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肠子，真的悔青了。


    与此同时，被幸福和震惊的巨浪拍得晕头转向的陆晓雅，正被一群同事簇拥在中间。


    “晓雅！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的乖乖，你这是遇到财神爷了吧！快跟我们说说，是哪个大老板这么豪气？”


    “晓雅，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她被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包围着，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摇着头，嘴里喃喃着：“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搞错了……”


    直到王强排开众人，亲自走到她面前，将那张盖着总公司鲜红印章的奖励凭证，郑重地交到她那双冰凉的小手上。


    “拿着，陆晓雅同志，这是你应得的。”王强的表情复杂，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看怪物的敬畏，“你创造了我们申城证券成立以来的最高个人销售记录！你是我们的英雄！”


    温热的纸张触感，和那刺眼的红色印章，终于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拿到了那遥不可及的“三大件”。


    幸福来得是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像一场盛夏的暴雨，将她从里到外浇了个通透。


    她想到的不是那些家电有多么气派，而是……把它们卖掉！换成钱！


    父亲后续的手术费、康复的营养费、家里欠下的债务……所有压在她心头，让她夜夜无法安眠的巨石，在这一刻，被那个叫“张晋”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全部搬开了！


    眼泪，再一次决堤。


    但这一次，是狂喜的泪，是重生的泪，是感恩的泪。


    她紧紧攥着那张凭证，像是攥着自己的整个世界。心中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年轻人，升起了一种近乎神明般的崇敬。


    他不仅给了她一张名片，他给她的，是一条活路。


    ……


    “哐当……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的车轮碾过铁轨的接缝，发出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响，载着一车厢的疲惫与梦想，驶入无边的黑夜。


    硬座车厢里，气味混浊。魏勇和杨斌并排坐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瞟向头顶行李架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大旅行包。


    那里面，装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七十二万八千元换来的，整整两万八千张花花绿绿的认购证。


    那不是纸，那是他们押上的全部身家，是他们对张晋毫无保留的信任。


    火车开动时的兴奋和激动，在漫长而枯燥的旅途中，正一点点被发酵的焦虑和不安所取代。


    杨斌是这个年代的大学生，骨子里比魏勇多了一份知识分子的谨慎和多疑。


    他一路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始终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张晋是神，跟着他能一步登天。


    另一个小人则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提醒他报纸上那些专家的评论，提醒他这可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骗局。    终于，他憋不住了。


    他凑近靠在窗边闭目养神的张晋，声音压得极低，像是耳语，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


    “晋哥……咱们这次……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旁边假寐的魏勇，身子瞬间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同样扎在他的心口。


    “八十多万……”


    杨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这几乎是咱们的全部家当了啊！报纸上、电视里，那些专家都说这是投机倒把，是泡沫！万一……”


    他不敢再说下去，那个“万一”后面跟着的，是足以将他们所有人压进无底深渊的后果。


    “万一砸手里了，咱们……就全完了！”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两人胸口，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车厢里只剩下“哐当哐当”的铁轨撞击声，和远处传来的鼾声，衬得这方小小的角落死一般寂静。


    魏勇死死盯着张晋，等待着那个能决定他们命运的答案。


    张晋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车厢光线下，没有丝毫的迷茫与困顿，反而亮得惊人，像两颗寒星。


    他没有去看窗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就那么平静地迎着两人写满恐惧和绝望的目光，嘴角却忽然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安抚的笑，而是一种……看穿了一切的玩味。


    “砸手里？”


    他轻声反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们以为，我们花光所有钱，换来的是一堆废纸？”


    张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车厢里的嘈杂，清晰地扎进魏勇和杨斌的耳膜里。


    他伸出手指，向上方那个鼓囊囊的黑色大包，轻轻一点。


    那个动作，轻描淡写。


    却带着一种执掌乾坤的绝对权威。


    他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重如雷霆。


    “错。”


    “你们看清楚了。”


    “那里面装的，不是钱，也不是什么狗屁认购证。”


    张晋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这沉沉的黑夜，看到那即将喷薄而出的万丈金光！    “那他妈的，是通往新世界的一张门票！”


    “而我们，是第一批拿到票的人！”


    张晋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魔力。


    魏勇和杨斌彻底被震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张晋，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那里面真的倒映着一个即将喷薄而出的新世界。


    火车鸣着长笛，缓缓驶入临江站。


    当车门打开，一股夹杂着煤灰与潮湿水汽的熟悉空气扑面而来时，魏勇和杨斌被那番豪言壮语点燃的热血，瞬间冷却了大半。


    眼前的临江，灰扑扑的站台，略显陈旧的建筑，与申城那座光怪陆离的摩登都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新世界的门票？


    那感觉，就像是刚刚在天堂门口转了一圈，下一秒就被打回了人间。


    魏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晋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大包，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认购证，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现实的压力，如同临江上空灰蒙蒙的云层，再次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