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过一具苦骸身

作品:《一人之下:你管这叫医者?

    短短三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做些什么?


    宿春生不清楚,他也没那个精力去弄清楚。


    但他总归要继续走下去的。


    宿春生实在数不得自己究竟救了多少人,但那些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感激的、惊恐的、喜极而泣的、悲恸哀绝的……数也数不清的,


    他都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脑海里了。


    他有分寸,也有自己的考量。


    遇着异人界的畜生,随手宰了就好——毕竟,世界意识早已不再排斥他的存在。


    普通的畜生,那便使些绊子,要么有理有据地死、要么苟延残喘地活——再也没法儿害死一个人地活着。


    就算是真的顺手弄死了,也会让某些高层无法察觉出有关异人手段的异常。


    这么做的缘由,正是因为打破平衡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哪怕不惜寿命地去救了、不遗余力地去管了,他新至的下一片地界儿,却依旧是另一场满目疮痍的惨剧。


    ——人间,本不应该是这样一副景象。


    “只可惜,这世道啊,把人摁在砧板上……”


    活着不就是那一出儿么?拿软刀子豁开腹腔、扯了肠肚儿,剁碎了、揉烂了、团吧团吧囫囵入腹了——


    “给人吃。”


    ……


    “嘻——真是天赐良机啊,等这票干完,咱哥儿几个就又有钱去……”


    “这都多亏了……要不是……咱们哪儿能发现这孤儿寡母的好下手。”


    “嘿嘿,那肯定忘不得——孝敬您的、孝敬您的,太君……”


    入夜,一处不知名的林中,偶然传出几声窃窃私语。


    三个面相不善的畜生,一名腹部刀伤汩汩渗血的、倒地不起的妇女,与护在母亲身前,正瑟瑟发抖的孩子。


    地上散着不菲的银钱,被月光映出几许刺眼的白。


    夜沉星稀,正是作恶的好时候。


    宿春生闻声而至时,其中一个畜生手中锈痕遍布的刃锋正要刺进那孩子的胸口。


    唉……


    他叹息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来到这个时代过后,杀心愈发重了。


    而是这里的畜生怎么这样多,宰也宰不完呢……


    “什么、人?!”


    领头的那人普通话并不熟练,隐约带着几分异国的腔调,人中的那撇小胡子透着些说不清的滑稽。


    这就是他在此地为非作歹的理由吗?


    宿春生眯了眯眼,那双无神的双目掩在白纱下。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几人的生命线中皆有炁的存在。


    既然都是异人,那就不需要留手了。


    持刀的畜生眼前一晃,幼小的孩童便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怀抱孩童的盲眼青年。


    怎么、怎么可能?!


    那是人类应该有的速度吗……就算是圈里人也太——!


    那人牙齿打着颤,却还是勉强开口,同弓下腰背,作出一副随时准备鏖战的架势来。


    其余二人同样提起戒心,但并未急着出手,只静观其变。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


    宿春生将手中的竹杖安安稳稳地搁置在地上,他实在懒得和畜生多费口舌。


    在一只手要护着这孩子的情况下,还是得腾出另一只手来……


    他垂下头,发现被他救下的这孩子似乎已经恢复了意识,从方才极致的惊恐中缓缓醒转。


    那孩子扒着他的衣衫不撒手,将他身前的衣料都攥出几道褶皱,甚至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宿春生的身上,


    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方才的惊恐与悲怒一同发泄出来似的。


    “妈、妈妈……”


    “呜……呜哇哇哇哇哇!”


    “呜呜呜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


    “妈妈,妈妈……”


    宿春生哑然,却任由这孩子挂在这儿,毕竟突逢巨变,能有个发泄的途径总比没有好……


    至于他的母亲,早在他显出身形之前,便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只是昏睡着而已。


    在他这里,救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别害怕,孩子……”


    那孩子勉强止住哭声,但当他试图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目时,一只温暖干燥的修长手掌遮住了他的眼。


    宿春生的半边手臂,正将他牢牢护在怀中。


    随即,传入他的耳中的,却是风儿般轻缓的、温和柔软的叹息。


    “听话,好孩子……这些不是你应该看的……”


    “我听话、我听话……!”


    不能给恩人添麻烦……


    那孩子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语毕便死死咬着唇,双手紧紧抱着宿春生的手臂,以至于后者甚至能通过这短暂的接触,察觉到小孩骨骼深处的战栗。


    他还在怕。


    这也是正常的情绪,这孩子才多大啊,便不得已目睹如此惨剧……


    “真乖。”


    宿春生轻笑着夸赞,话语中带着些明显的安抚意味,试图抚平那孩子的不安。


    当然,如果忽略他另一只手中死死掐着的那条脖颈的话,或许这话在别人眼里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一个……


    “呃——啊啊啊啊啊!”


    随着青年的指骨狠厉一捏,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另一边,目睹同伴死去的畜生骤然失语,口唇大张,双目圆瞪,让人难免怀疑他凸起的眼球是否还有复归原状的可能。


    废话!方才还鲜活斗嘴的同伴,头颅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一个人掐断了、掐断了……


    好在很快,它们就要去陪它了。


    两个、三个……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脆响,那为非作歹的几人,一个不剩地、死无全尸。


    而场中的那人赤足披发,白衣染血,连那头白发垂下的发尖儿都裹了层板结的血壳。


    红白二色交络勾缠,正如他皓白的足踝踏进血泥里,惨白的骨、锈红的痂、明黄的脂,无不带着几分令人作呕的碍眼。


    直到走近了看,方能惊觉——这人仿佛要被地上的残肢断臂撕扯着、拉拽着,直到整个人都将堕入黄泉了似的。


    到头来,留在这世上的,至多不过一具苦骸身。


    当无根生孤身一人路过这林子时,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如此一幅炼狱般的景象。


    ……


    “不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