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山

作品:《谎言之外

    林移立即打开微博,实时热搜包括当天的总榜第一全部都是他的名字,评论区什么角色都有。


    有喊他“老公”“老婆”的,有叫他“主人”的,还有发了一排色眯眯表情包的,除此外甚至有一些跪谢卢卡终于发现了他的另一面,这种类型的图片再“摩多摩多”一点的。


    “我不知道,”林移心烦意乱地说,“我让卢卡删了。”


    陈妍摇头:“现在删也来不及了。”


    林移说:“抱歉,是我的错。”


    这事怪不了任何人,陈妍心里清楚,林移绝对不会故意在这个节骨眼针对尹睢之,卢卡一向我行我素,不存在抢Shamash热度的心思,要怪只能怪Shamash自己倒霉。


    Shamash成立四年,在男团赛道上几乎无人能敌,然而就在去年,半路杀出一个男女混团,据说成员都还在读高中,男孩女孩个顶个有实力,养成系顿时风靡,导致Shamash在这条赛道上遭遇劲敌,发展势头也不如刚出道时有竞争力。


    好在尹睢之作为团队的主心骨拥有着强大的粉丝团,仍旧牢牢坐拥国内第一偶像团体的地位。


    可是谁能保证他们能够永远站在那个位置?如今全公司百分之60的收入都来自于Shamash,一旦Shamash失去关注度和竞争力,带来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陈妍是林移的经纪人不假,可首先要考虑的是公司的利益,她深吸一口气:“来的路上,我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


    林移:“什么方案?”


    “让卢卡给你和尹睢之拍一组双人写真,你到时候帮忙宣传,将话题引到尹睢之的新专上:”陈妍说,“或许能弥补这次的损失。”


    那瞬间,林移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林移,这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陈妍面不改色,噼里啪啦飞快地说,“你要站在公司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公司为了Shamash付出了许多心血,三专筹备了那么长时间,容不得丝毫差池。现在更改发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后面的宣传都需要你来配合。”


    林移缓缓地笑了:“你慌什么?我没说不同意。”


    陈妍:“这么说你答应了?那我得去找卢卡确定档期,最好越快越好。”


    林移:“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尹睢之所有的事都跟我无关。”林移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也不要以打着为‘我们’好的名义帮我推掉资源,你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其他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妍连忙说:“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当年那件事生气,我事先真不知道汪信骞去找了导演让你试镜,瞒着你也是因为怕你分心,如果你想拍电影,我一定会多帮你留意。”


    “汪信骞”三个字令林移脸色蓦地一冷,他没有搭腔,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说:“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那位是我的新助理,姓方,你就叫他‘小方’好了。”


    此时方豫悦喝完了半碗粥,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朝陈妍矜持地一点头,算是问好了。


    陈妍则是一脑门问号,这家伙是新助理?


    哪有助理的派头比艺人还足的?知道的是助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总经理。


    不过林移能帮忙,陈妍已经谢天谢地,就算此时林移说换个经纪人,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更何况他只是找了个助理。


    陈妍看这位助理没有上前跟她沟通的意思,只好主动过去跟他互换了联系方式,对他说:“小方,有些工作需要你跟林移之前的助理冯玮对接,我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再来问我。”


    “知道了。”方豫悦言简意赅地说。


    林移看陈妍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对新助理的不满简直要从五官上溢出来,偏偏方豫悦仿佛生下来就不会看人脸色,只当她是一团会说话的空气。


    “我还有事,”陈妍一言难尽地看了方豫悦一眼,朝林移挥了挥手,“就先走了。”


    她走后,林移放下咖啡杯,伸出一双魔爪,故意把方豫悦的头发抓得像鸟窝一样乱:“你这是什么态度?她可是我的经纪人。”


    “那又怎么样?”方豫悦毫不在意,任他摧残自己的新发型,“你可是我的老板。”


    “你老板也不是万能的,得罪经纪人的下场你知道会有多惨吗?”


