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作品:《吻刺》 郑忆年抱着猫刚踏进家门,就撞见王锦惟从卫生间出来,正下意识地甩着两只湿漉漉的手,水珠溅落在地板上。
“年年回来了啊。”他语气熟稔得仿佛已是这家的男主人。
郑忆年抱着猫侧身避开,秀气的眉头拧紧。空调冷气嘶嘶地吹,她心底对这个人的厌恶越来越浓烈。
抽了张湿纸巾,郑忆年仔细给小黑擦拭着爪子和皮毛上的灰尘,瞥见架子上一粉一灰两条被随意搭在一起的毛巾后,胃里一阵翻搅。
客厅里传来她妈和王锦惟的谈话声,郑忆年垫着纸巾,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似的,一把将那两块毛巾揪下来,狠狠掼在地上。
苏小婷推门进来,吓了一跳:“年年,你这是干什么?”说着就要弯腰去捡。
郑忆年动作更快,脚尖一勾,毛巾飞起,精准地落入墙角的垃圾桶,苏小婷气得扬手就要打她。
“你这孩子魔怔了?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么糟践东西的?”
大姨和王锦惟闻声赶来,郑忆年梗着脖子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母亲几下。
最后还是王锦惟上前揽住苏小婷的腰,连哄带劝地把母女俩分开。
苏小婷捂着嘴冲进房间抽泣,郑忆年被大姨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导:
“你们娘俩不容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是真想帮衬一把……”
郑忆年胸腔里憋着一股闷气,大姨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愣是一句没听进去。
王锦惟一直赖到傍晚还没走,此刻正坐在沙发上试图逗弄小黑。
小黑烦躁地甩着尾巴,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王锦惟还不时扭头,对着苏小婷卧室的方向柔声安慰几句。
“年年你过来!”苏小婷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房里传出。
郑忆年冷着脸走过去:“干嘛?”
“你王叔叔来做客,你有好好跟人打过招呼吗?这么大姑娘了还乱发脾气,丢不丢人!”苏小婷指着她斥责。
郑忆年简直无法理解母亲的逻辑:“你不动手,哪来的笑话给人看?”
苏小婷气得声音都尖了:“我平时就这么教你顶撞长辈的?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眼看战火重燃,王锦惟又挤进来充当和事佬,这副姿态彻底点燃了郑忆年的怒火。
“有你一个外人什么事?脸皮厚眼睛也瞎了?天都黑透了看不见?这是我家不是你家!立刻!马上!滚出去!”郑忆年指着大门,字字如刀。
苏小婷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郑忆年!你简直……”
大姨赶紧把郑忆年往楼上推。
郑忆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母亲卧室的方向喊道:“妈,你为了个外头来的男人,跟自己的亲骨肉置气,值当吗?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说完,她“砰”地摔上自己房门,戴上耳机隔绝外界,一头扎进数学题里。只有这些冰冷的公式和逻辑,才能让她迅速沉入一片不被侵扰的宁静。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大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年年,你那猫把王锦惟抓伤了,我带他去医院处理一下,你在家照看着点你妈啊!”
怀里被塞进一团温热蠕动的小身体,伴随着细弱的喵呜声。郑忆年低头看着怀中的小黑,灯光下,少女嘴角扬起一丝胜利般的弧度,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尖:
“干得漂亮,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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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您过奖了,我成绩顶多算中游。”秦曜生的筷子虚搭在碗沿上,“而且高中课程难度陡增,不一样的。”
罗素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试探着问:“那……要不要把学籍也转过来这边?”
秦曜生心头微震,虽然知道罗素娟必定查过他的底细,但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能顺利入学我已经很感激了。这边的教育资源确实比我老家好很多,”他谨慎地措辞,“不过,高考我还是想回原籍考,那边分数线相对宽松些。”
“行,你有主意就好,我也省得瞎操心。”
罗素娟说着,把秦曜生面前那盘一口未动的拔丝地瓜端到自己这边,顺手将一碟油亮鲜红的番茄炒蛋推到他面前。
“卫生间和客厅都是你收拾的?”她状似随意地问。
秦曜生点点头,寄人篱下,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罗素娟看似接纳了他,却并未给他分配房间,他的活动范围目前仅限于客厅和卫生间。
罗素娟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礼貌性的笑意,又问:“饮食上有什么忌口吗?”
“蜂蜜和牛奶。”秦曜生如实回答。
那盘刚被推开的拔丝地瓜又被罗素娟轻轻拨了回来:“用的是□□糖,我除了做甜点,平时不用蜂蜜。”
裹着晶莹糖衣的地瓜块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秦曜生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声音低而清晰。
“谢谢。”
王锦惟登门的频率越来越高,郑忆年坐在补习班的教室里,心却像被扔在盛夏正午滚烫的柏油路上煎烤,焦躁得坐立难安,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沈小婷也像中了邪,整天笨拙地挥舞锅铲,变着花样鼓捣些半生不熟的“美食”招待王锦惟。
“你闹什么脾气?你的猫抓伤了人家,疫苗钱都是他自己掏的!我做点吃的补偿一下怎么了?”沈小婷挥舞着锅铲,不容分说地把女儿推出厨房。
看着母亲那副沉浸在“恋爱”里乐此不疲的模样,郑忆年心里警铃大作。
趁着沈小婷在厨房里和油烟鏖战,郑忆年溜进母亲卧室。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翻找,终于在废弃的鱼缸里,摸到了那个硬邦邦的文件袋。
“房产证……不对。保险单……也不是……户口本!找到了!……这是什么?存折?个、十、百……百万?”
