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石径斜·推导

作品:《昭雪集

    若非探查寻找的时候,乔染秋是上下左右里里外外都未放过,否则这浅浅的痕迹还真不容易发现。


    那些痕迹都呈条状,弯弯扭扭,长短不一,深浅也略有些区别,但方向一致,乔染秋伸出一手比对了一番,应当是由指甲所造成,再看方几的侧边缘,也有一道短痕,对应了拇指的位置。


    制这方几的木料可是黄梨花木,能造成这样的伤痕,说明此人是用了大力气。


    正想着,乔染秋瞧见申佰祥也俯下了身来,便给他指了指:“申老爷,这应当便是指甲留下的划痕,如果造成这些痕迹的就是少爷,那么……”


    申佰祥闻言,眉毛拧了起来,微微眯了眯眼睛,接上了话:“那么我儿很可能便是在此遇害。”


    “不错,而若要造成这样的痕迹,那他便应该是——”


    “这里有碎瓷片,留存有药味和褐色痕迹,应当是……药碗的碎片。”


    乔染秋说话的同时,一边的叶寻舟竟也开了口,她连忙看了过去。


    只见叶寻舟是蹲右边,位于矮榻和那小火炉之间,手中有一手帕,而他正隔着手帕捏着一片不过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碎瓷片,将其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乔染秋见状一愣,也顾不得自己刚才的分析和之前心中的疑虑,开口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这矮榻一角的后头。”叶寻舟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矮榻榻角,“瓷片不大,又位于视野的盲区,而且还被榻角微微卡住了,我是凑得很近才看到的。”


    申佰祥闻言,直接就行了过去,叶寻舟也未犹豫,将那瓷片连带着手帕一起,递到了申佰祥手中。


    眼见着申佰祥观察了许久那碎瓷片,之后也和叶寻舟一样,轻轻嗅了嗅其上的气味,皱紧了眉头,乔染秋便知,叶寻舟所说应当不假。


    既如此……


    一边思索着,乔染秋也蹲下了身去,细细一看身下的地板,她便发现了端倪——


    “这地面上也有一片深色的痕迹。”乔染秋看了看后,又将身子沉下去几分,近乎是趴了下去,吸了吸鼻子,嗅着地板上的味道,“且这一块的皂角香气尤其浓,但似乎还有什么别的气味……臭的。”


    说到最后时,乔染秋拧了拧眉毛、皱了皱鼻子,颇有些嫌弃地又站起了身来。


    “臭的……”申佰祥听到这话,想了想,立刻道,“若我那可怜的儿当真是在此因红信石中毒,那他定会吐血,还会伴随着呕吐物,这便能对上了……”


    “地上存在着碎瓷片,且还留有药香,那应当可以猜测,红信石恐怕就是被下在了少爷近乎每日睡前都需饮下的药中。”乔染秋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红信石一旦过量,毒发所需时间应该很短,少爷饮过药后,很快便开始了腹痛,拿不住那药碗,药碗跌落在地,这才砸作了碎片。


    “矮榻上并没有血迹和呕吐物的痕迹,是以毒发时少爷应当并不在榻上,他死亡时脚上穿着鞋履,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佐证这一点,但从碎瓷片被发现的位置和地面上深色的痕迹来看,毒发时少爷离矮榻其实很近,也就是说……当时他要么是刚过来、尚未来得及将鞋履脱去,要么便是刚要离开、已将鞋子穿上。


    “而他因腹中实在疼痛,其实曾无奈坐在矮榻上,指尖下意识用力,这才在方几上留下了痕迹。然而暂时的休憩并没有让他腹中的疼痛感到缓解,最终少爷应是倒在了地上,最后血迹才沾染了木制的地板……”


    “且那凶手倒是冷静。”申佰祥说着,拳头已是紧紧捏起,“这楼旁的水井并不大,若先行抛尸,之后再想打水洒扫房间,便会变得非常麻烦,且井水恐也会被污染,是以那人竟还是先进行了清扫,还将我儿血渍擦去、脏衣脱去,把证据和线索都进行了清理,最后才抛尸!这、这根本就是谋杀!”


    看着情绪已然激动起来的申佰祥,乔染秋叹了口气,想了想,轻声开口道:“申老爷,那如今我们是……?”


    听到这话,申佰祥深呼吸了一番,试图平复情绪,然而颤抖的声音,却难掩他心中的愤怒:


    “查,敢害我儿,我定要一查到底!既然向徽当时在此,那他必然不可能只着着中衣,如今我还尚需着人去寻,看看他的外袍究竟去了何处——无论是被送往了浣衣处,还是被藏了起来,只要能寻到下落,应当都能带来更多线索。此外,老夫也必须得去问问那小厮百顺,当日究竟是什么情形。虽然如今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他,但他熟悉向徽,因向徽常来此处,他也熟悉这个院落,即便后头他已不再近身随侍,每日也是他与向徽接触最多,且他更称是亲眼见着向徽睡下,虽然作案动机单薄了些,但绝对有作案时机,细细一问,有没有撒谎,一看便知。只不过……”


    “只不过因着老爷尚要掩人耳目,所以这问询……恐还得我们帮忙一二?”乔染秋一听,瞬时了然,开口问道。


    “不错。”


    “那我们是眼下就去?”乔染秋又问。


    “自然。”申佰祥苦笑着,点了点头,“若是可以,老夫巴不得今日就让真相水落石出。不过……若是几位觉得乏了,老夫……也不强求,结局已经无法挽回,明日再议,也未尝不可。”


    疲乏……于乔染秋而言那是绝对没有。


    相反,乔染秋也很好奇,究竟会是谁,谋害了申向徽。


    且申佰祥在如此情况之下,分析起来还是很周全冷静,乔染秋也很想知道,他之后……又会如何查案呢?


    不过这些就不必说出口了,是以乔染秋只摇摇头道:“那倒不会,问询一二而已,谈不上什么累的。”


    闻言,申佰祥倒是松了口气:“那待老夫将这屋中他处也再看上一看,以免漏去什么其他细节,届时我们便往向徽院中小厨房那头去。”


    “没问题。”乔染秋一口应下。


    眼见着申佰祥向着南侧那书案的方向行去,乔染秋想了想,没有跟上。


    直觉告诉她,申向徽才不是来了这地方还要好好念书的人,是以那处……有线索的概率应当不大。


    申佰祥靠谱,交给申佰祥便是。


    如此想着,乔染秋再次打量了一番这矮榻附近。


    然而就是这么一瞥,却叫她突然一愣,下一瞬,她便已行到了矮榻上方几的另一侧,微微弯下腰去,伸出手,从那方几和竹席间的缝隙处捻了什么东西起来,轻轻一搓,而后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怎么?又发现了什么吗?”叶寻舟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乔染秋的动作,旋即便开口问道。


    “这应该是……干了的桂花糕碎屑。”乔染秋瞥了一眼叶寻舟,一边回答道,“恐是因为颜色与竹席相近,又位于方几之下,才没能被细致地清理干净,若不是我运气好,这一瞥恰好瞥到,保不齐都发现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叶寻舟微微蹙着眉想了想,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榻边的小火炉,又拿起了桌上茶具,挨个瞧过后,他也将其凑到鼻下,轻轻闻了闻其中气味,之后便猛地一惊,“还有我们所不知的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