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下着。


    在女孩离开后，街道被逐渐清空。今晚如无意外，应当不会有太多人因寒冷受灾。


    “给我一个信任你的理由。”


    蝙蝠侠站在路灯下。路边已经积起了一层薄雪，在光线的漫射下微微发着银光。


    “共同的敌人。尽管这听上去并不真情实意，但我已经明牌背叛祂了，我没有任何必要再欺骗你们。”


    “原因么……祂的存在本身就是灾难，也只会带来灾难。”


    阿黛尔，这位隐秘结社的领导者如是说到。她的面孔在雪地反射而格外明亮的夜晚里若隐若现。


    她带着微笑，看起来睿智、亲和，又有着不知哪来的从容。但她的眼睛几乎可以说是轻慢的，冷淡的只是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一会。


    蝙蝠侠的情报搜集从来不会是无用功。他确实找到过其他神秘学家。他们的脾气大都是这个样子，然后再轻描淡写地把所有重要的隐去，语焉不详得像写神秘学典籍的炼金术士；要么已经进了精神病院，只剩下疯言疯语。


    目前只有一个例外。虽然同样刻意隐瞒了某些东西，但又格外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洛希·卡特在这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很难说清。我建议等会你自己问他，如果他还保有理智的话——以及要出发的话，建议尽快，你的小鸟们现在恐怕陆陆续续地都要抵达那个楼层了。”


    街道的大屏上仍播放着直播。洛希与哈莉正穿过一个个岔道口，展示着那故事的碎片。他可以很容易地拼凑出细节，并和之前收集到的一些平行宇宙的情报进行比对。


    地球三。反物质宇宙的一个平行可能性。


    如果他来自那里，那他身上一些异常特质就有了解释，但逻辑链并不完善，他应该还缺失了某些信息。


    “你看起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不负责解答。”


    她望向屏幕。此时洛希举枪，将屏幕打碎——他应该发现了，这些显现出选项的屏幕也是摄像头，就像《1984》里虚构的电屏那样。


    他留给他们的最后一个眼神带着某种嘲讽意味。


    显然他已经受够了。


    那老旧电视随之黑屏，但那“小丑”似乎并不着急，反而是露出了更玩味的笑容。


    “快点吧，不然，祂也要等急了。”


    伴随她意味深长的后半句，清脆的响指声在空气中响起。她长袍上的花纹微微发光，交织成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图案。


    下一刻，蝙蝠侠便发现自己站在那座迷宫的入口。


    由金属构成的苍白空间，他那一身黑衣在这里就像白纸上点下的一滴墨水，鲜明地倒映在平滑的银色平面上。


    不，有哪里不对。


    这里只有表面还维持着现实的模样。


    他曾进入过两次梦境，这种经验让他能分辨出梦和现实的微妙不同。


    是这里本就是虚幻，还是说……


    他听见啜泣声从迷宫里传来。


    现实没有留给他太多时间去犹豫。


    他踏入了迷宫。


    在进入的那一瞬间，光线黯淡了下来，从白日直接跳跃到了夜晚的亮度。原本金属的墙壁像是受到强烈干扰一样扭曲了起来，最终变化为肮脏的砖墙。


    本就狭窄的通路此时变为了一条具象的小巷。


    他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之时所见到的地方。


    那里曾经是哥谭最繁华的地带的一条巷子，他回过头就能看到发着光的城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但是在那两声枪响后，这里只剩下了一个名字。


    ——犯罪巷。


    他想起最开始“小丑”的介绍：在这里你会直面自己内心的梦魇。


    那么，的确，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断线的珍珠项链泪水般散落一地，在巷外透入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浸润在那流淌的血泊里。


    他走上前，看见了幼年的自己。他伏在父母逐渐冷却的尸体旁，哭着。


    “他们死了……我的家人们……只剩我一个了……”


    即使是在那个时候，一声枪响依旧不足以惊醒哥谭人，或者说在那纸醉金迷的时代，没人在乎。


    孩子在父母的尸体旁呆了90分钟，直到一位巡警发现了他们。


    也是从那时开始，孩子发誓，要向所有罪犯复仇，让这样的悲剧不会再演。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远，如果将已过去的日子具象为日历撕下的纸张的话，那也堆积如山。


    他已经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是当初想成为的样子，如今的他化身为哥谭所有罪犯的恐惧与噩梦，也投身于保护这个世界的责任与使命之中。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仍没有离弃自己的誓言。


