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作品:《玉赎

    张小渝攥着荷包,一筹莫展地走在街上。这会儿神医正忙,去了畅春楼也是干等,不如在外面逛逛。阿宁给的钱倒是够吃一顿丰盛的午饭,但她现在一点也不饿,她好想知道字条上写了什么,但在路上问了两个人,都不识字。她蹲在路边,细细思索了起来。


    他当时见完自己,立刻就丢了纸条出来,是回屋才想起来交待什么?总不会是告诉自己去哪里吃饭吧?他当时走得那样急,一定已经想好了,为什么不直接说而要写在纸上呢?也许这字条是给勿忧的?但也该交待一声有信带到呀,万一自己没看见怎么办……


    他为什么不说呢?张小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却忽然想通了另一件事。阿宁是识字的,不仅识字还会写字,这已经说明了他不是普通百姓,即便他不是那什么映真,他也是读过书的,就算不是大户人家,也一定是小有家资,他本来,就比当日歌会上的大多数人要好呀!张小渝猛地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摔了下去,这一个跟头却将她摔醒了,摔笑了——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当日他指出畅春楼方位时,就该想到的呀!如果那时认定了他,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就算他没了父母,会读书写字,至少能做个账房先生,一辈子也吃穿不愁。自己怎么那么迟钝,白白地送走了自己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好的人……想到这里,她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双膝之间。


    不过算了,他本来也不喜欢自己。


    张小渝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了昨晚四个人一起吃饭的小酒楼。她要了碗面吃完,想起勿忧昨天喜欢吃糖醋排骨,又给她买了一份。


    吃完看看天色,差不多也是约定好的时间了,于是她慢慢悠悠地向畅春楼走去。张小渝心乱如麻,想起爹和弟弟,自己从小到大从没在外面待过这么久,他们一定又担心又着急吧,了结了这儿的事,一定要回去了,给爹道歉……没注意看路,张小渝七拐八拐中忽然有些迷失了方向。小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正当她想仔细辨认东南西北时,一只冰冷的大手突然从旁边的黑暗中伸出,紧紧捂住她的嘴,迅速地将她拖进黑暗里。张小渝猝不及防,手中的纸包掉到地上,散开了,滚出几块亮晶晶的排骨。


    “别动。”阿宁的声音低低的。


    张小渝吓得六神无主,被他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背靠着阿宁,俩人一起挤在胡同里一处凹角里。她惊魂未定地调整好呼吸,却忽然听见了外面低沉的交谈。


    “你们不是跟着那小娘们儿么?怎么到这儿来了?人呢?”“大哥,你们怎么也出来了?我们刚跟着她到这儿,一眨眼人没了。”“别提了,沈姑爷身手了得,他在沈宅都能逃出我们的包围,只怕不好对付,分头找吧。”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阿宁才慢慢松开手,随即低声批评她:“我不是说了让你小心点,你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


    张小渝讶然:“你什么时候说了?”


    “我写给你了,你没看到?”


    “我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啊!”


    阿宁噎住了,阴影中他的一双眼睛回荡着难以置信。


    “你不识字?”


    张小渝摇摇头,忽然想起地上的排骨,小小地叫了一声:“哎呀,我的排骨。”蹲下去就要捡。阿宁一把拉住她:“都脏了,别要了。”张小渝甩开他的手:“只是沾了一点灰,洗洗就好了。只可惜这下只能我自己吃了。”说着小心地一颗一颗捡起排骨。


    “这是买给勿忧姑娘的,她昨天可喜欢吃了。”张小渝无比惋惜地将它们包好,揣进了怀里。她心里其实有很多话。


    阿宁拉住她的胳膊:“他们还在附近,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也真是幸运,没走几步,发现了一幢废弃的破屋。时日太久,门锁都锈蚀了,阿宁用力一推,门就开了。张小渝进了屋子,空气中满是腐朽与灰尘的味道。这下比刚才更不合时宜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渝抱着胳膊,心里小鹿乱撞。


    阿宁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纸条上写了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张小渝掏出那张字条,展开来问他。阿宁眼色一沉:“沈家与行刺县令一事脱不开干系,我让你小心些,保护好自己跟神医。”


    “什么?”张小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慌忙低头看,可还是什么也看不懂。还好当时找的两个人也不识字,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住在他家后院,几天来无意间听到好多事。上次谋划杀害县令,是沈家出的钱,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了。沈家还有个秘密金库,不敢拿出来花,沈树平每天晚上都会去检查,就在沈宅东墙边上。还有,沈家的儿子沈端甫不是沈树平亲生的,这事儿他们父子俩都不知道。”


    “你的耳朵真好使啊。”小渝由衷感慨。


    “不过,他为什么要杀县令?”


