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蛮人
作品:《我在古代做县令》 铁勒,全名达奚铁勒,耒阳县以北的山蛮首领,一向归附汉人朝廷。
前阵子帮助魏军抵御突厥,阵亡了一千多人,但一直苦苦等不来朝廷的犒劳,因而心生怨气。
听说耒阳县的新县令到了,便火急火燎带人讨要说法,正好堵住了散衙的众吏,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冲突也彻底爆发了。
周大奎满脸阴鸷,他作为县内的二把手,此时却躲在后方袖手旁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县衙外被数十个手持大斧的番蛮汉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最惨的当属胡阿宝和李霸二人,刚被打了三十大板,抬出来正要往家里送,结果被闹事的番蛮人堵了个正着,两拨人相互推推搡搡,差点没被踩死。
“快住手,县太爷来了!”
李文龙一溜小跑赶了出来,手中的八尺哨棒抡了过去一下子拨开了众人。铁勒见势往后一退,扭头便看向了县衙门口。
“这就是新任县太爷?”
不止是铁勒为首的番蛮人,附近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见盛昱年纪轻轻,体态偏瘦,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官家威严,纷纷啧啧称奇。
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青人,居然会是县太爷?
“铁勒,你想造反吗?还不把手里的家伙收起来!”李文龙一声暴喝。
铁勒面容不屑,扯了扯嘴角,不过还是卖了个面子,示意身后的一众番蛮将斧头插回了腰间,旋即抱了抱拳,说道:“哼,给大人请安了!”
“你就是铁勒?”盛昱笑吟吟走上前,“为何在此聚众闹事?”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铁勒冷哼一声,不忿道:“我山蛮一族为了帮你们抵御突厥,伤亡了一千多人,朝廷却不管不顾,每次来索取犒赏,贵县的周县丞百般抵赖,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盛昱微微沉吟,见铁勒精通汉话,其人豹头环眼,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一股子英雄气,更兼又是个与周大奎素有嫌隙的,便有心要将此人收为己用。
“周县丞,铁勒说的都是真的?”
“大人,冤枉啊!”周大奎赶紧出来拱了拱手,反驳道:“卑职只是区区县丞,暂代县内一应事宜罢了,这种大事的决断卑职根本做不了主的,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突厥人前番攻陷了耒阳县,府库的钱粮早被洗劫一空,卑职纵有心犒劳,也恐无能为力啊!”
这套说辞极为圆滑,既把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摘了出去,又表明了耒阳县面临的困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县太爷想要发善心,那也没钱没粮。
果然,盛昱听完也不由面色凝重,他知道耒阳县刚从突厥人手里赎回来,府库肯定掏不出太多的储备,但却没想到突厥人雁过拔毛,什么都没留下来。
“铁勒,你听见了,如今耒阳县府库空虚,抚恤银暂时给不了你们……”
孰料,盛昱话音未落,铁勒就瞪大了眼打断道:“那可不成,我不能让族人们白死,给不了抚恤银,叫我如何向族人交代?”
“这样吧,铁勒,你先回去等些日子,本官清点一下库房,过几日再商讨此事,如何?”盛昱沉吟须臾,给了个折中的提议。
“这个……”铁勒仍有些犹豫,他的祖辈都与汉人交好,也奉大魏为朝廷正朔,闹得太难看并非本意,可这般回去,又有一种被三言两语打发了的挫败感,实在难以释怀。
双方相持不下,就在这个节骨眼,有人却突然喊了一嗓子:“大人,不好了,胡、胡阿宝咽气了!”
什么?
盛昱也是浑身一激灵,顺着喊叫声看去,原来胡阿宝方才被堵在衙门口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身上又挨了三十大板,本来就奄奄一息还被两波人来回踩踏,此时身子好一阵痉挛,居然一口淤血呛在喉咙里噎死了。
作为现代人,看到有人死于非命,饶是贪赃枉法的恶役,盛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并非圣母心泛滥,而是这种事他接触的太少了,人对生命有着本能的敬畏。
不过,盛昱也很快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气势汹汹地恫吓番蛮人,“铁勒,瞧瞧你们干的好事,本官刚到任你们就闹出了人命,分明是藐视大魏律法,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铁勒眉头紧蹙,也只好自认理亏,叹气道:“在下情急所致,还望大人恕罪,可这般回去,族人们必有嗟怨,怎生奈何?”
“十日,本官以十日为限,届时你再来讨要。”
盛昱捋了捋身上的蓝绸衫,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又道:“你放心,哪怕县衙实在没钱,本官自掏腰包也给你补足,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铁勒偷眼看了看盛昱,见这小县令长得细皮嫩肉,大有娇生惯养的纨绔气,心中揣测应是个不差钱的阔少爷,今日闹也闹了,再去胡搅蛮缠,那就真把县太爷彻底得罪了。
一众番蛮人交头接耳了一通,都对盛昱的建议表示赞同,于是在铁勒的带领下走了个干干净净,县衙门口很快恢复了太平。
“大人,你怎么能答应铁勒发放抚恤银呢?”
番蛮人前脚刚走,周大奎后脚就跑上来说风凉话,“一千多人的伤亡,这笔钱数额太大了,绝不是耒阳县可以承担的,待得十日期满交不出银子,难道大人真打算自掏腰包?”
好家伙,这是把责任全推脱给了盛昱!
万一耒阳县凑不出银子,冤有头债有主,谁答应的谁给,番蛮人性情急躁,一旦出尔反尔,保不齐又要闹出幺蛾子。
“周县丞放心,一切有我!”
