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要这个‘熊’？”


    洛希很平静地问道，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个毛绒玩具，甚至有些厌恶这具有模仿熊类外形的造物。


    他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托着这个做工还称得上精致的熊，直接递给了他们几个，完全没在意他们的奇怪穿着。


    玩具熊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黯淡无光，穿了一件卡其色的毛衣，卷曲的毛发里隐隐能看出缝合的痕迹。


    最令人瞩目的是镶在上面的一对蓝色玻璃珠眼睛，格外有神采，给人一种被它注视着的感觉。


    就这样？这里的三个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如果你们能把ta带走的话。”


    他松开手，于是那玩具熊落向地面，在接触到木地板上的浮尘前被蝙蝠侠接住。


    格外的沉。即使是往里面填用液压机压过的棉花也不见得会有如此质量。


    联想到孔苏几分钟前才说的话，他对这东西有些不好的猜想。他望向那个骷髅，但你没法从一张无法发生形变的脸看出任何情绪。


    “别管了，我们赶时间。”


    行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魔法的东西了。他把玩偶递给孔苏，而孔苏就那么念念有词起来。


    对面的洛希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无机质一般的绿眼睛玻璃球一样。


    下一秒，他眼前一白，过了几秒才重新看到完整的景象——依旧是这栋公寓，只不过是更陈旧一些的版本。


    略微腐朽的地板上溅了血，丝丝缕缕渗入木质纤维，沁上深色，散发出浓重的腥味。


    双手抓着斧子的十七岁的洛希看过来。


    孔苏原本手里抓着的玩具熊滚落在旁边，半个身子被血泊浸透。但那并非重点：玩具熊的头身是分离的，有很明显的斧头砍过的痕迹，而那横断面里很明显填充的不是棉花而是血肉。


    “我有个夭折的妹妹。”


    他放下斧头，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那锈蚀的金属部件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动静。


    “她很爱哭，可能是因为一直很痛。我不喜欢她，因为很吵。后来她死了，但是被困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柜子上摆放的相片上，仿佛这边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只是空气。


    或许是因为洛希的确不对他们几个有敌意的原因。


    “她总是会回来，她也逃不掉。”


    “……我们都被困在这里。”


    斧头。


    孔苏在他们的脑子里说道，然后便快速施法。


    权杖敲了敲地面，他们随即再次消失在原地。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们来到的下一个场景要更暗色调一些。外面的天空压抑着相当的昏暗，以至于即使这间公寓里的灯泡惨白地亮着，也没法驱散这滤镜一样压在视觉上的暗色，只能在地面和墙面上留下格外黑暗而粘稠的影子。


    这种愈发压抑的氛围告诉他们，他们的行进方向没错。


    公寓里，一个男人提着那柄斧头。


    那时候，这柄斧头还没有怎么锈蚀，尖锐的斧刃上流淌着鲜血，属于某个人的。


    “看到了吗，洛？如果有人要威胁到你，你就直接干掉他。”


    那男人的面容有点类似他们更熟悉一些的那个洛希，但气质更缓和一些，即使是这样的凶杀现场，也没有改变这点。


    不过他的眼睛是很明显的蓝。


    他微微侧过脸，对旁边的孩子说道，仿佛这只是一堂无关紧要的课程。


    那个孩子明显是洛希，比那个床上放着熊的要明显年幼，可能只有五六岁。


    “你弄出的动静太大了，梅普都被吓哭了！还有，赶紧擦擦，血凝固了就不好擦了。”


    一个女人从旁边的卧室里走出来，看见男人一身的血，皱了皱眉。


    她有亚麻色的短发，眼睛是墨绿，和洛希简直一模一样。


    “当然，亲爱的，血迹麻烦你也帮下忙，我没注意，弄的到处都是了。”


    他们就这样交换了一个吻，然后开始处理尸体。洛希则是进了房间。


    过程中，只有洛希格外向他们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父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突然多了两人一鸟。


    这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无从改变。他们恐怕最多能和洛希产生一些互动。


    而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在打开房门前向他们多看了一眼，但没说任何的东西，难以判断是希望他们跟上还是不希望他们靠近。


    物件在房间里。


    孔苏依旧是在他们的脑子里说话。


    于是他们跟着洛希进了房间。这里应该是他父母的房间，有一张大床，床上用品应该没换多久，不算脏；床旁边是床头柜，隔了一段距离是窗台，窗帘拉上，光线完全由顶灯提供，压下和客厅里一样浓黑的投影。


