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圣驾到了保和殿。


    两道身影缓缓出现，如众人所猜想的那般，文鸳是和雍正一道来的，雍正看了一眼文鸳本来的位置，皱眉吩咐道：“苏培盛，把慕嫔的位子挪到朕的身边来。”


    苏培盛领命，赶紧指挥着宫人换位置，文鸳本来是看着她居然和甄嬛坐一起，有些不高兴来着。


    不过她也是知晓宫宴规矩的，本来还想着忍一忍算了，没想到雍正这么体贴，她对着雍正甜甜地笑了笑。


    宫宴正常进行着，太后有意无意地提起让皇上雨露均沾的话，可皇上都没有接话。


    让还想得宠的妃嫔们的心热了又冷。


    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可皇上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宫宴过半，皇后敬了雍正一杯酒，然后好似感慨一般，说道：“皇上，如今六宫中妃位多悬，今年也进了新人，不若趁此过年佳节，给妹妹们提一提位份？”


    雍正此刻脸上还算温和，扫了一眼座下的众人，颔首道：“六宫也的确许久没有大封了，就依皇后的意思。”


    皇后脸上依然是温婉的笑容，得到了皇上肯定的回答，便把自己之前想的位份说了出来。


    “莞嫔如今有孕，进宫时日也长，以往伺候皇上也是尽心尽力，又温柔贤淑，不若就晋位妃位；


    同莞嫔一同进宫的惠贵人和安贵人也都伺候皇上用心，不若就都晋为嫔位，欣答应这些日子也反省过了，就恢复为常在；


    和慕嫔妹妹一同进宫的祥贵人，福贵人，苏贵人，到底入宫时日尚浅，也还未……就先不晋封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后特意提起了那几个和文鸳一同入宫来的贵人，隐晦地说起了那几位还未曾侍寝过，也是想要提醒皇上，到底都是有功之臣的女儿，可不能如此下面子才是。


    那几个贵人听到皇后提起了她们，不自觉都坐直了一些，可听到她们此次不晋位，又都有些失落，不过也知道，她们都还未曾侍寝，也不可能就晋为嫔位。


    欣答应脸上却是闪过尴尬，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常在之位，都要靠着六宫大封，她眼里带着怨毒看了一眼坐在皇上下首的慕嫔，都是因为慕嫔，她才会这般。


    襄嫔手攥紧了帕子，甚至有冲动想问皇后，莞嫔不过刚有孕便能升妃位，那她呢，她可是已经生了公主，而且举报年氏有功，怎么不提她升妃位之事。


    在年氏倒下之后，襄嫔就已经有些飘了，觉得妃位也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她也一直等着年底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皇上多少都会动一动后宫的位份。


    甄嬛听到自己要被封为妃位之时，内心也是欢喜的，虽然她并不是那么在意位份，可到底她如今有了孩子，也是要为孩子着想的。


    雍正听完皇后的话，并没有立即说话，看了一眼太后，发现太后的脸色不错，看来是同意皇后的话。


    皇后刚刚说的晋位份的事，的确有理有据，很是合理，可人是有私心的。


    雍正沉吟了片刻，“皇后的话在理，不过……”雍正转头看向文鸳，“四妃之位还缺了一个，四角缺一终究是不美，慕嫔甚得朕心，便晋位慕妃。”


    在皇上停顿的时候，皇后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结果果然应验了，她故意不提慕嫔就是想着在这样的场合上，皇上终究是会给她这个皇后的面子的，而且她自认这次她说得十分在理，却没想到皇上竟然已经宠慕嫔至此。


    她刚想出口劝诫，太后先出声了，“皇帝，哀家知晓你宠爱慕嫔，可到底她入宫尚且，也未曾有孕，妃位着实过了。


    既然四妃还缺了一个，襄嫔哀家看着也不错，她育有温宜也算有功，也是潜邸老人。”


    太后：反正这襄嫔也是个将死之人了，给个妃位又如何。


    皇后听懂了太后的心思，也附和道：“太后娘娘说得在理，瞧臣妾，近来许是忙昏了，竟然都忘了襄嫔妹妹，当真是不应该啊，如此四角完整，正是和和美美呢。”