    “你那时觉得，你将孑然一身。但是，在这条道路上，你不会孤独的。”


    他蹲下身子，就像他对任何一个哭泣的孩子那样。


    “你会在黑暗里走很久，封闭自己，对使命以外的事情不闻不问，久到误认为自己孤立无援。”


    “但是其他人总会找到你的。”


    “你会有你从未想象过的朋友，会用眼睛发射激光的，会飞的，跑得和光一样快的……”


    “还有孩子们。”


    “他们会帮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听起来就像美梦一样……”


    孩子抬起头。那张属于幼年的布鲁斯·韦恩的脸上满是泪水。


    “会是一场成真的美梦。”


    他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将那年幼的躯体抱住。


    “为什么要打扮成蝙蝠的样子？”


    孩子突然问。


    “因为蝙蝠很吓人……”


    “蝙蝠很酷。”


    “嗯，蝙蝠很酷。”


    黑暗中，一声猫叫传来。


    “我就知道噩梦困不住你，蝙蝠侠。”


    现在那条小巷已经消失，重新显现出那迷宫的原貌，只是地面上积着一层石油一样的黑色液体，一直淹没到脚背。


    而带着些轻浮语调的声音的主人则是一位金发的魔法师。他衣服有些发皱，上面还蒙着一层尘土，显得有些狼狈。


    脚边坐着洛希的那只名为费米的猫。


    “康斯坦丁。你为什么在这里？”


    刚刚看到的那个康斯坦丁同位体给蝙蝠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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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相当深的印象，而本世界的康斯坦丁又这么恰巧地出现在这里——他并不认为这会是巧合。


    “受人之托罢了。”


    “洛希就在这场噩梦的最深处，我们得找到他。”


    后面一句是猫说的。费米金色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请求。


    “具体怎么回事。”


    “好吧，看来你还是老样子，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不过虽然我天天骗人，这块倒是没什么必要骗你。”


    康斯坦丁说着，点上烟，将他的面容笼罩在烟雾里。


    “我被这家伙……喊去帮忙，找梦境国度的那个君主。我和梦神有点交情，他有东西还放在我这，我也不好拒绝，结果还没找着，他突然说，哥谭出事了，我们就不得不折返。”


    “你可能听小扎说过，哥谭被一座屏障笼罩了，只对魔法侧和神秘侧生效。所以我们被拦住了，直到不久前，我们找到一处豁口，我才乘机溜了进来。”


    “你的目的是什么，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人渣的代名词之一。他甚至偶尔称得上一位英雄，但绝大多数时候，他的不择手段和毫无底线的程度都足以让一些恶魔相形见绌。


    被康斯坦丁坑了不止一次的蝙蝠侠如是想到。


    以及，这里面有一点值得疑惑。这段时间以来，洛希·卡特并没有离开过哥谭。


    那么，他提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不禁想起了之前在哥谭教堂时候遇见的那个人，长得和洛希几乎一样，但气质大不相同。


    洛希的诊断报告里有人格分裂。他将这点也联系上去，虽然那份病历后面写：大为好转。


    那么，在神秘学领域，两个不同的意识会被认为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吗？


    “别那么刻薄，蝙蝠侠。好好好，我承认，我可不像另一个版本的我那么善良——他手里有点我的把柄，加上他提出的活还真有那么点意思，我就入伙喽。”


    “这些又是什么？”


    他指了指那些正在上涨的黑色液体。


    蝙蝠侠不打算相信康斯坦丁，但眼前的情况确实需要专业人士帮忙，他们得暂时同行。


    “噩梦，实质性的噩梦，在此之前我也没想到居然能见到如此浓稠的噩梦。”


    康斯坦丁发黄的手指捏住烟，深深吸了一口，一下子去掉了半支。燃尽的烟灰被抖落下来，融进那黑暗之中。


    他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


    “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会陷入这场噩梦，包括你家那几只小鸟，我估计他们也在这里。”


    “现在我有点后悔接下这个活了。我到现在都还没吃饭。说真的，蝙蝠侠，你有没有胃病什么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肠胃就那么纠结成一团，让你怀疑人生。”


    “……算了吧，最好还是别有了。”


    康斯坦丁想了想“蝙蝠侠有肠胃炎”这几个字，不禁感到一阵恶寒，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子，看向眼前那重组的迷宫。


    “总之，要结束这场噩梦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他，然后让他清醒过来。”


    他总结道。


    “我来带路。”


    费米轻巧地走到前面，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