郑忆年下意识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尖锐的疼痛让她确认这不是梦。
她难以置信地再次看向那张夹在户口本里的薄薄纸张。确凿无疑,七位数的存款,日期赫然是上个月!
“家里哪来这么多钱?还是上个月刚存的?”郑忆年飞速回溯上个月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她中考结束后几乎足不出户,沈小婷倒是出去过几次,但每次时间都不长。
指尖捏着那张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存折,郑忆年脑中一片乱麻。直到厨房抽油烟机的轰鸣戛然而止,她才如梦初醒,迅速将存折塞回原位,假装整理文件袋。
沈小婷推门进来,正撞见女儿坐在地上摆弄文件袋,吓得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夺过。
“年年!你乱翻这些什么?”沈小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忆年面不改色:“补习班要户口本复印件,我去印一下。”
沈小婷的目光飞快扫过袋子里证件摆放的顺序,确认没有明显翻动痕迹后,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
“复印件……一般只要户主页和你的那页吧?妈给你拿……”
“还有你的那页,都要。”郑忆年语气平静,毫无破绽。
沈小婷抽出三张户口页递给她,迅速把空了的文件袋封好,塞回原处。
郑忆年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底发笑,忍不住想逗她一下:“妈,你干脆把整个本子给我呗?就这么三张纸,万一路上被风吹跑怎么办?”
沈小婷头摇得像拨浪鼓,系文件袋抽绳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不行!弄完……弄完赶紧给我拿回来!”
郑忆年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起身上楼。
手里的三张纸轻飘飘的,却仿若千斤。
“藏在哪里才安全呢?”
郑忆年目光扫过书架灵光一闪,她学着沈小婷藏存折的法子,小心翼翼地把这三张至关重要的活页纸,夹进了书架上的《山海经》里。
那本因为嫌图案丑陋、文言晦涩又懒得看注释的书里。
郑忆年还沉浸在成功藏匿户口页的小得意中,大门铃声骤然响起,她走到窗边探头一看,又是那个不速之客!
沈小婷亲自开了门,王锦惟走了进来。
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显然精心修饰过,大热天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也不怕捂出一身痱子!
郑忆年心里那点轻快瞬间消散殆尽,噼里啪啦地把桌上散乱的书本扫进书包,噔噔噔地冲下楼。
客厅里,沈小婷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砂锅端上桌。锅里是浓油赤酱的猪蹄,浓郁的香味飘散四溢,是光闻空气都能下饭的程度。
“年年,这都中午了,你背着书包去哪儿啊?”沈小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王锦惟殷勤地摆放着隔热垫和碗筷,附和道:“是啊,你妈忙活一早上专门炖的猪蹄,快趁热尝尝!”
郑忆年的目光凝聚在王锦生手背上的伤口,笑得讽刺刻薄:“同类相食这事儿我可干不出来!你‘以形补形’,可得多吃点!”
这句话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王锦惟脸上的笑容瞬间冻僵,变得极其难看。沈小婷的斥责还没出口,郑忆年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家门,跨上自行车猛蹬几下,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
“嘿,年年!”
刚巧路过的罗素娟看到了她,加快速度追上来与她并排骑行。夏日的风掠过耳畔,带着燥热的气息。
“怎么了这是?小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子了。”
“唉,罗姨……” 郑忆年张了张嘴,满腹的委屈和愤怒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把自己母亲那点“恋爱脑”的糟心事说给一位单身丧子的女士听?她总觉得不合适,也开不了这个口。
“快开学了,烦!”她胡乱找了个借口,声音闷闷的。
罗素娟温和地笑了笑:“你成绩那么好,也烦开学啊?小秦成绩中等,因为开学这事儿,也是睡不安稳……”
郑忆年心道,这哪是成绩好不好的问题?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家长才会对开学翘首以盼吧!
思绪有点跑偏,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秦曜生那张总是没什么波澜的“淡”颜,会因为开学而焦虑。
毕竟,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人淡如菊”的气息,情绪稳定得简直像只标准的卡皮巴拉。
在十字路口和罗素娟分开后,郑忆年漫无目的地蹬着车,心里那股闷气无处消散。
她随意拐进街边一家书店。
然而,一进门就被震住了,收银台后坐着个中年大叔,手机里正播放着震耳欲聋的劲歌热舞直播,声音开得极大,劣质的音响效果让空气都在嗡嗡共振。
“怪不得店里没人……”郑忆年腹诽,穿梭在书架间,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劣质香薰味。
她心不在焉地在书架间转悠,随便挑了几本书。刚拿起一本,楼上就传来女人尖利的叫骂声,刺得人耳膜疼。
郑忆年更待不下去了,抱着书去结账。
大叔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一边慢悠悠地扫码。突然,楼上的骂声停了,大叔反应奇快,手指一点,立刻退出了喧闹的直播,迅速切换到一场激烈的篮球比赛直播。
“啪嗒,啪嗒……”
拖鞋趿拉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穿着睡裙、头发蓬乱的女人阴沉着脸走下狭窄的楼梯,挤进小小的收银台。
就在她站定的一刹那,直播变成了啦啦队的热舞画面。
女人瞬间像引燃的炮仗,指着大叔尖声咆哮起来,污言秽语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书最终没能买成,因为店主夫妻俩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推搡、咒骂、东西摔在地上的碎裂声……小小的书店瞬间变成了战场。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这一家子!”
女人凄厉绝望的嘶吼,像尖锐冰冷的刺,刺激着郑忆年的神经,她甚至异想天开的想让沈小婷来作一次旁观者。
推着自行车走出书店,橘红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黄昏的街头,车流如水,人声喧嚣,郑忆年却在漫无目的地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