    床与墙的空隙里嵌着一个摇篮床。


    洛希在摇篮边上停下。他们走近后看到婴儿床上躺着一个女婴。


    她有着与母亲一样的亚麻色头发，和父亲相同的蓝眼睛，皮肤则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苍白得异样，几乎没多少血色。


    在他们跟进来后，她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几个。


    洛希叹了一口气。


    “一定要去那么深的地方吗？”


    他问。那女婴的蓝眼睛依旧盯着他们三个，几乎有些令人发毛。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需要见到他。”


    月光骑士回答道。


    “他不想见你们。”


    这是那孩子的回答。


    异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影子渐渐拉长，最后形成一个类似棕熊的庞大形体，再从扁平的二维里浮出，成为三维的庞大实体。


    而周围的环境也渐渐融化，扭曲，连那孩子和他的妹妹都一并褪去形体，最后只留下了一条漫长的无趣道路。


    尽管他们对此有所预备，但这里毕竟是梦境，洛希的主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躲开那庞大的熊的第一轮攻击，不至于这么快就变成饼状物体。


    “我早说了，直接穿过去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他了。”


    “如果你不担心他疯的更彻底些的话，虽然你弄疯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了，不是吗，孔苏。”


    旁边月光骑士和孔苏拌起了嘴，蝙蝠侠对这种诡异的神与祭司的关系很难给出一个感想。


    这个熊挥舞着斧头的动作主要是为了赶走他们，而非致命，所以他躲避的动作也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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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刃有余。不过同时，通道也在不断缩小，所以他们迟早得想出办法击败ta——或者直接称之为“她”。


    他大概梳理清楚了刚刚那些记忆残片提供的信息。


    洛希在地球三的时候还有个妹妹，和他们现在在的那个世界一致，只不过具体情况有很大差别。


    然后，洛希不太喜欢这个妹妹，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当时他的父母，就那个反转的道德观念内，还能算得上正常人，起码具有清醒的意识，甚至在他们露出的部分皮肤上也找不到针孔等痕迹。


    所以，洛希的父母如果染上那些东西，就是后来发生的。


    二，洛希的妹妹梅普（Maple）夭折了，接着，那个本质是诅咒道具的熊玩偶出现了。


    在洛希杀死父母并砍断那个玩具熊的头的时候，他特意提到了自己的妹妹，并且以一种近似怜悯的语气。


    如果考虑到熊的截面里的确有血肉的话——就可以提出猜测，梅普在夭折后，尸体被塞进了那个熊的外皮下。


    可能的佐证还有梅普这个名字本意是“枫糖”，和熊有关联，虽然更接近附会。


    如果这个略显猎奇的猜想成立，那么，因为某种外在的原因，可能是仇人的利用，变成玩具熊的梅普给这个家庭带来了诅咒，后果之一是洛希的父母后来染上了瘾头，因为他们至少当时是看不出任何走向这个方面的堕落的迹象。


    而洛希最终也因为某种原因手刃了他们。


    或者，梅普死之后或许他们就开始消沉了？


    但这解释不通洛希为什么会那样对待这个玩具熊，听语气，他似乎曾试着扔掉ta。


    只是最终失败了。


    一个扔掉后依旧会回来的玩具熊，携带着某种诅咒，在他的人生中投下最初的阴影。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家庭彻底毁灭的一个缩影。于是，玩具熊和斧头成为了概括这段记忆最为具象的元素。


    如果他不用被抡着斧子的玩具熊追，那他无疑会只把这当成一个精神分析的结论。


    他几乎擦着熊的斧子躲开了一次挥砍。


    “所以，孔苏，你没办法吗？”


    “不是你说不能在这里造成破坏吗？虽然ta在追杀我们，但这的确是记忆碎片之一，如果损坏的话，会给他的那什么‘意识熔断’造成漏洞。”


    孔苏抱怨着，几乎没移动。熊无法攻击到祂，只会毫无影响地穿透过去。


    月光骑士就要狼狈一些了。他更显眼，进入战斗状态后类似弯月的斗篷更是近乎一个靶子，冲着他来的攻击会多那么两下。随着通道区域的不断缩小，他的披风不可避免地破了些口子。


    “那就没别的路吗？”


    “从梦境之地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结构多复杂，那更不可能找到他了！”


    “你忘了他的猫吗？去乌撒镇！”


    如果鸟类头骨有那个结构的话，那他该看到祂不爽地撇嘴。


    “我最讨厌那群猫了。行吧，毕竟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孔苏嘴上阴阳怪气着，还是施了法。


    随着他权杖的动作，他们消失在原地，留着那巨熊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重新融化回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