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异乎寻常

作品:《义庄回魂夜

    段清被章立扯着,临走,脚步顿了顿,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出声,跟着章立快步拐过山角,不见了。


    江南独自杵在原地,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半晌没动。


    章立那句“离段清远一点”,真是因为她“身体不好”?


    段清昨晚的异样,她对村子秘密那种异乎寻常的熟悉……


    章立拉着段清嘀咕时那防备的劲儿,八成是段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段清究竟告诉了章立什么?


    他琢磨不透。


    江南在山神庙周围转悠了一阵。


    庙后方,杂草堆里,一个破塑料袋扎眼。


    袋子破了几个洞,装一两瓶油却不成问题。


    他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悄声折回木屋。


    木屋里黑漆漆的,灯早就熄了。


    角落那堆油瓶,还码在那儿,静悄悄的。


    江南挑了瓶最小的油,拿塑料袋裹好,轻手轻脚带出了木屋。


    回到山神庙,他把塑料袋塞进庙后的乱石堆里。


    接着,江南在附近特意摔了一跤,衣服蹭上泥,脸上也擦破点皮。


    这才晃晃悠悠往村里走。


    这副样子,谁见了都得说他刚从山里滚下来。


    若有人问,就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出来瞎转悠,黑灯瞎火的在山路上栽了。


    这理由,既能把身上的伤圆过去,也方便往后去拿油。


    村道上,夜风吹过,身上有些发凉。


    邪祟,段清的血,木屋里的灯油……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人喘不过气。


    自己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段清的血,那股力气……她说的“特殊食物”又是什么?


    村里人,谢灵玲,还有江峰……


    他摸了摸胸口,那股暖流还在,缓缓淌着。


    不管怎样,这事儿他非得弄个水落石出。


    就算会把自个儿这点认知搅个天翻地覆。


    江南蹑手蹑脚推开院门,衣裤上的泥还没来得及拍。


    “南儿?”段粘从厨房探出头,“这么早出去溜达了?”    “睡不着,随便走走。”江南垂下眼,“不留神摔了一跤。”


    段粘几步过来,瞅见他脸上的新伤,哎哟一声:“怎么又弄伤了!”


    “小事,擦破点皮。”


    “还小事?”段粘拉他进屋,“快,我给你弄点药。”


    里屋传来嚯嚯的磨刀声,一下,又一下。


    江南脚步一滞:“我爸这大清早的,磨刀干啥?”


    “谁晓得,天不亮就开始了。”段粘放低了声音,“你爸今儿个怪怪的,闷声不吭。”


    磨刀声戛然而止。


    江峰从里屋出来,手里拎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


    “回来了?”江峰扫了江南一眼,“脸又花了?”


    “摔的。”江南只能这么说。


    江峰嗯了一声,没多问,把刀搁到灶台上:“洗个澡,擦点药,睡一觉。”


    “现在?”


    “现在。下午有事。”


    段粘瞅瞅丈夫,又瞅瞅儿子:“啥事啊,这么急?”


    “抽签。”江峰只说了两个字。


    段粘手一抖,声音也跟着发颤:“又……又要抽签?不是说……”


    “规矩变了。”江峰截住她的话,“今儿下午,全村都得去。”


    抽签。


    又是抽签。


    “我去烧水。”段粘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后,留下父子二人。


    江峰那只拍在江南肩上的手,没立刻拿开,反而紧了紧:“你昨晚,当真只是出去转转?”


    江南喉咙发干,嗯了一声:“不然呢?”他没敢去看江峰。


    江峰沉默了几息,手终于松开:“去吧。”


    江南回了自己屋,那瓶从衣服里摸出来的灯油,沉甸甸的。他左右看看,最终塞进了床底下最里头的破木箱。


    隔壁段粘在厨房里乒乒乓乓,院子里,江峰的脚步声来回踱着,一声重过一声。


    村东头。


    “老鲁,昨晚有货没?”张立峰的声音先到,人拄着拐杖才从林子边绕过来。


    一个壮汉刚从深坑里探出半个身子,抹了把汗,咧嘴一笑:“村长,俩!活蹦乱跳的!”


    坑底隐约传来刮搔和低沉的呜咽,不像人声。    “行,老规矩,送木屋那边。”张立峰挥了挥手。


    老鲁应了声,招呼旁边两人,三人合力,从坑里拽出两个不断挣扎的黑影,形状扭曲,辨不清具体是啥玩意儿,只一团乌糟糟的轮廓,被拖拽着往山里深处去了。


    “村长,油不多了。”老鲁临走前指了指陷阱边几盏快灭的灯。


    “我这有。”张立峰从怀里摸出个小油瓶,“你们先去,我来添。”


    他蹲下,拧开灯罩,手指捻着灯芯,想拨旺些,却捻到一根异物。


    一根头发丝,缠在灯芯上。


    细细的,软的。他把头发拈起来,凑到鼻尖。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张立峰的眉心拧成个疙瘩。这味儿……


    村西头。


    “段清还没影儿,你就蹲这儿孵蛋?”章立从屋里出来,瞧见院门口缩成一团的袁楚楚,气不打一处来。


    袁楚楚猛地抬头,眼圈还是肿的:“我能怎么办?这鬼地方,我一步都不敢乱走!”


    “那就等死?我们仨,现在就剩俩了,懂不懂!”


    “别说了!”袁楚楚捂着耳朵尖叫。


    章立也给噎住了,半晌才闷声道:“算了,我去找。你老实待着,别乱跑。”


    他刚要迈步,袁楚楚噌地站起来:“等等!”


    “又怎么?”


    “我……我一个人害怕。”她声音都带了哭腔,“万一那些东西……”


    章立迟疑片刻:“那一起。”


    “嗯!”袁楚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两人刚拉开院门,斜对面有人招手。


    “楚楚姐!”


    一个看着二十上下的姑娘,笑盈盈的,人畜无害的样子。


    袁楚楚愣了愣:“你是……?”


    “我叫柳缘缘,住对门。”姑娘几步走近,“昨天就想跟你们打个招呼,没找着机会。”


    章立上前一步,挡在袁楚楚身前:“有事?”


    “瞧楚楚姐气色不大好,我家刚沏了新茶,一个人喝也闷,想请姐姐过去坐坐,散散心。”柳缘缘的嗓音柔柔的。


    袁楚楚看向章立,后者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我们还有事。”章立回绝。


    “哎呀,就一会儿嘛。”柳缘缘却已经搭上了袁楚楚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楚楚姐,你这样子,真得歇歇。”    袁楚楚这几天确实七上八下,魂不守舍。


    “那……就坐一小会儿。”


    章立眉头一跳:“楚楚!段清……”


    “你先去找,我等下就过去,在缘缘家等你。”袁楚楚几乎是被柳缘缘半拉半扶着往对面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