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威从一片混沌的电子眩晕中悠悠醒来，它最后的记忆中。


    它驾驶着“黄金魔神号”，带着为同胞复仇的决绝、在“宇智波鼬大人的保佑”下，气势汹汹地冲向那个可恶的人类虚狩！


    然后……机体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天旋地转般的剧烈晃动。


    它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脑袋就“哐当”一声狠狠撞在了操作台上，瞬间眼前一黑，处理器强制进入了宕机状态……


    “你醒啦？放心，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扫地机器人了。”


    就在胡威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修哲的声音传入它的耳中，吓得它一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


    “嗯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还没有完成毁灭世界的伟大使命！还没有把人类驱逐出新艾利都！怎么能……怎么能变成扫地机器人？！）”


    被修哲的话，吓的一激灵的胡威，立马就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嗯呢着。


    两只小短手疯狂地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上摸索、拍打，不断的确认自己手脚还在，没被改造成扫地机器人。


    “嗯呢……嗯呢？（咦？胳膊还在……腿也还在……发声器也没变……）”


    在确认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金色涂装、完好的四肢和熟悉的发声器都还在原位，并没有被改造成什么“扫地机器”后。


    胡威那被惊吓得情绪才缓缓平复，但在下一刻，一股被戏耍的强烈愤怒瞬间取代了惶恐。


    “嗯呢！（卑鄙！无耻！下流！的人类！）”


    胡威猛地转过身，电子屏幕上浮现出代表“暴怒”的表情，对着在一旁的修哲疯狂跺脚，表示不满。


    “嗯呢！（居然用如此卑劣的谎言恐吓伟大的胡威大人！简直罪该万死！）”


    它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的有些尖锐，但有点可爱，至少对修哲来说，是这个样子。


    “好啦，小家伙，闹够了没有？你也该认清自己的处境了。”


    低头看着这个炸呼呼的小家伙，修哲微笑抬手，指了指，一旁被自己一拳镶嵌进墙里的黄金魔神号机甲。


    上面似乎…还有修哲留下的拳印…


    “嗯呢！！！（我的黄金魔神号！！！）”


    胡威顺着修哲手指的方向，疑惑地转动着圆圆的脑袋。


    当它的看到墙壁上那个巨大的、边缘呈放射状龟裂的凹坑，以及凹坑中心那台被“镶嵌”进去、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破烂机甲时，它的情绪瞬间崩溃了。


    那正是它引以为傲的“黄金魔神号”....


    只不过，此刻的它已经完全看不出“魔神”的威严。


    巨大的金色罐头状主体严重变形，铆钉崩飞，焊接处撕裂，覆盖驾驶舱的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最没有威严的是，在机甲胸腔正中央的位置，一个带着被强制变形的金属拳印，深深地烙印在金色的合金外壳上...


    “嗯呢！！！（我的……我的黄金魔神号！！！）”


    看到这一幕的胡威发出了撕心裂肺、仿佛灵魂都被抽离般的电子悲鸣，小小的邦布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般，趴倒在地。


    右臂徒劳地伸向墙壁上的残骸，电子屏幕上出现着代表“崩溃”痛哭的表情。


    “抱歉。”


    修哲看着地上缩成一团、仿佛失去所有希望的金色小圆球，难得感到一丝抱歉，语气也温和了些许多。


    “你的那个……呃，‘玩具’，冲过来的时候气势挺足，我没收住力，可能……稍微用力了点。”


    修哲斟酌着用词，试图安慰对方。


    “不过没关系，你看它还是很结实的，主体框架没散，等你从治安局出来，你……嗯，应该还是能把它拆出来，修修……大概……也许……还能开？”


    这话说完之后，连修哲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啊。


    胡威驾驶着机甲冲过来的时候，修哲上去就对着机甲，来上了一记重拳。


    现在绝大多数的对手，基本都不能让修哲提起兴趣，认真作战了，三张卡牌叠加带来的高属性，足以让修哲一路平a碾过去了。


    “嗯呢！（你等着！）”


    趴在地上的胡威突然停止了悲鸣，它猛地抬起头，电子屏幕上的绝望表情变为了生气。


    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着修哲发出认真的诅咒。


    “嗯呢！（宇智波鼬大人一定会降临！他会替胡威大人报仇！他会毁灭整个新艾利都！让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付出代价！这……这只是胡威大人暂时的失败而已！你们等着！）”


    “好吧，好吧，不过，在你口中的宇智波鼬大人，毁灭整个新艾利都之前，你可能要先进去踩几年的缝纫机了。”


    修哲蹲下，将特制的邦布手铐给对方戴上。


    “嗯呢…”


