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汴京小厨娘

    破庙里的那一堆篝火烧了一夜,待晨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时,只剩下些猩红的余烬。


    熟睡中的林知味被一阵衣角轻微的拉扯弄醒。


    一睁眼,一张放大的、沾着点泥污的脸杵在眼前。


    昨夜捡回来的“小石头”阿岩,正蹲在她地铺边,两根手指小心捏着她衣角轻晃。


    那双眼睛黑亮得像刚洗过的棋子,懵懂又专注。


    “姐姐,天亮了。”他咧嘴一笑,白牙晃眼,带着全然的依赖。


    林知味心头那点烦躁和昨夜惊悸,被这傻笑冲淡了些。


    她坐起身,目光扫过他胸口缠着的布条。


    还好,没渗新血。


    她刚想动身,旁边就传来一声重重的“哼!”


    只见阿箩抱着膝盖坐在稍远的草堆上,小嘴撅得老高,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拽林知味衣角的阿岩,俨然是一只护食的小猫。


    得,一个心智十二岁、黏人的“大孩子”,一个领地意识爆棚的“小管家”。


    林知味心里叹气,面上却利落拍手道:“都起了!阿箩,看看米够煮粥不?小石头……”


    她看着少年清秀俊朗的脸,只感“小石头”这名字实在噎人,“……伤口还疼得厉害不?”


    阿岩立刻摇头,动作一大牵动伤口,他“嘶”一声,又赶紧咧开更大的笑:“不疼!小石头可厉害了!”


    “傻孩子,别乱动!”林知味按住他,起身去角落土灶添了把糙米,又心疼地捻了几片珍藏的黄芪和枸杞丢进瓦罐。


    “阿箩,小火慢熬。”她搅着粥,心思早飞到了东角楼街巷那间新铺面:青砖地、光洁墙、诱人的烧鹅挂画……盘它花光了积蓄,开张的日子可拖不得。


    阿岩的身影忽地闯入视野。


    他腰间那枚沉甸甸的獬豸腰牌像一块烙铁。


    昨夜城郊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鼻尖。


    粥香混着药草气弥漫开。


    阿箩麻利地摆出豁边粗陶碗,眼神仍警惕地钉着凑近灶边的阿岩。林知味盛好粥,把自己那碗推给阿岩:“多喝点,好得快。”说罢又递给阿箩一碗。


    阿箩接过,却把自己的碗往林知味面前一推:“阿味姐吃我的!”眼神不忘示威地剜了阿岩一眼。


    阿岩捧着碗,呼噜呼噜喝得香甜,眼睛亮晶晶:“好香!姐姐做的粥最好吃!”


    林知味看着他毫无防备的侧脸,心头的寒意被这烟火气驱散了些。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她端起碗喝口寡淡米汤,盘算着今天的装修。


    ——


    午后,东角楼街巷阳光正好。林知味的新铺子前一片叮当作响。


    木匠推着刨花,泥瓦匠搬着青砖,空气里是新木香和汗味。


    林知味叉腰站在店外,俨然监工,眼神发亮。


    “王师傅,窗框再打磨光溜点!李大哥,灶眼往左挪半尺!”她仿佛已看见炉火熊熊,香气四溢。


    “林娘子放心,保管妥帖!”王木匠爽快应着,推出一溜刨花,又压低声音,“不过……这地段好是好,就是有些‘规矩’您初来怕不清楚?”


    林知味心下了然,面上不动声色。


    “哦?”


    “也没什么,”王师傅眼神朝街角一瞟,“就是街面上有‘热心’兄弟,隔三差五来讨个茶水钱,图个平安。您新开张,头几个月打点勤快些,后面就安稳了。”


    “平安钱?”林知味扯出个笑,“多谢提醒。”


    她心里却叫苦:装修处处要钱,哪有余粮喂这些豺狼?先拖着吧。


    她目光扫过街对面熙攘人群,猛地定住。


    炊饼摊旁,倚着个穿褐色短打的汉子,样貌普通。


    可当林知味视线掠过时,那人懒洋洋抬起眼皮,目光冰冷如蛇信,直直射向她的铺子。与她目光相接的刹那,对方嘴角竟向下撇出个嘲弄的弧度,随即若无其事移开。


    林知味心跳骤停。


    昨夜城郊荒草萋萋的景象撞进脑海。


    这眼神,和少年身上的血腥气隐隐重叠。


    莫非?他们找来了?这么快么?!


