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到了上海后本想能苦点钱回家过年的，可是到了上海才知道工头老乡陈成之所以急急招他们过来，完全是为了向上一级的承包商证明自己的实力，以便能够将这工程接下来，现在工程什么时候能开工暂时影子还没有，大家只有漫漫地等待。和新生有同样想法的人还真占了不少，他们来到这里后就象热锅上的蚂蚁，真是站不住坐不住，所以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大家就一起到食堂报到，然后自由活动。


    烦躁、着急这些都不起什么作用，大家只有耐心地等待。因为现在身在浦东，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和厦门一样是经济特区。新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线生机，平时想来上海找工作还要担心花费住宿等等的生活费用，现在这一切都有人帮着支付，他显得非常兴奋，利用这个得天独厚、难得的机会在周围拼命地寻找工作，可是因为接近年底没有什么单位招工，所以新生每天兴致匆匆地出去垂头丧气地回来。但是看到上海浦东建设投资遍地开花的热乎劲，新生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他有一个信念，只要自己继续寻找下去，肯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新生每天频繁地出去寻找工作，当然瞒不过工头老乡陈成的视野。因为确实没什么事可以安排，原先大家在家时就讲好的，没事做的时候工头只能保证供应伙食，当然了住宿就在工地上的工棚里，但是不存在什么误工工资补贴。因为大家出来打工谁都不容易，就是身为这个小包工头也是如此；暂时这一点事没有，几十号的人的吃喝生活开支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虽然生活差一些，大家都能理解。现在问题是如果都象新生这样，陈成心想自己岂不是亏大了，一个一个都出去找工作，真的工程接下来怎么做事？本来打算让新生干干做一个小组长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要泡汤了。好在新生还识相，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怂恿他人一起，但是自己必须提醒他做人要好之为之，大家都是前后庄的人，不要闹得面子过不去。


    陈成于是对新生说：“新生，大家都是两条腿在外混事的人，不管怎么样大家都不容易。现在你一人在外瞎捣鼓我只当不知道，你可不能怂恿别人和你一起，那样我就完蛋了。”


    新生明白工头的意思，其实自己闲下来的时候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都是前后庄的人名声比钱重要，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会让自己一辈子在乡亲抬不起头的。于是他认真地说：“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放心，不要说怂恿别人，就是我自己只要你这里工程开工了，我就是找到工作也不会去，起码等你这个工程结束。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是我做的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过河拆桥！”


    陈成没想到新生会这样说，仔细看了一下新生的表情是那么的诚恳，陈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新生，我知道你是一个人材，是金子在哪都发光。不然的话你一个人跑到了厦门，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也混不上一个外资企业的生产经理；年纪轻轻的，就建好了楼房，没一个三脚毛的本事是办不到的。我在外混了快二十年，房子还没建呢。一般的人在广东，柴文无论如何也不会乘飞机回来让你去帮他，听说工资开到三千你都不干，这点我很佩服你。到我这个小装潢队，我若亏待你肯定也养不住你。所以在一来的时候，我就计划好了，让你带一个小组干干再说，看来还是留不住你。今天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跟我讲实话是不是真的想到厂里打工，要是这样，你要是什么时候找好了你就去。大家都是前后庄的人，那一个人不了解那一个人，看你养的是粗而壮的，如果真的让你干这个体力活你也不行。你放心，这边的工作好找，这点我清楚。现在快到年底了，明年开春家家招工。”


    看到陈成这样说话，新生考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我也得等你这个工程结束，这是我的做人原则。现在你是没开工，所以我趁这个时间转转，顺便了解一下，在周围哪个公司里上班有发展前途，若是长期做工人，我在单位打过工，别说想赚钱，就是养家糊口都很困难，我不能一辈子在这里打工吧？！”


    陈成一听，来了精神：“你要是这样说，我还真有一个地方，就是在我的大本营的地方，有一个私人大老板，他做的可大了，你知道吗，光是工厂的厂房建筑面积就是上千亩，而且现在还在扩大。新厂房里，听说就一个自备电厂投资就是两个亿，刚刚开始兴建。哎哟，兴建也一年多了，据说要三年才能建成，现在海报已经贴出来了，明年二月下旬开始招工培训。”


    这让新生非常感兴趣，笑着问：“这么大的企业，肯定是高科技的，要求肯定高，一定是外国老板办的吧？”


    新生听了真的很佩服，于是轻声说：“人家本来就有本事，你想啊，不说办一个国籍，就是一本护照，咱们想办也没那么容易啊？你说他的工厂有上千亩地，不要说里面的机器，就是厂房的价钱也不得了啊，说明人家祖上就是大资本家，不然，这么多的资本从哪里来的？！”


    陈成不屑地，同时也很钦佩地说：“告诉你啊，还真的让你想不通，他祖上既不是什么大的资本家，老板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小学二年级的水平。而且他还是一个劳改犯，坐过五年的牢。坐牢期间，老婆都跟人家跑了，八六年刑满出来的。不过他的木匠手艺较好，头脑也聪敏，先是给一个家具厂打工。后来买下了这个面临倒闭的家具厂，而后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就这么简单，现在已经身价几个亿！创建了上海有名的新潮集团，想不通吧？要不是事实放在眼前，打死我也不信。你说，要是回去说给人家听，谁会相信？！”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新生显然有点不相信。


