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八点十五分，林越站在林氏集团大厦前抬头仰望，伸手理了理衣服。


    米色西装，内搭纯白衬衫，及膝的藏蓝色半裙，头发规规矩矩地扎成马尾，看上去简约又精炼。


    深呼一口气，她跨上台阶，推门而进。


    昨晚林志鹏难得给他通了电话叮嘱一番，电话里说让她八点半之前到，他派周耀领她在公司转一圈，让她跟周耀好好学习一下。还说中午要一起吃饭。


    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和蔼，久违的有了慈父的样子。


    等周耀的间隙，她打量着来往的员工。


    男士大多西装革履，女士则是干练的职业装，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手里或拿着咖啡或拎着早餐餐，见到她这个格格不入的大闲人也只是瞧上一两眼，随后便涌入电梯。


    她百无聊赖翻看着手机，耳边突然听见一声响指，她扭头看去，周耀正站在旁边低头看她。


    林越下意识将手机捂住。他嗤笑一声：“小心个什么劲儿，谁想看你手机呢。”点了点桌子，又说：“先跟我来，我带你熟悉下公司。”


    他领着林越走进电梯。电梯里镜面光滑，映出两人的身影，林越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


    周耀按了电梯上行键，开始向她介绍：“基本的信息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文旅这块算是新拓展的分支，这两年政策鼓励文化产业，老爷子才拨了资源成立部门。”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周耀侧身让她进去，继续说道：“旗下项目看着杂，度假村、古镇改造、文化产业园，本质都是地产逻辑的变种，无外乎是圈地、做规划、招商运营。策划部归文旅板块管，算是个过渡岗。你学电影的，跟文化沾点边，爸爸特意交代把你放这儿，先从基础的项目文案做起。现在传统板块下行，集团对文旅板块十分重视，爸爸这是重视你。”


    他话虽这么说，林越却知道林志鹏打的什么算盘。


    林氏地产的核心板块依然是周耀接手的商业地产，文旅部看似光鲜，实则是边缘化的试验田。


    让她一个外行进入策划部，是要她在边缘地带蹚路，若做出成绩，便能顺理成章地将文旅板块纳入嫡系势力。


    不过对她来说，文旅板块确实是个围魏救赵的好机会。


    电梯停在十六楼，周耀推开玻璃门，伸手示意她进去。


    里头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林越四处看扫了扫，被周耀推着走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身边。


    他对那男人说：“小王，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林越，以后跟你组里，带她熟悉下文旅策划的活儿。”


    那男人赶紧起身，朝林越和林越握了下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王磊，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好的，也请王哥以后请多关照。”林越笑着回他。


    周耀看了看表：“我十点有个会，本来想带你把各部门走一圈，早上耽误了会儿，现在看来是没时间了。”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挑眉说：“对了，方总监今天在公司，让他带你吧。他虽是文旅部的人，却懂地产全流程，爸爸挖他来，就是要打通文旅和地产的设计壁垒。况且……”


    他冲林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别说哥哥不帮你，我这可是给你制造机会了。”


    林越听得一脸懵，周耀提醒她：“你前几天还说人家长得帅呢。”


    那个穿藏蓝西装的男人从记忆里蹦出来。


    “方总监在顶楼总裁办公室旁边的独立办公室，你上去找他吧，实在不行让王磊带你去也行，记得礼貌点。”


    说完，他接了个电话便匆匆走了，留下林越一个人站在门口。


    王磊小声说：“要不要我带你去？”


    林越礼貌地笑了笑，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就行。”


    王磊好心补充：“方总监可是咱们公司的打人物。他以前是搞建筑设计的，拿过不少国际大奖，本来可以在建筑设计界有更辉煌的成就，后来被董事长挖过来，现在负责文旅项目的整体规划和设计，是核心部门的核心。方总监来了之后，咱们公司做的几个文旅项目，口碑和效益都特别好，他功不可没。”


    他啧啧两声道：“咱们部门上下就没有不佩服他的。不过他这个人性格比较冷，对谁都不怎么热情，上次开会，他当众把周总的预算方案给否了，我们都替他捏把汗。不过方总很欣赏有真才实学的人，所以在他手下做事也轻松，只要努力工作就行，不用搞什么职场政治。”


