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孕

作品:《红线

    春去秋来,转眼间已至深秋。


    夫子说她字写的好,鹤栖的课业里便新增了一门书法。


    这日她刚练完字,书画突然从外面进来,面色有些焦急。


    “出了什么事?”鹤栖看着她,“这么慌张。”


    “夫人晕倒了!”


    鹤栖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颤,羊毫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团,她霍然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脆响:“母亲此刻在何处?”


    “在正屋。”话音刚落,鹤栖就跑了出去。


    “小姐,披件衣服!”琴心抱着一件披风,匆忙追了出去。


    廊下立着几个面色凝重的丫鬟,鹤栖跑进内室,大夫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大夫,正神色专注地为夫人把脉,他眉头微皱,神情严肃。


    “情况如何?”鹤栖焦急的问道。


    大夫并未立刻作答。


    鹤栖心中更是焦虑,再次急切问道:“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小姐不必担心。” 大夫终于抬眼,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安抚的笑意,“夫人并无大碍。”


    鹤栖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她坐到一旁,目光紧紧落在母亲身上。


    “小姐可否到外间?”大夫道。


    鹤栖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随大夫往外走去,“走吧。”


    大夫带着鹤栖来到外间,书画守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内室。鹤栖站定,“大夫,=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小姐,夫人的病情并无大碍,只是——”大夫有些欲言又止。


    鹤栖心中一凛,“只是什么?”


    “近来天气越发寒冷,加上夫人有孕在身,难免有些体寒,加上夫人平日操劳颇多,身体有些吃不消,所以才会晕倒。”大夫道。


    鹤栖一怔,“母亲,有孕?”


    “是,”大夫道,“夫人的胎象稳定,只要好生静养即可。”


    “多谢大夫。”


    母亲有孕,父亲定然欢喜,可自己呢?自己该如何面对?鹤栖挤出一抹笑,“那麻烦您开个方子。”


    “是。”大夫应下,转身去开方子。


    鹤栖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下意识的往父亲那里走去。


    “小姐,”琴心连忙叫住她,“老爷应是在书房。”


    “知道了。”鹤栖应了一声,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很是安静,守在门外的侍卫见是她,连忙行礼,恭敬道:“见过大小姐。”


    “我有事要见父亲。”鹤栖道。


    “您在外稍等,属下前去通报。”


    “嗯。”


    片刻后,书房门打开,侍卫再次行礼,“老爷请小姐进去。”


    “多谢。”鹤栖朝他点点头,随即走进了书房。


    书案前,父亲正挥毫泼墨,书写着一幅字。鹤栖走到他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父亲。”


    “何事?”家主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笔。


    “是母亲的事。”鹤栖道。


    “哦?”家主一愣,“你母亲怎么了?”


    “母亲有了身孕。” 鹤栖说道,目光紧紧盯着父亲。


    家主一怔,眼中闪过惊喜,“你母亲当真有孕了?”


    “是。”鹤栖道,“大夫是这么说的。”


    “好好好,好极了!”家主大喜过望,“我鹤家又多了一位新丁,好,真是太好了!”


    鹤栖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心中百般滋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说道:“那女儿便不打扰父亲了。”


    “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母亲。” 家主挥了挥手,满脸笑意。


    鹤栖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书房内,家主仍沉浸在喜悦之中。他膝下儿女虽不算少,但仍觉得有些单薄。


    “来人!” 家主高声喊道。


    守在外面的侍卫立刻走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你去请周大夫前来。” 家主吩咐道。


    “是。” 侍卫领命,退了出去。


    鹤栖回到疏影院,苓娘见她回来,连忙问道:“小姐,夫人有孕了?”


    “嗯。”鹤栖坐在母亲床前,握着她的手,“大夫说她没事,你且放宽心。等会父亲就要过来了,你先下去准备一下吧。”


    “是。”苓娘行了一礼,退下了。


    鹤栖坐在床前,母亲还在睡着,她脱了鞋袜,爬上床躺在母亲身旁。她侧过脸看着母亲,心中很是难过。


    母亲有孕了,有了弟弟或者妹妹,父亲还会像以前那样宠爱自己吗?


