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觉得整个人急速下坠,好似被吸入急速旋转的漩涡之中,脑子的意识瞬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头顶有个针孔大小的小亮点,随即光亮越来越大,脑子里的意识也随之逐渐恢复……


    突然间,下一秒,我一个激灵睁开眼来,直觉得眼前光线明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渐渐意识回归身体,整个人却依旧惊魂未定,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前后晃动,我努力聚拢心神,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一只手死死地捏住我的鼻子,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儿摇晃。


    我心头一紧,当即跳起身来,右手前探,出手迅捷如电,猛地抓住此人的腕子,反手一拧,将他压在身下,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已然在船舱里边做森森白骨的老八。


    我心中不解,如坠五里雾中,一抬手揪起身下老八的脸皮,捏在手里一顿揉搓,奇道:“咦……八爷!这肉咋又长回来了,咱不是说好了,您先归位,下去等我个百八十的,这怎么还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呢?”


    老八面露疑惑,拧过身来一把打掉我的手,恼道:“丫胡说八道什么呢,屎壳郎推铅球——你睡迷糊了吧,这还没到站呢,你让我下哪去?”


    我晃了晃脑袋,似乎三魂七魄这才慢慢归位,抬眼看了看车厢里华丽的装饰,一时间难以置信,颇有两世为人之感。


    这才知道,方才原来只不过是南柯一梦,也不知是车厢里太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后背已然全被汗水浸透,两只脚踝处似乎仍残留着被那几双怪手拖拽时冰凉的触感,撩开裤腿,低头一看,两条腿上一道道青紫色的指痕竟然也还清晰可见。


    我心中的不明所以,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恍惚,即便是做梦,又怎么会这般的怪诞诡谲,真真好似身临其境一般。


    这时,脑子里念头一闪,猛然想起一件要紧的大事,跳起身来一把抓住老八,“八爷,今儿个早晨交代您这趟出门,一定要带上你们家里祖传的那把御赐宝刀,你丫给放哪了?没在往火车站走的路上捎带手儿的给当了吧?”


    老八斜眼撇了我一眼,一抬手指了指里怀,淡淡不屑道:“宝贝我他妈揣着呢,八爷我可没你想的那么不着调,再者说了,这好歹是御赐的东西,哪能轻易就……”


    老八自知语失,按住话头不再言语。


    我心中的稍稍放松,宝刀带着就好,直觉告诉我,这趟出门怕是不会很太平,火车刚出北京地界儿就做了这个一个怪梦,难免让人阵阵心有余悸。


    老八见我愣神儿,连忙抢白道:“不儿是,黄爷,你快别他妈睡了,车上出事儿了!”


    我闻言面露不解,顺着老八的目光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车厢在另一头,此时已然乱哄哄地吵作一团,隔远了瞧,只见人头黑压压围成一片,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


    “咦……?”我不禁奇道,“八爷,他们这嘛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没听说头等车厢里还带唱戏的啊。”


    “不儿,唱什么戏唱戏,你怎么不说开庙会演电影呢?”


    “那敢情好啊,早说我就不睡觉了,好家伙这他妈的,在梦里给爷我吓得够呛。”


    我翻了个身,懒得过去凑这个热闹,抬手压了压帽檐,准备接着眯会儿。


    老八见我执意要睡,抬手一把给我掫起来,语气急切道:“不是,黄爷,您先别着急睡觉,听车厢前面嚷嚷,好像是说有个洋鬼子抽羊角风,眼瞅着要不行了……”


    “诶?怎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早说啊八爷,咱甭管是哪的鬼子,既然让咱哥们儿撞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二人站起身来,朝着车头的位置紧走了几步。


    “诶诶诶……都散开点散开点!围得就跟他妈粽子似的,病人还怎么透气啊?!不抽死也让你们丫憋死了……”老八边走边嚷嚷,众人倒也讲理,闻言以为来了什么医生或是高人,随着话音儿顺势让开了一条通道,我与老八挤到近前,打眼一看,原来车厢地上,正躺着这么一位——


    看年龄估摸有五十岁开外,身穿浅灰色西装,原本戴在头顶的雪白色礼帽此时已滚落在地,混乱中已被众人踩上了好几脚,一根文明棍儿被紧紧攥在手中,整个人满头金发,双眼上翻,面色青紫,口吐白沫,一根舌头含一半吐一半,整个人身体如同踩着了电线一般,一个劲儿抽搐,形似活鬼现世。


    再瞅旁边地上趴着一外国妇人,看年龄也不小了,但发式精巧,衣着考究,这会儿正眼含热泪,手里抱着个十字架,正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老八在我耳边低声道:“黄爷,您瞧见了吗,还是洋鬼子心大呀,这都够论的了,都这功夫了,老太太还有心思在那叭叭念经呢。”


    我摆了摆手,盯着躺在地上的外国老头儿说道:“八爷,你瞧那洋鬼子,脸都憋成猪肝色了,再不上手,眼瞅着要嗝儿屁着凉,您快少说两句吧。”


    说罢,我伸手从旁边餐桌上抄起一根筷子,和老八俩人一头一个,先将外国老头儿捋直。我抬了抬下巴。示意老八赶紧把老头儿的嘴掰开,用筷子抵住两端的后槽牙,一来是让他的气道通畅,二来也省得老家伙把自己舌头咬掉了。


    外国老太太眼见从人群中冲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上来要给老头儿一顿收拾,当时一惊,八成以为我俩要抢老头儿身上的东西,当即张嘴大喊:“No!God!please……”


    我和老八听见了也装听不见,继续该干嘛干嘛,全然不做理会。


    老太太细看之下,也明白过来,当即不也再阻拦,又继续念她的经去了。


    其实从西方医学讲,羊角风其实是大脑神经元突发性异常放电导致的,短时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注射镇定剂,可是即便列车上条件不错,又哪里会配备有这种东西。


    老话说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人命关天,容不得半点犹豫,我让老八扶住外国老头儿,两只手大拇手指抵住老头儿的人中,手底下暗暗发力。


    这时节外国老太太反倒消停了,既不喊了,也不念经了,在一旁嘴巴长得老大,围观的众人一个个也屏住了气,其中不乏有幸灾乐祸的,但不少人还是暗暗替外国老头儿捏了把汗。


    说话间,只见老八的眼神儿直往上瞟,见我面露疑惑。


    老八小声儿嘀咕道:“黄爷您留点神,可别手劲儿太大,人没救过来不说,再给这老东西掐死了,我咋瞧着这人脸色越来越不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