    阿宁思忖一番:“这个我不知道,但估计就是县令断了他的财路吧。”


    张小渝撇撇嘴:“我还以为沈掌柜的是个好人呢。”


    阿宁冷哼一声:“他才不是什么好人,他女儿也不是。”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就是映真了。”


    阿宁看着她,默然不语。


    “还好我遇到了你,要不然你被沈家捉去,你爹这辈子就见不到你了。”阿宁岔开话题,刚想笑又忽然正色:“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来冒这个险,谢谢你。”


    张小渝红了脸,低下了头,偷偷地把字条折好收了起来。


    “眼下我们恐怕不能就这样去畅春楼了,沈家找不到我们,一定四下里布好了眼线,到时候连累了勿忧姑娘,就麻烦了。要是她能到这里来就好了……”阿宁慢慢说着。


    张小渝也没了主意,两人在屋里静静地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到万全之策。


    阿宁忽然抬头认真地盯着她:“你爹来了。”


    “什么?”


    阿宁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点点头:“是他,他在找你。怎么会这么巧?”


    “我让袁芷告诉我爹我在畅春楼。可是我明明告诉他我今天会回去了,他怎么还不放心……他在什么方向?我出去找他。”


    顺着阿宁指的方位,张小渝果然在人群中看见了她爹。爹回头看见女儿,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神医让你做什么事?听说跟大力有关?现在大力已经是沈家的人了,你就少掺和,快跟我回家,让神医找别人帮忙吧。”


    “爹,还有一件事没有办,能不能……再留一会儿?”小渝小声地恳求。


    爹认真地看她的眼睛:“你见过大力了?”


    张小渝的脸慢慢变红了,但还是强撑着转移话题:“他现在有了一点身世的线索,需要去找那个名医,但是我们现在不方便去,爹你能不能帮我去请名医过来?只要一小会儿。只要她过来了,我们说上几句话,我立刻就跟你回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爹才开口:“你是个黄花闺女,他已经许了人家,你们两个本就不合适,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把他送出去,你倒好,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脸面名声都不要了……”


    “我们俩为什么不合适?”张小渝鼓起勇气问。


    爹怔了怔,又惊讶又生气,声音立马高了八度:“你这丫头!好赖话都听不明白,养你这么大都白养了,跟我走!”扯起张小渝的胳膊就往回拽。


    张小渝使劲掰着爹的手,脚抵住地面,拼尽全力不想被爹拉走:“我不走!你不帮我,那你也别管我!”可是她的力气实在是比不过爹,没挣扎几下就失败了,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宁突然出现,叫了一声“爹”。


    看见大力,张父也松开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我来带小渝回去。”


    “爹,求您帮我这一回,我跟小渝没有什么,她也没那个意思。”


    张父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阿宁突然跪了下来:“爹,求您去一趟畅春楼,请勿忧姑娘来此,我和她说两句话,就够了。”


    “你这孩子,快起来……”


    不管张父怎么拉,阿宁就是跪着不起来,他只好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哎,好吧,我答应你,我去,我就帮你传个话,你别跪着了,这么多人看着,快起来。”阿宁这才慢慢起身,张父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张小渝高兴起来,掏出阿宁给她的荷包,拿出里面所有的钱递给她爹:“爹,你就说路边有个人伤得很严重,不能挪动,务必请她立刻来一趟,就是这个屋子,时间紧迫,你赶紧去,我们早点回家。”


    张父实在拿这两个孩子没办法,点点头,顺着张小渝指的方向,向畅春楼走去。


    两个人重新回到破屋等候,为了能让勿忧稍微舒服一点,他们勉强收拾了一下这个屋子。


    没过一会儿,勿忧真的来了。她背着药箱,神色凝重地推开门,一眼看见了站在屋子中央的阿宁,顿时皱起了眉:“你玩的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