    鹤栖越想心里越是难受,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


    母亲被哭声吵醒,她睁开眼看着趴在自己身旁哭泣的鹤栖,“小七,你怎么了?”


    “女儿没事,只是觉得高兴,替母亲高兴。”鹤栖连忙擦去眼泪,强颜欢笑道。


    “骗人,这眼泪明明是苦的。” 夫人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温柔说道。


    “母亲——“鹤栖心中委屈,趴在母亲身上大哭了起来,夫人心疼不已,伸手将她紧紧抱住,轻声安慰:“小七乖,没事,没事。”


    鹤栖趴在母亲身上哭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母亲,眼中带着一丝不安,“母亲有了小弟弟或小妹妹后,还会像以前那样疼我吗?”


    夫人微微一怔,“怎么会呢,不管以后如何,母亲最爱的永远是你。”


    “母亲——”鹤栖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夫人将她搂进怀中,“母亲不会骗你的,母亲最爱的永远是你。小七,你是我的骄傲。”


    “母亲,拉钩。” 鹤栖抽泣着说。


    “好,拉钩。” 夫人伸出小指,和她的小指紧紧勾在一起。鹤栖破涕为笑,“母亲最爱我,永远都不会骗我的。”


    “是,我永远不会骗你。”


    金猊炉吐着袅袅沉水香,馥郁气息悠悠萦绕。鹤家主身着玄色织金云纹袍,袍角轻扫门槛,身后周大夫一身灰布直裰,神色庄重。


    周大夫三指搭上夫人皓腕,半盏茶后,周大夫捋须而笑:“夫人脉象如盘走珠,左寸尤显滑利之兆,当是弄璋之喜。”


    鹤家主闻言,不禁欣喜击掌,“天佑鹤氏!”


    夫人靠坐在床头,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更显温柔动人。看着家主高兴的样子,她也露出浅浅的笑容。


    “有劳了。”家主道。


    苓娘拿了纸笔,周大夫写了个方子给她,家主对苓娘道,“你亲自煎药,切不可有半点马虎。“


    “是。“苓娘应了一声。


    家主坐在床头,看着夫人的肚子,心情极好。


    “夫人,你要安心静养,万不可操劳。”


    “知道了,苓娘在身旁,你且放心。”


    家主看着她身旁坐着的鹤栖,笑道:“小七,你也要记得好好照顾母亲,切勿再让母亲操劳。”


    “女儿知道了。”鹤栖道。


    家主点点头,“你母亲这些年操劳颇多,如今有孕在身,你更要多多体贴她,让她安心养胎。”


    “女儿明白。”


    家主又与夫人说了几句贴心话,这才起身离去。


    不多时,苓娘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夫人刚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


    “苓娘,药煎好了吗?” 夫人轻声问道。


    “好了。”苓娘应了一声,走上前从瓷碗里舀出一勺药,轻轻递到夫人嘴边:“夫人,您慢些喝。”


    夫人张口将药喝下去,眉头皱了皱,“太苦了。”


    苓娘连忙拿起一旁的蜜饯,递到夫人嘴边:“夫人,吃颗蜜饯解解苦。”


    夫人吃了一颗蜜饯,可药的苦味仍在口中回荡,她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苓娘,这药实在太苦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夫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苓娘耐心地劝慰道。


    “苓娘,我以前怀小七的时候也是这样。”夫人靠在床头,回忆起往事,“那时候年轻,也不懂,现在想起来,当真是有些后悔。小七也是可怜,出生的时候身子骨极弱,吃了好些苦头。好在她福大,熬了过来。”


    苓娘站在床前,微微叹了口气:“小姐如今的身子可比以前硬朗多了。”


    “是啊,” 夫人笑了笑,眼中满是欣慰,“小七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也盼着她的福气能延续到这个孩子身上,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地出生。”


    夫人喝光了碗里的药,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苓娘见状扬起唇,默默地将碗收了起来。


    鹤栖回到自己的房间,书画端了点心放在她面前,“小姐吃些东西吧,您从回来就一直没吃东西呢。”


    “我没胃口。”鹤栖道。


    琴心在一旁站着,听到她的话,也忍不住道:“小姐您先吃些东西吧,如今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万不可耽误了。”


    鹤栖拿起手里的书,挥了挥,有些烦躁,“你们出去,我要看书了。”