    方豫悦被他一噎,抬眼看过来:“我得罪她了?那怎么办?”


    “只能努力工作,将功补过了。”林移一本正经道,“赶紧吃完把花园浇了,顺便找个花盆,挖盆兰花出来。”


    林移的花园有专门的园艺师打理,整体布局十分精巧。


    从客厅延伸出一条通向外部的青石板小路,小路尽头是则是一处圆形的生态水池,水上铺着白色的莲花,水下一只金鱼正衔着水草摆着大尾巴。水池两侧则是高低错落的花丛,一派姹紫嫣红,荼蘼盛景。


    因为这是夏天,绿意葱茏,扑面而来。


    靠近围墙的地面种植了几棵高大的树,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


    “你要挖哪一株兰花?”方豫悦浇完花,在墙角挑了一个紫砂盆,“香兰、翡翠兰,还是那边的素冠荷鼎?旁边大花蕙兰开得也挺好。”


    林移本人是个不识花木、只会附庸风雅的俗人,院子里的植物都是园艺师建议并挑选的,听方豫悦一口气说出了几种兰花的名字,不禁有些讶异:“你懂的倒是挺多。”


    “我爸爸生前喜欢花花草草,”方豫悦诚恳道,“我也跟着耳濡目染了一些。”


    “呃,”林移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他说,“就香兰吧,便宜。”


    过了两秒,他有些肉疼地说:“算了,再挖一盆素冠荷鼎,小一点的那株。”


    于是方豫悦拿着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将两株花给挪到了花盆里。


    他不明白林移要干什么,只见他拿着纸巾将花盆上的泥土擦干净,然后抱着两盆花放进了后备箱,转头对他说:“走吧。”


    林移开着车,逐渐远离市中心,往一条偏僻的山道开去。


    山路陡峭,蜿蜒曲折,林移却面不改色,一路疾驰。


    方豫悦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林移,林移察觉到,笑着问:“怕了吗?”


    “不怕。”


    “不怕死?”


    “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不是挺好的。”


    “……”


    过了半刻钟,山间道路逐渐平缓,视野也变得开阔,四周古木参天,绿意幽寂,仿佛在此地已经存在了几千年。


    方豫悦仰起头,“灵召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原来林移是带他搞封建迷信来了。


    林移利落地带上帽子墨镜口罩三件套,把车停到了指定区域,指使方豫悦抱上花盆,率先迈入了寺院。


    寺里没有多少人,林移全副武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方豫悦想,好端端把自己捂成这样,别人不看你才怪。


    林移轻车熟路地走进寺院后面的僧寮,有位高个和尚正拿着扫帚扫地上的落叶。


    和尚穿着褐色僧衣,身材高大,背对着林移,林移眼睛一亮,快走几步,使劲拍了下和尚的肩膀:“汪锐!”


    他上下打量一眼和尚,“啧”了一声,眉头扬起:“怎么又是你在扫地?上回也是你扫的。他们是不是故意欺负你,这里面积这么大,得扫一上午吧?”


    叫做“汪锐”的和尚长得相当英俊,放在整座寺里大概也是颜值担当,听完林移的话,他合上双手朝林移鞠了一躬:“林施主,贫僧法号‘了觉’。”


    林移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才进来几天,就把自个儿大名忘了?”


    了觉师父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名字是身外物,贫僧已经有了法号,俗世的名字就不重要了。”


    “给你带的花。”林移指了指方豫悦怀里的兰花,“喏,身外物,你还要吗?”


