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从第一层进来的，具体方位可能只有阿黛尔知道。


    塔究竟有几层，洛希不清楚，但一想到前往另一层的方式是从地窖下去，那么这里的空间结构有多离奇就可见一斑了。


    这种和“神”扯上关系的地方，空间彻底混乱的情况并不少见，他甚至该庆幸时间目前来看还是在同一个坐标轴上，不然他有理由怀疑当他好不容易出去的时候，已经可以欣赏几亿年后太阳逐渐吞没地球的场面了。


    很可惜，这个情节奈亚已经用过了。


    “说真的，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哈莉问。


    现在他们正在走一个螺旋式的楼梯。值得惊奇的是，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先前格格不入，从某个节点开始，墙壁由石头变成了钢板，而脚下的台阶也变成了金属质感。


    “一个迷宫，我们要对付的那个家伙制造出来的迷宫。祂将回忆与痛苦全都糅合在了这里，力图演出一场可悲的戏剧。”


    “所以你的过去怎么回事？”


    哈莉只是疯，但对于蛛丝马迹的侦查并不差。那里很多细节都和常识有着出入。


    尤其是有一点：她查过，洛希的父母都还活着。


    “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洛希走在前面，所以哈莉看不到他的眼睛，无从推断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怀抱着什么想法。


    “老天，怎么还要扯到平行世界——哇哦，这是什么？”


    苍白的灯光在他们踏入这个楼层的瞬间刺入眼中，为他们展现了这个楼层的大致面貌：另一个迷宫。


    “这个构造让我想起我还在实验室的时候。那时我有个同学研究动物行为学，天天让他的小白鼠跑迷宫。”哈莉嘟囔着。


    而现在这个架势，显然是把人当做了小白鼠。


    “哦，你猜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被变异小白鼠咬死了。我后来和艾薇打趣的时候，会说这是他的报应。”


    从楼梯下来，就到了一个圆形的区域，在这里的作用应当类似于门厅。他们一下来就可以看到前方有一个豁口，作为这个新谜题的入口。


    这里的设计有意简洁，恍惚间会误以为自己行走在南极的冰盖上，目之所及只有冷淡的白。


    “让我们看看是谁来了——洛希·卡特，还有哈莉·奎茵！果然是你们最先到达！”


    那戏剧性的腔调在金属壁间回荡，但看不出是从哪边传来。哈莉连个显示器都没找着，只好随便对着哪个方向做了个鬼脸。


    “作为主持人，我自然要在这里为你们隆重介绍这一层的规则。”


    这里必然是有监视器存在的，但显然奈亚并不在乎他们什么态度，毕竟现在祂就是上帝本身。那么，放牧的羔羊有什么小脾气，祂怎么可能在乎？


    “你玩过视觉小说吗？你选下选项，就会影响故事接下来的走向。最终，你的选择会导向一个结局，但只有选择正确的选项才能到达‘真结局’，也就是这个迷宫的终点。”


    “只不过不同的是，你们每踏入一个岔路，未被选择的那条路就会诞生出另一种‘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会影响你们下一次的选择，甚至忍无可忍跳出来追杀你们也说不定？


    “呵呵。总之，请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介绍完规则后，那可恨的声音便归于沉寂，只剩下冷冰冰的地板和墙面镜子一般反射出两人模糊的影子。


    “真是无聊的游戏，你说呢，夹心棉花糖先生。”


    哈莉在投身她混乱的爱情与事业后一贯喜欢缤纷的颜色，现在有很强烈的在那墙上喷满涂鸦的冲动。她望向旁边只是站着的瘦长的影子，总感觉有哪边出了点小故障。


    时间点更精确来说，是在楼梯上，就开始有那么一种模模糊糊的直觉。


    而故障发生的对象，是洛希这个人。


    正如她之前的形容，“洛希·卡特”像是一具灌注了目的的空壳，但起码你还能知道，他的确存在于这里，他还牵绊着什么。


    但是现在在这里的简直是个幻影，和她开派对时候充进气球的氢气没什么区别。


    她说不清那种更坏一点。


    而此时这个幽灵回过头看向哈莉，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几乎要吓她一跳。


    “我们走吗，奎茵女士？”


    说实话，她不喜欢这个眼神。但毕竟现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没法凭自己好恶干掉他，而且看样子应该也干不掉。


    “没意见。请。”


    于是两人各怀鬼胎地走入迷宫。


    里面的光线要比外面暗上些许，但还在正常的光线衰退范围内。古怪的是走道两边都贴上了镜子，镜像相互反射着，将空间在感官里延伸到无限，又映射出无数个洛希和哈莉，就像平行时空本身。