    寒意窜上脊背。


    她强压惊骇,对王师傅笑笑:“您忙着,我进去看看。”


    说着便转身走进铺子,隔绝了外面喧闹和那令人发毛的视线,才觉呼吸稍畅。她靠在冰凉门框上,指尖发冷。


    不行,不能慌!铺子必须尽快开张!至于阿岩……


    她脑中闪过那双清澈信赖的眼睛和阿箩气鼓鼓的样子。


    丢?恐怕晚了!


    那些人既找到这里,那么破庙……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破釜沉舟的决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暮色四合。林知味攥着油纸包的胡饼匆匆赶回城郊破庙。


    离庙门几十步,死寂感扑面而来。


    怎会如此安静?


    心头猛沉,她拔腿就跑。一把推开虚掩的庙门。


    眼前景象让她血都凉了。


    两个敞怀泼皮大喇喇坐在她们睡觉的干草上,地上散落着踩烂的野菜和踢翻的瓦罐碎片。


    阿箩被个满脸横肉的泼皮揪着衣领提在半空,她小脸煞白,死死咬着唇,眼泪在眶里打转硬是不掉。


    阿岩则被推搡到墙角,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双手抱头,发出含混呜咽:“别打……别打阿箩妹妹……小石头听话……”


    “哟?正主儿回来了?”揪阿箩的泼皮把阿箩像破麻袋般往地上一掼,三角眼贪婪地扫向林知味,劣质酒气扑面而来。


    “本大爷等半天了!识相点,‘平安钱’孝敬上来!”他淫邪地逼近,“再陪哥几个喝一杯……”


    阿箩摔在地上痛呼,挣扎着想爬起,喊道:“阿味姐!快跑!”


    “跑?往哪跑?”泼皮狞笑道,油腻脏手抓向林知味脸颊,“给脸不要……”


    “脸”字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墙角蜷缩的身影如压抑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弹射而出。


    是阿岩!?


    他脸上孩童般的惊惧瞬间褪尽,那双清澈眼睛深不见底。


    “咔嚓!”一声令人惊惧的脆响。


    “啊——!!!”那泼皮凄厉惨嚎。


    抓向林知味的泼皮,手腕扭曲成诡异角度,烂泥般瘫倒嚎叫。


    另一个泼皮狞笑冻结,惊恐后退摸向腰间短棍。


    阿岩动作毫不停滞,身形一晃已至侧面,铁钩般五指精准扣住对方手腕,猛力反拧。


    林知味见状,迅速攥紧拳头,朝着那泼皮脸上奋力一击。


    随后,她左腿迅猛如电,狠踹歹人膝弯。


    “噗通!”


    第二个泼皮惨叫着跪倒,手腕被死死反剪身后,徒劳挣扎。


    兔起鹘落,眨眼间,两个泼皮,一个瘫地哀嚎,一个被制如待宰鸡鸭。


    只剩粗喘与呻吟。


    阿岩保持着制敌姿势,背对林知味和阿箩。他低着头,肩背紧绷。


    昏黄火光跳跃,在他染血的黑色劲装上投下冷硬轮廓。


    林知味回头一望,心中惊觉。


    刚才那碾碎骨头的恐怖力量,那狠辣精准的制敌手法,哪还有半分懵懂?分明是蛰伏的凶兽!


    此刻,阿箩忘了哭,小嘴微张。林知味只觉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狂跳几乎撞碎肋骨,下意识后退半步,手心冰凉。


    被压跪的泼皮痛昏了头,挣扎嘶吼:“你……你他娘敢动‘三虎帮’的人!等死吧!我大哥……”


    话音被阿岩手上骤然加重的力道掐断,只剩嗬嗬吸气。


    “三虎帮?”阿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他微微侧头,火光映亮半边冷硬的侧脸线条,深不见底的眼睛斜睨地上泼皮,嘴角勾起一丝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呵,一群土鸡瓦狗。”


    这轻蔑到极致的模样,狠狠扎进每个人眼睛。


    林知味一愣。


    这哪是烫手山芋?分明是裹着糖霜的剧毒砒霜!


    他那副痴傻孩童的模样,难道是装的?


    如此这般,这人是彻底扔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