    陈成笑着说：“他跟我以前的老板是‘战友’，铁哥们。我以前的老板现在也跟他去干了。那个厂里什么样的人都收，只要有两条腿没毛病，做事就行。起先啊，他为了逃税请了好多的残疾人做事，不是真让他们在车间干，而是让他们专护理花园草坪。现在又赶起了时髦，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买国籍成了外国人，享受外资企业的待遇。要是到那里干活，只要头脑聪敏一点混上个头头，听说每月都有几千块。反正混的好，像你这样的千把块钱一个月应该没问题。”


    新生听了，自己的内心好象已经有了主意，于是问：“你说进这个厂什么样的人都要，那没什么条件啊？”


    陈成平静地说：“也不是一点条件没有，只要有小学文化、身体健康、愿意缴纳四百块钱的押金就可以了，合同一订是两年，押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第一个月的工资，要到第二个月底、第三个月初才发放，中途离职工资、押金全部扣除。”


    新生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像这样苛刻的条件还会有人来进这个厂？”


    陈成根据自己的了解，继续说：“这个厂里人的流动性很大，听说只要坚持下来的工资都不低。就是工人每月也有一千多块，不过工作时间很长，听说要十二小时。而且制度很严，动不动就被罚款。要是在里面打架被保安抓到了，真的往死里打。所以啊，到这个厂里毛手毛脚的真是自讨苦吃。你说就这个样子，人家工人还是大量的想法进去，没熟人介绍还不要呢，听俗橹Ю锕夤と司陀幸煌蚨嗳恕Ｔ趺蠢玻你还真想进去啊？”


    新生不便说什么，立即回答道：“我只是问问，反正现在也没事，就是想进去现在也不是时候啊，况且里面一个熟人也没有。”


    陈成已经猜出了新生的想法，于是认真地说：“只要你想进去，明年来，不行的话我给你想办法！”


    新生一听，激动地说：“那好啊，我先谢谢你！”


    新生和陈成的讲话，陈成当然没当一回事，可是在新生的心中却种下了深刻的种子。还没怎么在意，很快一个月过去了，要是有事情做，也许还能好点。可是事与愿违，这装潢工程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这让新生有充分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此一旦陈成要回到大本营做什么事情，新生就跟着过去帮忙，顺便看看。因为暂时没事情做，陈成的妻子怕陈成手里拿着钱瞎捣鼓，便亲自跟了过来，这样大本营就没人看守，陈成跟几个人说，让他们过去看守，其他人都怕没地方吃饭还得自己烧而不愿意。新生可不这样想，没事情做就没工钱，反正在那儿都一样，生活必须品他家是现成的，至多没什么蔬菜，再有自己多吃点苦，烧一下有什么难的，以后要是用上陈成帮忙自己也好说话。于是便主动前去。他和陈成说好，一旦有事自己便立即过来，这样春节回家也能苦点钱过年。


    新生到了住地后，白天没人说话，晚上没人聊天，好在还有一个电视，刚开始两天吧还好。睡觉、看电视、吃饭就这三件事重复着进行。在觉睡足、电视看腻了后这一个人呆着还真的难受。经过反复思考，到陈成说的那个厂门前一看，真的像陈成所说的一致。这样新生心里踏实多了，可是转念一想，看着春节快到了，这一想啊心里可烦了，实在在家呆得难受。白天就出去乱转，刚好邻近有一个工地，听说是金山区政府办公大楼，投资两个亿，这个气魄真是大。这么一个区政府，好说赶上过去的一个皇宫了。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必须看看，这样也可以长长见识。他白天去了，看到满地的包装纸板没人问，于是便试着捡了回来，还真的没人问，只要不拿人家工地上有用的东西，看大门的大爷也很和善，也许理解新生的处境，因此也没说什么。于是新生每天下午都去捡，第二天早上卖掉；虽然每天不多，但是也有近二十块的收入，有时跟人家说几句好话，散一支香烟，能达到四五十块，新生心里真是高兴。


    新生晚上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为自己如今落到这个地步真的感到悲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生存是第一重要的，如果白白地在这里熬，每天躺在家里是很舒服。那么春节一家的开支怎么办？年外来进厂的押金，怎么办？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虽然捡垃圾丢人，新生也不是一个没有廉耻的人，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个道理他懂。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在这里的面子重要呢，还是回家在邻居面前让孩子缩手缩脚的时候面子重要？自己和继香夫妻俩什么事情都可以忍，可是不懂事的孩子怎么办？很明显，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别人面前矮一节。


    同时也感到侥幸，幸亏这里老家里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在这里反正其它人和周围的人也互相不认识。再说过几天自己就走了，应该没什么感觉好丢人的。这样一想新生的心里舒坦多了。可是好景不长，这样连续做了二十天左右，工地上由于天气的原因暂时停止施工，加上陈成的工程还没影子，所以大家都相继回家。


    因为新生庄上一起来的还有一人也要回去，因此陈成来征求新生的意见，意思很明显让新生回家。新生表面上没有爽快地答应，主要是想等工地开工再捡一些纸板卖卖。当然了，这些陈成是不知道的，陈成以为是没有路费，所以爽快地掏出五十块，又加上十块给新生。新生见此也就不客气，无奈之下只有背起行礼和大家伙一起回家。


    因为知道新生在上海没事做，继香在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正为春节的事情在一筹莫展。没想到丈夫还能带回来八百多块，真的让她喜出望外。可是听丈夫说是靠捡垃圾挣回来的时候，继香不争气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