    襄嫔听着太后的话，心里火热，目光殷切地看着皇上，太后和皇后都这般说了，皇上应该不会驳了面子吧。


    文鸳本来对妃位没啥想法，她本来就入宫时日短，能成为嫔位她也已经很开心了。


    可是，现在明明皇上都要给她了，那她自然是不能让人给抢走了不是。


    但，开口的人是太后，她又有些不好说什么，结果就把自己给气着了，她向来是藏不住心思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雍正就坐在她不远处，自然看到了文鸳气鼓鼓的模样，眼底闪过笑意。


    雍正神色如常，声音也听不出喜怒，“皇额娘说得也有理，襄嫔生育有功，那就晋为妃位吧。既然四妃之位都满了，那慕嫔就晋为慕贵妃吧。”


    雍正的话音一落，殿内一时哗然，皇后都有些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了什么，皇上这是要越级晋封？


    甄嬛也惊讶地抬头看向皇上，她也不知道她想从皇上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君无戏言，皇上总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笑吧。


    甄嬛现在也没有了自己被封为妃位的喜悦，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不甘和嫉妒，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露出愤恨的情绪。


    太后脸色一沉，警告地看了一眼文鸳，冷声道：“皇帝，慕嫔进宫不过一个多月……”


    雍正打断了太后的话，声音更冷厉了些，“皇额娘，宫中何时以资历论位份了。您举荐了襄嫔，朕不也答应了。”


    看着如此强势的皇上，太后脸上一怔，她虽然同这个儿子并不亲近，可皇帝向来都是孝顺的，还从未如此反驳过她，甚至是打断她的话。


    太后怔愣过后，便是愤怒，可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愤怒成了心惊。


    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后，声音虽然温和，可太后听得出来那话里藏着的威胁，“这大过年的，朕都有些想十四弟了，皇额娘想必也是想念他的吧。”


    太后内心愤怒又害怕，这个逆子竟然用十四威胁她，可想起皇帝当初登基时的场景，她又真的怕皇帝会向十四出手，挣扎了几息，只能叹了声气，“哀家身子不适，就先回寿康宫了。”


    “苏培盛，替朕送太后。”


    宫里最大的两位主子斗气，殿内寂静非常，直到太后离开，殿内都还是鸦雀无声，众人此时不管心思如何，都不敢说什么，甚至不敢动一下。


    皇后也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为了慕嫔，会如此反驳太后，甚至不惜搬出十四爷威胁太后。


    她是了解皇上的，皇上虽然和太后娘娘不亲近，可内心里也是渴望太后娘娘的关怀的。


    为此，皇上曾经做出过许多退让。


    可今日，皇上却……皇后甚至没有心思再阻止慕嫔的晋升了，连太后都无能为力，她再多言，也不过是徒增皇上的厌烦罢了，她还不至于如此冲动。


    皇后担心的是，若是太后对皇上的影响不再，她的后位怕是也要不稳。


    殿内的气氛紧张非常，可唯独有一人并不受影响，文鸳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彻底离开了，便立刻开口问道：“皇上，那臣妾是不是要晋贵妃了啊？”


    雍正刚刚面对太后时冷厉的脸，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是，鸳儿以后就是贵妃了，可开心？”


    文鸳雀跃道：“开心，臣妾开心。”