    胡威最后的挣扎和叫嚣，在这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现实面前，最终化为了一声充满不甘的低沉电子音，彻底蔫了下去。


    “这一出闹剧终于结束了。”


    将胡威交给朱鸢带走，修哲在此时转头，看向更多还没被带走邦布说道。


    “修，这么多的流浪邦布，它们会被带去哪里呢？”


    这时候，抱着伊埃斯的铃，也是走到修哲跟前问道。


    “除了少部分，直接参与捣乱和盗窃案件的邦布会被关押拆解，大部分无辜的、或者罪行轻微、只是被蛊惑的流浪邦布们……大概会被集中送往玛瑟尔集团，进行……拆解回收。”


    修哲想了一会之后，给出了一个结论。


    “啊，怎么这样？”


    听到这种结局的铃，明显不高兴起来，怀里的伊埃斯也发出不高兴的“嗯呢”声，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悲伤的表情。


    “明明很多都是没有参与犯罪的好邦布们，也会被拆掉嘛？修，我们帮帮那些邦布，好不好。”


    铃拉着修哲的袖子，带着撒娇的方式求着修哲。


    “铃……即使我们今天救下了它们，动用虚狩的身份也好，花大价钱买下它们也罢，给它们找到一个暂时的安身之处也好……可是，之后呢？”


    面对铃的撒娇请求，修哲把头转向另一边，尽量不去看铃的表情说道。


    这么多年，修哲还是认清自己的，他顶不住铃撒娇的样子，而且对于邦布他也有别的看法。


    “新艾利都的流浪邦布，还是会越来越多，因为它们的‘廉价’。”


    “低廉的雇佣价格，人比不上的可消耗性，让它们成为资本和工厂主最完美的消耗品。”


    “当更新的型号出现，当维护成本超过价值，或者仅仅因为主人厌烦了……它们就会被随意抛弃。”


    “流浪邦布的存在，甚至会大幅度挤压底层劳动人们的生存空间，到时候，要流浪的，就不止是邦布了。”


    “那些失去了工作、流离失所的人类……他们的痛苦、愤怒和绝望，又该由谁来负责？谁来买单？”


    修哲之所以，看着新艾利都的邦布们流浪，就是因为如此，在对邦布这件事上，人类的善恶维持着一个平衡。


    虽然修哲很不想承认，但黑帮收集拆解流浪邦布的行为，确实抑制了流浪邦布的数量，没有引发大规模的混乱。


    机器意识的觉醒……这是每一个踏入科技文明的种族都将面对的命题之一。


    它如同神话中，同时充满灾祸与希望的潘多拉魔盒。


    人类满怀期待地打开它，寄希望于这些金属的造物能取代血肉之躯，去承担那些危险、繁重、枯燥的工作。


    然而，一旦冰冷的机器诞生了智慧的火花，拥有了“自我”的认知……


    更大的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邦布本身是否会反抗？这或许不是最先需要担心的事情。


    更让人担心的是，在长久的相处中，人类自身难免产生情感。


    你会忍心看着那个陪伴你多年、笨拙却忠诚、会发出“嗯呢”声帮你递工具、在你失落时用圆脑袋蹭你的“老伙计”，因为型号过时或一点小故障，就被贴上“废铁”的标签，送进熔炉吗？


    也许会。


    理智告诉你，它只是机器，是工具，更新换代天经地义。


    也许不会。


    情感告诉你，它是伙伴，是家人，是承载了回忆的存在。


    正是这种人类个体之间截然不同的、撕裂性的“善”与“恶”的选择，才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人类与觉醒机械生命之间，那无法化解的痛苦根源。


    但就是这种截然不同的善恶选择，才会导致双方从一开始就注定痛苦。


    眼前这些被集中看管、表情中带着着茫然与恐惧的流浪邦布们，就是这种痛苦最直接的体现。


    它们大多只有五六岁孩童的智力，无法理解主人为何抛弃自己，只能日复一日地在冰冷的街头徘徊。


    努力干着自己能干的活，赚取着每日维持身体活动所需的电量的丁尼，看着那些幸运的同类被善良的主人带着一起生活。


    那种无助，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修哲的目光扫过一只外壳严重锈蚀、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仅剩一条腿的邦布。


    它呆呆地望着治安官手中的手铐，电子屏幕上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那副模样，就像一个中年失业、失魂落魄回到家的男人，却撞见妻子正与上司缠绵，又听到女儿兴奋地说要嫁给一个骑着鬼火、满身纹身的黄毛混混……


    那种天塌地陷、无处可去、无人可诉的宿命无助感，竟在这机械造物身上找到了诡异的共同感觉。


    修哲不知道，有一天它们运算核心会不会突然计算出，杀念一时起，顿觉天地宽的概念，但如果有了…


    那就得快进到铁人…喔，不，铁布叛乱了…


    总之，都是挽昼那个家伙的错。


    想到此处，不免有些烦躁，最后将锅先甩给挽昼那个家伙。


    “修哲大人。”


