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异动·二
作品:《他靠作画捉鬼》 黄昏暮色低垂,视线并不清晰。老妪提灯引路,解释道:“不不不,我是这里负责洒扫做饭的住家阿嬷,在这干了大半辈子了,仙君可以喊我梅婶。写求助信的是我家夫人。夫人的丈夫姓白,大家都叫他白公,白公他,他,哎……”说着,下意识地拿余光瞟了瞟四周。
明塘顺着梅婶的目光也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见周围没什么威胁,梅婶方凑近明塘道:“说来蹊跷。我家老爷年纪大了,一个月前病死了。本来都出殡了,谁知灵柩起到半路,老爷竟砰砰敲起棺材板来!抬棺的人被吓了一跳,棺材‘乓啷’一声砸地上,没人敢靠近。
“夫人毕竟是老爷枕边人,别人害怕,她却觉得自己丈夫说不定是起死回生了,就亲自上去把棺材钉给撬开。撬开之后,老爷竟真的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还自个儿走了出来。整条街的人都被吓跑了,只有夫人没跑,抱着老爷掉了一上午眼泪。
“后来夫人找了过阴人。过阴人去地府问了,说老爷本就阳寿未尽,是地府的无常带错了人,便把老爷的魂魄放回来了。”
过阴人算是半个阴差,一般流窜在民间。他们懂一点通灵之术,能灵魂出窍,从阳间神游去地府,为活着的人与已逝之人捎话。
原来明塘方才在屋外看到的纸钱,是白公出殡时候撒的。想必是白公还阳了,白夫人便命人把丧仪撤了。
地府抓错人的事虽少见,却也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可是,既然白老爷已经还阳,那他便是正常的活人了,梅婶缘何会怕成这样呢?明塘想不通。
梅婶正要继续说,一只脚却已经迈过了正堂门口的花坛,不敢多嘴:“唔,正堂到了。我嘴笨,还是等夫人同仙君说吧。”
明塘从怀中掏出一枚黄纸符:“好。梅婶别怕,这是我画的护身符,你且收下。戴着它,寻常邪祟是不敢近你身的。”
“啊,多谢仙君。”梅婶如获至宝,赶紧把符收进小荷包里,领明塘跨过正堂门槛:“夫人,老爷,南竹无声的忍冬仙君来了。”转头对明塘介绍道:“这是我家夫人和老爷。”
白夫人怀中抱着个安睡的男婴,她将男婴抱给梅婶道:“嗯。夜里不安全,你先带着春生早点回房歇下吧。记得锁好门窗。”
这里的灯盏极为明亮,托灯光的福,明塘将前堂看了个清楚。头顶的门匾下贴有一张朱砂符,观其形制可知是驱邪之用。堂内中央坐北朝南放着一张八仙桌并两把太师椅,显然是白夫人与白公的座位。
白夫人迎道:“我是白黄氏,这里的女主人,前些日子给南竹无声寄了求助信。忍冬仙君里面请。请坐。”
白夫人脸上皱纹猖獗,看上去已年逾古稀,不过精神很饱满,丝毫没有龙钟老态。倒是白公,不知为何,神情有些木讷,兴许是当初去阴间走完一遭被吓到了没缓过劲?
白夫人拱手作了一揖,说:“仙君,天色已晚,那‘东西’可能要出来了,我就不与你客套了,先与你讲讲近来发生的事。”
白公一听“那东西”三个字,浑身都抖了抖,如受惊孩童般攥紧白夫人的手。
“那东西”是什么东西?
明塘以前是个孤儿,所受的白眼与欺凌皆成砖瓦皆给他砌出了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性子,他面子上向来清雅淡漠,骨子里却野心极强。是以,邪祟越难搞,他就越抖擞。
看他们的胆战心惊的模样,明塘确信这邪祟不简单,心底忍不住缺德地燃起一点兴奋的火花。
“夫人请讲。”
白夫人无奈地看着白公,沉声道:“我的相公,曾经是一个非常儒雅体面的人,即便是被病痛折磨得快要发疯,也从未对旁人疾言厉色过。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明塘:“请夫人细说。”
白夫人回忆道:“现在的他,无事时总是举止僵硬双目无神,一旦遇到事,又会变得极端激动,大喜大悲极为跌宕。昨日,梅婶给他拿去洗好的衣服,其中一件上留了个污点没洗干净,他看到后,竟愤怒得将衣服罩在梅婶头上对着梅婶拳打脚踢。好在我听到动静及时制止了,才没酿成恶果。”
明塘心道:“怪不得梅婶这么怕白公。地府万鬼游荡,莫非是白公还魂时,被什么恶鬼跟上,迷了心智么?”
性情叵测,举止无状,是典型的鬼迷心窍的状态。不过,人在复生后变化大,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例如缺少魂魄啦,野魂占身啦,等等等等。光听这段描述,还不能盖棺定论。
明塘追问道:“夫人可发现过白公有别的怪异之处吗?”