    连动都不敢动的众人此时都有些佩服慕嫔，哦不是，应该是慕贵妃娘娘了，这样的情形下，她竟然还能如此轻松地问出这样的话。


    甄嬛在听到皇上喊的那声鸳儿的时候，整个人都如坠冰窖，皇上竟然会如此亲昵地喊一位妃嫔。


    曾经她认为她和皇上最是情浓之时，皇上也只是喊着她莞贵人，莞嫔，从不曾喊过她的闺名。


    她也委婉地提起过几次，可皇上也只是说他不习惯，依然那般疏离地喊着她。


    以前，她觉得自己喊的四郎，皇上应了，那自己和皇上的情分到底是和宫中其他人不一样的。


    皇上不喊便不喊吧，皇上到底是帝王，也许是当真不习惯这般喊女子闺名吧。


    可现在，她只觉得身体冰冷，脸却火辣辣的，原来以往她竟然只是自作多情，那她和皇上的那些情谊，过往……不，那些情谊都是真的。


    她记得皇上也曾温柔地看着她，为她也破了许多例，是了，她没有输，她还没有输给那个骄纵无脑的慕嫔。


    甄嬛好似是在寻求安慰一般，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对，她还有孩子。


    宫宴结束后，皇后还来不及问皇上是回养心殿还是去景仁宫，便看到皇上径直走向了文鸳，小心牵起文鸳的手，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皇后苦笑了一声，她也不用多问去自取其辱了，想来是回养心殿了。


    也罢，往年不也是这样。


    *


    雍正带着文鸳回了养心殿，明日一早他要去太和殿接受朝贺，承乾宫有些不太方便。


    文鸳还沉浸在自己成为贵妃了的喜悦里，一点都不困，雍正无奈，却也同样开心，“鸳儿，明日我要早起，我们就寝可好？”


    “啊？”文鸳呆呆地应了一声，然后连忙换了寝衣，迅速躺在了床的里侧，甚至还有些调皮地拍了拍空着的一半床，“夫君，快来睡呀！”


    雍正笑着摇了摇头，鸳儿当真是……


    文鸳闭上眼睛，可实在是兴奋，怎么都睡不着，她弱弱地喊了一声，“夫君。”


    “嗯。”


    “你今晚为何要坚持封我为贵妃啊？”文鸳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她今晚一直好奇的事，之前只顾着兴奋了，现在冷静了些，便想起来问了。


    雍正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哑，“莞嫔要封妃了，若是让你低于她，你不高兴，我自然不能让你受委屈。


    至于太后，涉及到一些前朝之事，鸳儿不喜听，我便不说了。


    今日我为了你反驳了她，她奈何不了我，或许会找你的麻烦。”


    文鸳一听这个，立马就往雍正怀里钻，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夫君~”


    雍正被文鸳这举动都逗笑了，“怎么就这么急，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她要是来找你，你就以身体不适推脱了，一切有我在。”


    “那若是太后不管这个呢，就是要我去寿康宫怎么办？”


    雍正想着太后到底是长辈，文鸳太过反抗会有碍她的名声，“这样，我明日便把我的奶嬷嬷芳宁拨给你，若是寿康宫派人来找你，你便交给芳宁，不必亲自出面。


    景泰虽为你的贴身宫女，可到底年纪轻了些，日后鸳儿可是贵妃娘娘了，景泰也需要多加学习才是。”


    “嗯嗯，都听夫君的。”文鸳顿了顿，“那那个芳宁嬷嬷会管着我吗？”


    文鸳记起小时候额娘也好像找过什么从宫里出来的礼教嬷嬷来教她规矩，她那时候就是坐不住，不喜学规矩，往常她撒撒娇，额娘就不会再让她学了。


    可那些宫中的嬷嬷，心肠可真硬，还死板，不管她怎么哭闹，拿出身份压制，她们就是不为所动。


    她以后可都是贵妃娘娘了，可不想再被人管着教规矩了。


    雍正发现自己喜欢文鸳之后，便派人去了瓜尔佳府把文鸳从小到大的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听着文鸳的话，他也很快就想到了她小时候学规矩的事。


    “鸳儿是主子，她怎能管你？”


    芳宁虽然是他的奶嬷嬷，宫中老人，但奴才就是奴才，主子敬重是一回事，自己看不清身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就好。”聊了一会儿，文鸳这下困意也来了，脸颊在雍正的肩膀蹭了蹭，便很快就睡着了。


    雍正低头看着这个吵醒他的罪魁祸首，暗叹了一声，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啊。


    也或许就是这般心思简单，才能睡得如此快吧，雍正都有些羡慕了。


    待文鸳的册封礼结束之后，再处理隆科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