    “要。”了觉师父果断道。


    了觉师父,没出家前的俗名叫做“汪锐”,是大名鼎鼎的老戏骨汪信骞的长子。


    此人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忽然脑子被驴踢了,放下前程似锦的大好生活跑到山里当和尚。好在汪信骞已经驾鹤西去,不知逆子的荒唐行径,林移作为汪信骞的学生,十分不能理解,隔三差五跑山上苦口婆心劝他一通,试图让他迷途知返。


    汪锐非常固执,任林移磨破了嘴皮,也岿然不动。


    汪锐,不,该称呼他为了觉,他放下扫帚,和林移对坐在石桌前喝茶。


    喝的是上次林移来带的雨前龙井,林移原本还带了一套相传是清末的茶具,了觉直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又让他原样带回了家。


    他捻了几片茶叶放入白瓷碗中,倒上大半碗热水,茶香伴随着氤氲的热气缓缓地在空气中流动。


    方豫悦坐在林移身旁捧着碗,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豪放地喝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看林移对和尚的说话态度,他们似乎认识了很多年,林移对自己人都格外不拘小节,比如说卢卡,比如说这个和尚。


    林移说:“我前两天收到了新剧本,陈妍让我去演男二,你猜我去不去?”


    了觉有些稀奇地看着他:“不是男一?本子很好吗?”


    “无脑狗血爽剧,”林移盯紧了觉,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什么,“不过,男主定的是蒋星文。”


    了觉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龙井,玄乎吧啦地说道:“去或者不去都在于你自己。”


    林移听完,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眉眼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云,周围气压也明显低下来。


    方豫悦明显感受到此刻林移心情非常不愉快,只见林移沉默片刻,继而重重将瓷碗放在桌上,力度之大,砸得碗底飞出一小片碎瓷屑。


    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咬牙切齿地往外蹦:“汪老师是你父亲,他被蒋星文害死了,你就这么置身事外,无动于衷,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了觉淡淡道:“事情都过去了,他心脏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能全怪在蒋星文头上。而且不论我做什么,人死也不能复生。林移,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也离蒋星文这个人远一点。”


    “不,只要蒋星文还在这个圈子里一天,还满面红光招摇过市一天,就永远不会过去。只有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才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林移眼眶烧得赤红,他紧握着拳头,浑身簌簌发着抖,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迟早会让他身败名裂,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了觉见劝不住林移,也不再说招惹他的话,跟他东拉西扯了一通,见林移心绪逐渐平复,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小、长方形状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像是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你看,这是什么?为了这东西,我专程下山一趟,差点破了戒,真是太罪过了。”


    林移眨了一下眼睛,怔愣道,“这是?”


    他两手接过小盒子,随后反应过来,支吾着问:“你,你不是说老师的东西都烧了吗?”


    “前几天跟我妈打电话,她说还留着,我担心她触物伤情,不如拿给你留个念想。”了觉看着林移,意味深长地说,“是自己留着,还是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别人,就随便你处置了。”


    林移不置可否,淡淡说:“谢了,改天请你吃全素宴。”


    然后他掂量了一下小盒子,将其交给方豫悦:“东西拿好,我后半辈子就靠这玩意儿去博了。”


    方豫悦吃了一惊,见了觉略微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珍而重之地将东西收好。


    林移跟了觉话不投机半句多,拿到东西就要走人。


    了觉叫住林移:“还有一件东西,是贫僧专门替你求来的,你常年在红尘奔波,性格乖张不知变通,不懂进退法度,容易招惹是非。此物开过光,可保你逃掉一劫。”


    林移不喜欢了觉对他的评价,但此人还算有心,抵消了不爽,正要说话,了觉接在后面说:“拿走后,你我尘缘已了,不用再来找我了。”


    这句话彻底把林移惹毛了,他气得脑子嗡嗡响:“汪秃子,你什么意思?我来找你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了觉不欲与他争辩,朝他弯了弯腰,不再说话,将一个灰色的小锦囊放在石桌上,拿起靠在墙壁上的扫帚,继续一丝不苟地扫起地来。


    “什么破玩意?一串珠子就想把我打发了?”林移气嗖嗖地打开锦囊,看见里面躺着一条南红手串,他想直接把珠子掼地上,可是没忍下心,于是招呼方豫悦过去,抓住他的手,直接将手串往他手腕里一套,大声地朝了觉说,“送给你了!我才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