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声说道：“我回来了……玲玲，回来了。”


    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周美圆，眼睫毛突然颤动了几下。


    她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玲……玲……”


    周美圆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因为气管被切开，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但何芳看懂了。


    她在叫她的乳名。


    那个只有父母才会叫的，亲昵的乳名。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器突然发出几声急促的报警音！


    谢毅一个箭步冲上去，只见屏幕上，周美圆原本已经掉到极低水平的心率和血压，竟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微弱的回升！


    “玲玲……”周美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抓住何芳。


    她的手指，碰到了何芳的衣袖。


    然后，她死死地抓住了。


    力气大得惊人。


    “妈……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从她被切开的喉咙里艰难地溢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何芳的心上。


    周美圆看着何芳，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泪水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滴落在雪白的枕巾上。


    然后，她笑了。


    像是终于了却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何芳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抓住母亲那只枯瘦冰冷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妈——！”


    一声凄厉的哭喊，撕心裂肺。


    她把头埋在母亲的手背上，放声痛哭，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陈大爷站在门外，他看着病房内哭得撕心裂肺的何芳，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周美圆随时会走的准备，从她病重开始，每一天，他都当成是最后一天来过。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老伴能再看一眼“女儿”。


    现在，心愿了了。    虽然……在他看来，这个“女儿”是假的。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心率的曲线，在短暂地向上波动了一下之后，便开始无可挽回地，一路向下。


    滴——滴——滴——


    那单调而急促的报警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叮！患者周美圆已在宿主的临终关怀下，带着对女儿的爱与释怀离世。】


    【临终关怀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十万元人民币。】


    系统的提示音，在张枫脑海中响起。


    周美圆的心跳，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


    “妈——！”


    何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病人室颤！准备除颤！”


    谢毅几乎是第一时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熟练地开始按压周美圆的胸口。


    “肾上腺素一支，静推！”


    “阿托品一支！”


    “利多卡因！”


    谢毅一边做着心肺复苏，一边语速飞快地下达着医嘱。


    旁边的护士立刻开始配药，推药。


    张枫也上前，接替了按压的动作。


    周美圆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胸外按压，电击除颤，各种抢救药物轮番上阵。


    每一次电击，周美圆的身体都会猛地弹起，然后重重落下。


    每一次药物推进，那条已经拉成直线的心电图，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不要……妈……你看看我……我是玲玲啊……”


    何芳被挤到了病房的角落，她看着医生们在母亲身上忙碌着，整个人都傻了。


    她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早点认她？


    为什么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肯叫她一声“妈”？


    如果……如果早一点……    “医生……别……别费力气了……”


    陈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站在何芳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沙哑地对张枫他们说道。


    老人脸上的悲伤依旧浓重，但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几分平静。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面容安详的老伴，叹了口气。


    “让她……安心走吧。”


    张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刺目的直线。


    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对不起，陈大爷，我们……尽力了。”


    陈大爷摆了摆手：“不……张医生，谢医生，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依旧在流泪的何芳，眼神复杂。


    “还要……谢谢这位姑娘，让她妈……走得这么安心。”


    他还是坚持认为，何芳是张枫找来“扮演”玲玲的人。


    “我……我不会放弃的。”陈大爷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一定会找到玲玲，我会把她带到她妈的坟前，让她……给她妈磕个头。”


    半个小时后。


    周美圆被正式宣告临床死亡。


    白布蒙上了她的脸。


    何芳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一些，只是依旧红着眼睛，默默地流泪。


    张枫送何芳回她的病房。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何芳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看着张枫。


    “张医生，周……我妈的葬礼，我能参加吗？”


    张枫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会通知你的。”


    何芳“嗯”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张枫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东西，递了过去。


    “给。”


    何芳下意识地接过来，摊开手心一看，是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黄澄澄的玉米软糖。


    “周阿姨之前跟我说，她女儿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糖了。”


    张枫轻声说道，“她说，每次不听话，只要给她一颗这个，保准就乖了。”


    玉米软糖……


    何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熟悉的，甜腻的香味，钻入鼻腔。


    小时候因为想多看一会儿动画片，赖在地上不肯跟妈妈去外婆家。


    妈妈拿她没办法，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玉米软糖，笑着说：“玲玲乖，跟妈妈走，到了外婆家，还有更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