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巷子空荡

作品:《义庄回魂夜

    章立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叮嘱:“有事就喊!”


    “嗯哪!”


    柳缘缘家窗明几净,桌上果然摆着一套茶具,还冒着热气。


    “快坐,快坐。”柳缘缘扶着袁楚楚在小凳上坐下,“你们这些城里来的,住我们这山沟沟,还习惯不?”


    袁楚楚捧着热茶,手不抖了:“还成,就是……”


    “就是什么呀?”柳缘缘给她续上水,“有啥不自在的尽管说,咱们村里人,都实在。”


    “这茶真香。”袁楚楚捧着杯子,热气熏得她神经松弛了些许。她抿了一口。


    柳缘缘笑盈盈地站起身:“姐姐先喝着,我去拿点心。”


    袁楚楚嗯了声。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地走。


    “缘缘?”她回头唤了一声。


    迎接她的,是一阵风声,和额头上传来的剧痛。


    眼前一黑,茶杯脱手,“哐啷”碎了一地。


    柳缘缘丢开锈榔头,蹲下,探了探袁楚楚的鼻息。


    “还喘气儿。”她低语,翻出一卷麻绳和破布。


    先拿破布裹住袁楚楚淌血的额头,免得脏了地。接着,麻绳将人捆了个结实。


    做完这些,柳缘缘走到窗边,从缝隙朝外望了望。


    巷子空荡荡的。


    她回身掩上门,拉严窗帘,屋子刹那间沉入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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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急促的砸门声把江南从深梦里拽了出来。


    “江南!起了没!”是江峰,嗓门又粗又急,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


    江南撑起身,脑子还有些懵:“几点了啊爹?”


    “两点半了!”江峰在门外催促,“赶紧穿衣服,要出门了!”


    两点半?江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这么早?”


    “抽签提前了。”段粘的声音从院里飘进来,带着颤,“全村人都要去祠堂。”


    江南匆忙穿好衣服,推开房门。


    院子里,江峰和段粘都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的神色在摇曳的灯火下都异常凝重。    “走吧。”江峰拿起一盏油灯,声音有些沙哑,“别耽误了。”


    一家三口走上村道,发现其他村民也都提着灯,陆陆续续往同一个方向走,在黑夜里形成一条蜿蜒的光带,却无人交谈。


    “江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江南回头,看见谢灵玲提着灯快步走来。


    “你怎么也来了?”


    “全村人都要来。”谢灵玲的语气有些异样,“包括我。”


    江南喉咙有些发干:“你也要抽签?”


    谢灵玲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远处,章立一个人匆匆走过,江南瞥见他不停地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人。


    “段清和袁楚楚呢?”江南问。


    “不知道。”谢灵玲摇头,“从昨天开始就没见过她们。”


    祠堂到了。


    黑黢黢的建筑在夜色里像张开的兽口。门口站着几个村民,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


    “进去吧。”张立峰拄着拐杖,守在门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江南跟着人群走进祠堂。刚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我的天!”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祠堂正中央,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已不成样子,脸上的皮肉几乎被啃食殆尽,露出底下惨白的骨头。


    胸膛被整个剖开,里面空空荡荡。


    “这是……谁啊?!”


    “徐元龙。”张立峰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祠堂里细碎的抽气声,“昨儿夜里,邪祟找上他了。”


    徐元龙?那个送他们进村的怪人?


    “村长,这……这祠堂里头,就这么摆着?”一个胆子稍大些的村民,声音发虚,指着地上那滩模糊的人形。


    张立峰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权当回应:“死人最大,让他瞧瞧,谁是下一个。”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个乌木签筒,往人群中一递,“时辰到了,抽吧。老规矩,黑签的,就是祭品。”


    签筒到了头一个汉子手里,他手抖得厉害,伸进去胡乱抓了一根。竹签亮出来,顶端是原色。汉子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赶紧把签筒塞给旁边的人。


    一个接一个,竹签抽出,又被扔回筒里,祠堂里只有竹片碰撞的轻响,和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签筒递到章立面前,他却往后缩了缩手。


    “我不抽。”


    张立峰的声音冷下来:“章立?”    “段清和袁楚楚还没回来!”章立梗着脖子,“她们也得抽!”


    张立峰沉默片刻,点了下头:“行,你等着。”


    签筒又动了起来。江峰面无表情地抽了,白的。段粘哆哆嗦嗦,也是白的。谢灵玲接过,指尖微颤,亮出签头,还是白的。


    签筒,到了江南手里。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油灯爆蕊的噼啪声。江南的手伸进签筒,冰凉的竹签在他指间挨挨挤挤。他随便捏了一根,抽了出来。


    签头,墨一般的黑。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是压不住的嗡嗡声。


    “江南……”


    “是他……”


    “可算抽着了,外乡人……”


    江南捏着那根签,指节发白。


    “不……不……”段粘晃了晃,几乎栽倒,被江峰一把扶住。江峰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揽着妻子的手臂紧了紧。


    张立峰拐杖重重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畅快:“就是你了,江南。明儿晚上,你准备准备。”


    江南嗓子眼儿发紧:“准备……啥?”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张立峰不再看他,对着其他人摆摆手,“行了,都散了,回去歇着。”


    人群像潮水般退去,经过江南时,有几道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复杂的,怜悯的,但更多的人脚步匆匆,像是逃避什么。


    章立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挪到江南跟前,嘴唇动了动:“……对不住了。”


    “你道什么歉?”


    “我……我该早点跟你说的。”章立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这村里的抽签,从来就不是凭运气。”


    江南攥紧了手里的黑签:“你这话……啥意思?”


    “签筒里的签子,都是他张立峰早放进去的。”章立飞快地瞥了一眼祠堂门口的村长,那老家伙正和几个村人低声说着什么。“他要谁抽着,谁就跑不掉。”


    “那凭什么是老子?”


    章立重重地吐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些别的什么:“因为……你不是咱村里的人。外来的,好下手,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