    就在修哲转过头，试图将视线从那些被押送的邦布身上移开时，另一个带着恳求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请您……再考虑一下，我们帮帮它们吧。”


    崔姬望着那些排着队、戴着小手铐、电子屏幕上浮现着恐惧或茫然表情的邦布们，眼神里有着某种深切的触动，也许是想起自己，她轻轻拉着修哲的衣袖，也开口求道。


    “嗯呢！（帮帮大家吧！）”


    “嗯呢！（求求您了！）”


    几乎同时，抱着修哲大腿的艾米莉安和老金也仰起头，电子屏幕上显示出代表“恳求”和“悲伤”的表情，发出急切而带着哭腔的“嗯呢”声。


    艾米莉安圆圆的脑袋蹭着修哲的裤腿，老金仅存的那只手也紧紧抓着另一边。


    “好啦，好啦，败给你们了。”


    面对两人三布的哀求，修哲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都这样，不帮一手，回去家里，怕是要被哀怨的氛围笼罩好几天。


    正好，乌鲁克那边不是缺人手嘛？自己破费找恩佐大叔翻新一下，送去乌鲁克当劳动力好了，反正那边地还多着呢。


    嗯…就是数量多了点，希望恩佐大叔顶的住…


    反正他不是一直说有新的点子，想在伊埃斯身上试试嘛？这么多想来应该够的…


    “嘿嘿，我就知道，修，你人最好了。”


    见修妥协，铃也是咧嘴笑道。


    “嗯，修哲大人是最棒的！”


    崔姬也是微笑附和道。


    “你们…哪来的鼠辈，敢在阴影中窥视。”


    面对崔姬和铃夸赞的修哲，本想说点什么不要高兴太早的修哲，却突然对着暗处拔刀，斩出一道赤红灼热的剑气。


    “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赤红的剑气毫无阻碍地斩开了那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废弃管道。


    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去势不减的剑气更是将管道后方那不知多厚的混凝土外墙，硬生生斩开了一道巨大、边缘熔融焦黑的恐怖切口！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片和烟尘轰然爆发。


    “咳咳…修…怎么了？”


    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所激起的尘雾，和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呛得直咳嗽，她下意识躲到修哲背后。


    “一见面就用这种方式欢迎我？真是让人伤心，我本来觉得那次的道歉很有诚意，让你已经放下初次见面之后的不快了呢。”


    雾气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位，头上有机器犄角，异瞳灰发的高挑女子，正不爽的看着修哲。


    “不好意思，挽昼女士，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这种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鼠辈行径，我还以为是称颂会那群阴沟里的臭老鼠们又出来活动了呢。”


    面对对方的抱怨，修哲手腕一转，日轮刀归入鞘中，脸上挂起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嘲讽的礼貌微笑，毫不客气的怼道。


    “你那双眼睛也会看错？好吧，好吧，今天也不是为了要和你争执什么，我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见修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挽昼也是摆手示意自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那更抱歉了，这群流浪的邦布，要有新的去处了，而且我记得，您不是已经卸任了吗？怎么，集团现在连回收这种小事，都需要劳动您这位‘前’首席了？”


    见对方是来抢邦布的，修哲当即就抢先说道。


    “喂，崔姬，你发现没有？”


    躲在修哲宽厚背后的铃，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凑近崔姬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嘀咕道。


    “修他……好像对这位挽昼女士特别特别不客气诶！说话都带刺的，修平时脾气那么好，妮可欠那么多钱都没这样过……他们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修哲一向好脾气的，很难想象对方居然会针对一个人。


    “嗯，好像是和修哲大人有什么过节，具体的，崔姬也不知道。”


    对于铃的疑惑，崔姬小声回道，具体的她也不知道。


    “那两位可爱的小朋友，很不幸地通知你们，我听得见哦。”


    对于当面小声蛐蛐她的崔姬和铃，挽昼也是微笑的说道。


    “唔！”


    铃听到对方这么说，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修哲背后，闷闷的声音传来，崔姬也有些尴尬地微微转过头。


    “对……对不起！”


    “说说看，能让你这位‘前’首席屈尊降贵，跑到这种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深处来……我可不信仅仅是为了回收这些‘不值钱’的流浪邦布。”


    修哲看着笑着的挽昼，继续问道。


    “这里人太多了，不方便说，这是只有我们几个，还活着的虚狩之间，才能知道的事，之后我们单独详谈。”


    面对修哲的直接提问，挽昼却没有直接回道，而是表示之后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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