    林越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一路上都在思考王磊刚才的话。


    有真才实学的人？她算吗？她仔细分析了下，觉得应该算，虽然算的这个领域不怎么对口。


    这么一想，她多了几分自信，腰杆也挺直了。


    走廊尽头有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墙上挂着烫金的406门牌。林越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


    声音低沉清凌。


    林越推开门，粗略扫了一眼。


    里面是一个极简风格的办公室。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张巨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几把线条流畅的椅子，以及一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建筑设计和艺术相关的书籍。


    方文远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图纸。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越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热情，只是点了点头：“林越？”


    “方总监您好，我是林越。”林越抿抿唇，冲他灿烂一笑，“又见面了。上次冒犯了您，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完全是有感而发……”


    方文远放下图纸，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道：“你的事周总已经给我说过了，我现在带你熟悉下公司。”


    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身形挺拔，肩宽腰窄，看着比那晚在餐厅更高一些。


    林越忍不住在背后偷瞄了几眼，方文远只当没看见，言简意赅道：“那就先从顶楼开始吧。”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城市景观，转头对她说：“顶楼是高管办公室和会议室。董事长的办公室在那边，我的办公室在这里。文旅部的核心部门，如策划部、设计部、运营部，都在中高层。基层部门在低楼层。”


    他带着林越走出办公室，步伐不疾不徐，沿着走廊边走边介绍：“这是大会议室，重要会议在这里召开。这是小会议室，日常项目讨论会用。”


    林越跟在他身后，偷偷观察他。


    他侧脸的线条很利落，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也很清晰。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让他通身有种圣洁高大的光环。


    林越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开小差打岔，“方总监，我听说你以前是做建筑设计的？”


    方屿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声，说：“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现在不做了吗？为什么？”


    方屿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处在不同的位置，分工自然也就不同。”


    林越继续追问：“那你不觉得可惜吗？听说你大学就获过很多奖，说明你对这个专业是有热爱的吧，为什么现在不继续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对建筑和设计有了解吗？”


    林越摇头：“我学的是电影。”


    “我没有问你对建筑学的了解，是建筑。”方文远又重复一遍，“你对建筑和设计有什么了解吗？”


    这话倒林越有些迟疑，她试探着接话：“比如《大都会》里的垂直城市，朗的表现主义把建筑当权力隐喻。”她顿了顿，见方文远没阻止，又继续说，“还有《玩乐时光》里的玻璃迷宫，塔蒂用现代主义建筑的光洁表面制造荒诞感，全白的办公楼、几何化的街道，塔蒂故意让角色的黑色西装在纯白背景里变成移动的色块，建筑的功能性被放大到压迫人性，象征人物在镜面折射里不断迷失。”


    她一口气说完，见方文远还是没反应，疑惑地问：“方总，你看过这两个电影吗？”


    别她说了这么一堆，方文远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看没看过不重要。”他语气还是很平淡，“重要的是你能知道，许多领域并不是孤立割裂的。我现在不直接从事设计工作，不代表我背离了这个行业。”


    林越被他说得一愣，方文远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转头继续往下走。


    林越只能跟上他的节奏，来到十五楼的设计部。这里的氛围和策划部又不一样，更具艺术气息，墙上贴满了各种设计草图和效果图。


    “设计部负责项目的空间规划和视觉设计，是项目落地的关键环节。”方文远指着一个前面正在电脑前专注画图的中年男人介绍，“张工是设计主管，你以后和他也会有工作交集。”。


    林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张工戴着老花镜，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反复调整三维模型。


    方文远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个会。你先回策划部，找王磊拿些项目相关的资料看看，等有时间了我会把需要你看得书整理好，你周总或是找我拿都行。”


    “我还是找你吧。”林越脱口而出。


    方文远没有意外，只点了点头，最后问了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越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钟，壮着胆子问：“有一个。方总监，你有女朋友吗？”


    方文远显然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认真工作。”便转身走向了会议室的方向，留下林越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