盛昱神采奕奕,好似并不在意,先吩咐人收殓了胡阿宝的死尸,又让人遣散了看热闹的老百姓,这才慢慢悠悠带着李文龙回了县衙。
周大奎眯缝着眼,紧盯着盛昱带人入了县衙,半晌后冷哼了一声,愤愤道:“这该死的小县令装神弄鬼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他看来,盛昱无非只有三个选择:
其一,便是人傻钱多,那自然什么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其二,苦一苦百姓,以朝廷之名,强征一笔苛捐杂税,然后补偿给铁勒。
其三,新官上任,威逼县内的乡绅,以认捐的名义,大肆索取钱财。
不过无论如何,这小县令今日一到任,周大奎就觉得不好对付,他俩完全不是一路人,而且对方资历虽浅,城府却极深。
这耒阳县,恐怕要变天了。
……
却说另一边,铁勒带人出了县城,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樵夫打扮的壮汉,那人碧眼短须,相貌阴戾,笑呵呵招呼道:“铁勒大王,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吗?大魏气数已尽,只要您肯归顺突厥,何愁霸业不成?”
“秃发阿骨打,十日后本王自有定夺!”铁勒沉默了半晌,蓦地眸光微闪,“此事干系重大,你先回禀阿史那将军,容我山蛮族人再作商议。”
秃发阿骨打微微颔首,伸手将头上的斗笠压了压,临去前撂下了一句:“如此甚好,还望铁勒大王好好考虑一番,如今汉人势弱,切勿自误!”
等人走远,铁勒身后有个番蛮人犹豫着问道:“大王,你真的要反叛魏人,投靠突厥?”
铁勒怅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山蛮人祖祖辈辈都与汉人交好,可时至今日到底得到了什么?自从魏国坐稳中原,汉人对待我们的态度不屑一顾,这次讨要抚恤银便是我留给汉人最后的机会,若魏人负我,那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个小插曲,盛昱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他做梦都没想到,山蛮族对汉人积累的怨气早就达到了顶点,他信口胡诌的十日之约,已经影响了耒阳县今后的存亡。
现在,所有人都在观望着盛昱的下一步动作,耒阳县的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大家都和周大奎想法一样。
如果小县令自己手头没钱,那他只能压榨百姓,或者威逼乡绅,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地主家都快没余粮了,老百姓自然是担心这钱平摊给他们,所以天天有人盯着县衙,就怕有人出来张贴收税的告示。
结果大家蹲了个空,小县令好似根本不打算向百姓加税,反而一天到晚带着李团练往郊外的窑洞里钻,搞得灰头土脸脏兮兮的,完全就对抚恤银之事抛诸脑后的样子。
“那破窑洞不是废弃了吗?”有人十分疑惑。
“嗐,鬼知道呢,听说县太爷让李团练带人清了清,现在一车车柴火往那里送,像是要烧制什么玩意儿,县太爷昨夜都没回衙呢。”
周大奎走在东门大街,听着耳边老百姓们的议论声,内心也是满腹疑云,喃喃说道:“这小县令搞什么名堂?”
“大伯,管这作甚,反正这都第六天了,县太爷既没有收税,也不去找乡绅认捐,八成就是手头上宽裕。”
说话的人名叫周虎,是周大奎的侄子,同时也是耒阳县的户曹主事。
“小侄愚见,大伯最近还是找个由头出去躲躲,万一这小县令凑不齐钱,我看那铁勒是个会犯浑的!”
“哎唷,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老夫了!”
周大奎好似恍然大悟,讪笑道:“老夫也是糊涂了,瞎操心这个,是该出去躲几日,别到时候又像上次一样,被铁勒带人堵在县衙。”
两人正说着,盛昱迎面从巷子里拐出来。
周大奎一惊,慌忙拱手退了几步,只见盛昱和李文龙衣衫不整,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连裤腿子还耷拉在地上,看上去极为狼狈不堪。
此等尊容,哪里还有半分县太爷该有的仪态?
“周县丞,本官正寻你呢,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可曾认识什么有钱的乡绅?”
盛昱显得十分熟络,甚至热心地伸手来搀扶周大奎,可惜这一手泥污黢黑黢黑的,倒是把周大奎的衣衫也搞得邋里邋遢不成样子。
周大奎直嘬牙花子,听到盛昱要找有钱的乡绅,又见他没皮没脸的这股黏乎劲儿,以为盛昱是眼瞅着快到日子了,想要逼迫乡绅认捐,看起来这小县令也不过如此,端着官腔耍了几天威风,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县太爷要找乡绅,有有有,水洼村的丁守财,这人去年父母双亡,家里没个长辈,找他认捐最合适。”
说罢,周大奎便借口和侄子周虎一溜烟似地跑了,毕竟他自己也是乡绅出身,就害怕小县令想起这茬,万一钝刀子拉肉让他认捐就糟了。
“这个丁守财什么来头?”盛昱目送着周大奎走远,询问身旁的李文龙。
“回大人,丁守财与大人年岁相仿,家里挺阔气,可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铁公鸡。”
李文龙一边介绍,一边开始担忧起来。
“周县丞把这人推出来,想来是为了堵住大人的嘴,倘若丁守财不认捐,别人自然也不肯认捐。”
盛昱听罢不由挑了挑眉,尽管衣衫泥泞,却自信满满,“无妨,我刚烧出窑的那几件青花瓷,谁能抵得住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