棠若好感度上涨：三。对象——谢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