    琴心和书画对视了一眼,无奈地退了出去。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天色渐暗,鹤栖坐在软榻上,不知不觉趴在上面睡着了。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梦中也有着烦恼。


    琴心和书画走进来,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心疼。琴心从一旁拿了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屋内陷入了黑暗中,一个时辰后,鹤栖缓缓醒来。


    “小姐,您醒了?”琴心轻声道。


    鹤栖揉了揉眼睛,从软榻上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了。” 琴心说道,“您饿了吧?奴婢给您拿些点心来。”


    “嗯。” 鹤栖应了一声,确实感觉有些饿了。


    琴心端着点心走了进来,“小姐,奴婢喂您吧。”


    “我自己来。” 鹤栖从琴心手里接过碟子,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糕点香甜可口,入口即化,味道极好。鹤栖吃了两三块点心,才停下。


    书画端来洗漱的东西,琴心拿了水替鹤栖净了面,擦了手。


    鹤栖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去了疏影院。


    苓娘正守在外面,看到她过来,朝她行了一礼,“见过小姐。”


    鹤栖点点头,走了进去。


    母亲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进来,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小七来了。”


    “母亲,您在做什么呢??”鹤栖走上前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无聊,顺便看一下账本。”夫人道,“小七,你来得正好,陪我说说话吧。”


    鹤栖走到她身旁坐下,握着母亲的手,“您有孕在身,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


    “无事,我也只是打发时间。” 夫人微笑着说道,“阿宁,你的夫子今日又夸赞你了,说你作的画极好。”


    “那都是夫子教导有方,”鹤栖道,“母亲不必担心,女儿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不过也要注意,不要太累,你还小,不能损了身体。”


    “女儿明白。”


    鹤栖陪了母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用过晚饭之后,又在夫人屋里待了许久,这才回去。


    回到屋内,书画坐在一旁磨墨,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鹤栖坐在书案前,琴心铺好一张宣纸,洁白如雪。鹤栖提笔,略作思索,随后轻轻蘸墨,在纸上勾勒出枝条的轮廓,枝条上缀着几片黄叶,在秋风中微微摇曳。接着,她又画了一盏花灯,花灯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月光相互映衬。夜色宁静,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洒在大地上,整个画面充满了宁静与祥和的氛围。


    鹤栖将笔放下,琴心赞叹道:“小姐真厉害,画得真好。”


    鹤栖微微一笑,提起笔在纸上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随后,她在一旁落下落款。


    书画上前道:“小姐,这张画要挂起来吗?”


    “不用了,直接把它收起来吧。”


    “是。”书画应了一声。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鹤栖从床上半坐起身,轻声打破了屋内的静谧:“承影,母亲有孕了。”


    榻上的承影本就未眠,闻声立刻翻身而起,跪坐在脚踏上,月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轮廓。


    鹤栖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手指,沉默许久,她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迷茫:“你觉得我该欣喜吗?”


    承影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小姐心中应当已经有了决定。”


    “是吗?” 鹤栖微微一怔,“或许你说得对,我心中确实已有决定。我……”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锦被的边角,“那你觉得我会做错吗?”


    承影抬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郑重:“不管小姐做何决定,承影永远都会站在您身旁,护您周全。”


    鹤栖沉默了片刻,掀开床帘道:“上来,承影。”


    “不合规矩,小姐。” 承影跪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衣摆,指节泛白,眉眼间满是慌乱。


    “上来!” 鹤栖看着他,声音冷了几分,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承影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颤抖着脱下鞋袜,小心翼翼的爬上床,躺在鹤栖身旁,几乎将半边身子悬在床外,全身绷得像张满弦的弓,连呼吸都变得极轻极缓,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鹤栖缓缓躺了下来,转过身,目光柔和地落在承影紧绷的脸上。她的指尖微凉,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承影,你是我一个人的。”


    “是,承影只属于小姐一人。” 承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鹤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小孩子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承影先是一僵,随后缓缓抬起手,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般,轻轻回抱住她。


    隔着一层柔软的锦被,鹤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发丝散落在他胸前。她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气息:“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承影低头,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是,除非身死魂消。”


    渐渐的,鹤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而承影却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守护着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