    第一个岔道口。


    两条路，中间是一块屏幕，随着他们的靠近缓缓亮起，显示出一行字：


    ［你在街头流浪。有个吉普赛人叫住了你，说要给你占卜，你会？］


    ［视若无睹 or 停下脚步］


    “左边。”


    “你不好奇吗？关于给你的预言？”虽然是这么问，但哈莉还是跟着走了过去，“还有，既然我们有两个人，如果我们分别选了不同的道路会怎么样？”


    洛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步伐不停，指了指靠近另一条岔路的那面玻璃，哈莉看过去，发现那里此时是一条街道。原本是洛希的位置，被一个更瘦、又再矮些的孩子取代，而那个吉普赛人支着的摊就在他面前。


    “抽一张牌吧。”


    脸被纹满花纹的头巾遮住一半，只能看到嘴角在微笑着。


    那个孩子一脸木然，从牌堆里抽出一张。


    “塔。”


    在孩子翻开牌面前，洛希就说出了那张牌的名字。哈莉有些意外地看到那张有着高塔。闪电与坠落的人的牌面。


    “你知道？你曾经选了右边？”


    “我没有。我只是知道右边会发生什么——以及，我知道，我无论怎样都只会抽到‘塔’。命运就是这种看似有选择，又其实早就注定的东西。”


    “命定论，听上去不像是你会接受的东西。”


    洛希突然停住，在哈莉发问前，半是厌恶地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牌，从背面看一眼就能确定这也是一张塔罗。他翻过面来，向哈莉展示：


    另一张“塔”。


    “这意味着，你选这条路，也会收到这张牌吗？”


    “不确定，可能是另一种可能性在这里的映射——你知道《小径分岔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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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吗？”


    “读书的时候无聊读过，除去里面的那个嵌套故事以外没什么意思。”


    “那就够了。你可以想象时间在这里是非线性的，所有可能性都在这个被扭曲的时间尺度下发生着，我们徘徊在所有的路口，走在所有的道路，然后共同组成一个分支，输出给唯一在此时空客观存在着的我们。”


    “换句话说，这里就是薛定谔打开前的那个盒子，只不过我们作为那只‘猫’，却一直被看着。”


    “这完全不合理。”


    “这里不需要合理，至少不需要我们能够认知和理解。所以其实我们不需要知道这张牌来自哪个选择，选择哪条路也不重要，唯一输出的结果就是，我会得到这张牌。”


    “塔”，对应毁灭的牌，无论是正位还是逆位，都解读不出积极含义。


    哈莉不由得对接下来的旅途感到不安。毕竟，显然，一张牌的去留是最无关紧要的了。


    第二个岔道口。


    ［你加入了一个帮派。有一天晚上，头儿派你去运货，你会？］


    ［前往 or 拒绝］


    “送命题啊。要不是我很确信你死不了，我现在又该考虑要不要把你的尸体带出去了。”


    说起来，按照那个可恨的家伙的说法，他们只是来的第一批。那么，接下来，那些蝙蝠看上去也不可能缺席这场盛大的派对。


    她简直要有点怜悯他们了。


    “还是左边。”


    这会不用洛希说，她也看向了那面玻璃，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个孩子被一阵拳打脚踢的画面。


    他很聪明，没有还手，毕竟这群恶棍虽然可怕，但主要目的只是教训他，让他明白不听话是没有好下场的——要是还手的话，会有什么后果还不好说。


    那孩子在地上躺了很久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


    她转过头看向洛希，发现他身上也叠加上了同等的伤势，只不过他面色如常，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走得明显一瘸一拐了些，看样子应该有骨头断了。


    “你走路没问题吗？我可不想回头遇到追逐战还要拖着你走。”


    “不影响，到时要是真的有这一环节，把我留着当障碍物也无所谓。”


    令人意外的是，旁边镜子里映射的可能性还没有结束。


    伤痕累累的孩子走在返回他住处的路上，街上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的，像是恐怖片里可能的画面。


    紧接着，一个经典的jump scare就那么发生了。


    一个人影——准确来说是类似人形的怪物——从旁边的小巷里冲到了街上，离它最近的就是那个行动不便的孩子。


    她可以看到那个怪物有着尖利的爪子，可以轻而易举地撕开那孩子纤瘦的喉咙。


    但是下一秒，一道魔法的光彩闪过，而那怪物惨叫着消亡，只是在孩子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在看清施法者是谁的时候，哈莉·奎茵几乎要倒吸一口凉气。


    “哦，老天——”


    “奎茵女士，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故事会环节，我喜欢，不过你有兴趣先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为什么康斯坦丁会带着这么副令人恶心的正人君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