白夫人忙点头:“有的,有的,他还阳后,就染上了梦游之症。”
白公久病缠身。因为担心白公身体,白夫人的睡眠一直很浅,所以夜里只要听到一丁点动静,就会立刻醒来。一天晚上,她听到枕畔有窸窸簌簌的响声,下意识睁眼,见枕畔无人,还以为白公是起夜了,便没多想,安心睡下。
次日夜晚,差不多时辰,白夫人又昏昏然被吵醒,迷迷糊糊看见白公离开床帐的背影,以为他又是起夜,便再次睡下。
哪知,接下来几乎每一晚,白公都会在这个时辰起来。
白夫人不免疑惑。她不理解,起夜虽正常,但有必要每天晚上都同一个点起来吗?这老头子以前没这毛病啊。百般犹疑之下,在某个深夜,她悄无声息地披衣起身,跟在白公身后。
漏夜更深露重,即便是在自己家乱走,也怪吓人的。庭院中假山交叠,在昏暗月光的照射下,重峦的黑影如同一只一只鬼魅,潜伏在花木从中伺机而动。
白夫人忍不住裹了裹衣服,一晃神的功夫,白公已健步如飞地到了书房门口。
奇怪,他大半夜去书房做什么?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白公走了进去,又悄然关上。白夫人浑身发毛,很想回房。但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忍着恶寒,在窗纸上糊个洞,暗中观察。
白公曾经是王府幕僚,书房中收有许多朝廷和侯府的机要文书,即便是家人也需避嫌,白夫人便从来没进去过。在祠堂灯火照亮的那一刻,她险些被惊出心疾!
只见白公的书房烛火晃动,昏暗的光线中密密麻麻的全是画作,皆是白公的人像。
这些人像,她太熟悉了,正是自己画的。白夫人乃世家女子出身,从小酷爱作画,平日里与白公琴瑟和鸣,闲来无事时便会画一画白公。白公总会笑着将这些画作收好,放在自己的书房里。
白公背对门窗,脊背佝偻出一种诡异的弧度。
烛火忽明忽暗,白公在一堆画像中挑挑拣拣,挑出其中一张工整的,摆在桌上,慢慢把手伸向自己的脸。
刹那间,眼鼻扭曲妖精鬼怪齐齐浮现在白夫人的脑海中,吓得她心惊一抖,腕上的翡翠镯子在窗台一磕,叮——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响亮。
白公闻声回头,微阖的眼里只有眼白,转瞬功夫,眼皮骤然抬起,黑色的瞳仁滚回眼中。他漆黑无神的瞳仁透过窗格,死死盯住白夫人的双眼。
明塘皱起眉头,问道:“既然夫人已觉白公有异,并且感到很害怕,为何还是……”他看向白夫人紧握白公的那双手。
白夫人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当时,我确实非常恐慌,甚至怀疑我的相公是精怪变的。可就在下一刻,相公就‘醒’了,他开门走到我面前说,自己方才好像是在梦游。还说,自己这几天每晚都睡不安稳,一闭眼就做梦,梦见有人在喊他。”
明塘:“夫人的意思,是怀疑有精怪作祟,扰乱了白老爷的心神么?”
白夫人:“是。”
明塘犹豫地看了一眼白公,与之对视的一刹,白公的身子轻微颤了颤。
明塘沉思一会儿后,话锋一转:“我记得,夫人在寄来的信笺中提到了丹青苑的祠堂。那祠堂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呢?”
一提到“祠堂”,白夫人看天色已墨黑,忙起身关上正堂的门,顺手又多点亮两盏灯,才继续道:“这便是之后的事了。相公梦游症发作后没多久,家里的祠堂就变得非常奇怪。”
在丹青苑的宅后,建有一间不大的祠堂,里面分别供奉着神明和白氏的先祖,每逢初一、十五和祭祀节日,白氏都会上香供奉,以求庇佑。这祠堂从丹青苑落成时就在了,向来正常,直到白公梦游后的第七个夜晚。
起初,祠堂里总是发出奇怪的响动。白夫人就又请来过阴人,过阴人说,白公在还魂的路上,被恶鬼跟上了,它就躲在白氏祖先的牌位里,可以做法除之。于是就在丹青苑跳了一整天的大神。
可做完法事后的几个夜晚,祠堂非但没消停,反而还总传来开关门声和脚步声,一直蔓延到院子里。如同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一般。
一天夜里,白夫人实在想弄清楚自己家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开门,便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院里的动静。“嚓啦”“嚓啦”,只听脚步声越走越近,忽地停了。
正想从门缝中看看,岂料一扭头,差点摔在地上。
夜里月色明亮,照出一个半透明的影子。那影子看不清脸,正森森贴在门上,也在试图从门缝往里面瞧。嘴一开一合,吐着浊气。
白夫人:“我再请过阴人上门,过阴人一开门,就看见祠堂里布满了画像。哦,就是书房里的那些……过阴人说,里面的东西怨念太深,自己道行不够不敢贸然动手,便只锁了门,贴了几个符,让我找求助几个大宗门,说兴许会有修士能镇压它。”
说着说着,白夫人深吸一口气,似是很不愿想起这些可怕的事,声音也轻了几分,继续道:“给的符也没什么用。最近夜里,那‘东西’不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还会敲我的房门,喊我的名字,真是太吓人了……”
白夫人声如蚊蚋:“仙君你说,是不是就是祠堂里那恶鬼迷了我相公的心智,我相公才会这样……它现在总是喊我名字,是不是也想迷我心智?仙君,求求你快帮我们除了它吧。”
明塘蹙起两条好看的眉毛,没有答话。过阴人的说法很合理,白夫人的想法也很有道理。可,有个问题……
思考到一半,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白夫人忽地一怔,口中喃喃念叨“来了,又来了”。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身旁的白公无神的双眼瞳孔骤缩,整个人抖如糠筛。
堂内烛光灼灼,灯火通明,显得屋外黑得一望无边。
嚓啦,嚓啦。
哐——一个人影趴在了窗格上,震得窗格哐当乱响。它发出极吃力嘶哑的声音:“二娘,二娘……”
喀嗒、喀嗒,窗子传来被拨动的响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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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异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