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什么东西里进出……”秋致延听到这里时，挑了挑眉，“比如装作是货品物资，跟随马车出府，甚至出城？”


    “正是。”乔染秋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六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武艺傍身，轻功翻墙出去自是行不通，而她也不可能直接和什么人一道在秋府中肆意走动，因此藏匿在什么东西里离开，一定是最方便的。秋家那么大，每日消耗的货品物资不少，进出的马车定也很多，多一两个箱子或木桶，也并不奇怪。且若打点好送货的车夫，车夫还能帮助六小姐想见之人潜入府中，可谓一举三得呢。


    “而只要小姐能从府中逃出去，您想寻她，将会变得不再容易——等您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而那时候她可能都已经趁着城门刚刚打开逃出了远京，四面八方都是道路，您再不可能像之前一样，派人在城门盯梢、堵截到她。就算秋家有通天的手段，可以派死士寻人寻到天涯海角，可寻到她的时候呢？婚期应当早便已经过了吧？如此，她就算彻底挣脱了您的桎梏。


    “约莫也正是因计划相对有把握些，她便给您留下了最后一封书信，而后换了身轻便些、自己又喜欢的衣裳，等待着她等的人到来。只可惜……人虽然到了，却是让她大失所望——他们原本分明是约好，要一同逃离，然而当六小姐服下**，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前来见她的人、要对方带着自己前往藏匿时，那人却放弃了和六小姐一同离开。


    “我不知那人是为了前程，还是不愿流浪，抑或是在藏匿六小姐时发生了什么，导致险些遭到发现、最终只能无奈将六小姐送回，总之，在六小姐昏迷不醒之时，那人杀**六小姐。之后为了将六小姐的死亡伪造作**，那人将六小姐的诀别信拿走，又将**塞回了六小姐的手中，而后把整间房屋伪造成了密室——


    “所有的窗户都**上了窗栓，至于门扉……如此样式的门栓，想要从外面插上，需要的，其实就是一根够长的线，这屋子的窗户，四周和两窗间虽然缝隙很小，连簪钗都无法插入，但线却一定可以。是以只要将线穿过门栓一侧的凸起，提前将门栓插入其中一边门扉的锁扣，使其保持一定的平衡，并将线的另一端穿过窗缝，钻出门去后，关上门、拉住线，将门栓拉入另一侧的锁扣，这密室也就成了。


    “只是那凶手未想到，以前做过女红的六小姐，房中竟是没有绣具和绣线，无奈之下，那人便也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六小姐的琴弦上——那琴有七根弦，且每根弦都由数量不同的蚕丝拧成，粗细不尽相同，通过缩减缠绕在雁足部分琴弦的长度，以及琴身背面部分琴弦的粗细，可以获得一些琴弦，将它们都拧开，重新拧作较细的线，再连接起来，长度应该便足够了。


    “蚕丝虽然轻薄脆弱，却也有一定韧性，只要足够了解古琴和琴弦，不仅能让改变了缠绕长度和部分粗细的琴弦仍然能发出正确的声音，还能让拉动门栓的琴弦不会断裂，并能在门扉锁上后成功抽出。


    “一个能让六小姐信任万分，将身心尽数交付，同时又如此了解琴艺、琴弦的人，除了六小姐的心上人王世光以外，再寻不出第二个了，不是吗？那人任职太常寺太乐署，平日在当值时都少不得要用到琴艺，对琴和琴弦的熟悉程度，恐怕还在六小姐之上呢。”


    一字一句将自己心中的猜测道出后，乔染秋是抬眼，定定地望着秋致延。


    沉默在屋中持续了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秋致延才微微叹了口气：“你之所言，确实有些道理，但我认为……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乔染秋闻言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后，迟疑着道：“什么可能……？”


    “如棠知道，王世光来这里，就是要杀她的，甚至这一切都是她的要求。”秋致延回答。


    乔染秋一愣。


    这老东西还真是不好糊弄……


    说实话，他说的这个可能，乔染秋也不是未想到过——


    如果整件事是发生在乔染秋身上，乔染秋肯定，自己一定是满心都想着跑，可若此事是出在了秋如棠身上，那一切还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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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听着秋如棠的故事，乔染秋拼凑出来的这位秋家六小姐，是一个柔和、温润、小家碧玉的女子，她生长在秋家，自小就承受着来自秋致延的压力，长大后便是想追求她想要的自由和爱情，都是那般小心翼翼，她要看哥哥是如何成功，要征得父亲的同意，还要挑选合适的时机。


    即便遭到指婚，她下定决心反抗，也是在一切几乎无法再改变的时候。


    这份反抗，应当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然而耗尽她所有勇气的第一次逃跑，却是以被捉回收场，这无疑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打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六小姐，还会费尽心力谋划第二次逃跑吗？


    逃跑的代价太大，风险太高，死亡，或许才是终极手段——


    这样她才能从痛苦中彻底解脱，才能看到秋家因她的死背上罪责，她甚至可能想象过，父亲因她的死亡而后悔。


    死亡，是一个无权的弱者，能向无法反抗的高位者做出的，最后的反抗。


    即便它可能并没有用处。


    就像如今一样，秋如棠的死，在秋致延心底，最终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失落，而后他很快，便寻出了个乔染秋来代替她，秋家没有罪责，秋致延也不会后悔。


    只有秋如棠，在心上人手中得到了解脱。


    但乔染秋不能承认这种可能，至少不能主动提出——


    一旦这成为了最趋进真相的一种可能，论心，秋如棠就是抗旨，秋家逃不过这一劫，那么乔染秋便只能替嫁了。


    这怎么能行？！


    所以乔染秋试图将真相先往秋如棠没有一心赴死这一可能上引，然而很显然……


    秋致延了解他的女儿，他都已是不知多少次看透乔染秋了，不可能想不到乔染秋都能想到的可能性。


    但乔染秋不能放弃，她不可以让调查停下。


    思及此，乔染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不这么认为，我如今甚至觉得，还有一种……更糟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