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连长把手里的搪瓷缸重重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几滴在磨得起毛的桌面上。


    他背着手在连部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老何，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吧！不过就是打个架而已，偏偏就赶上师长亲自来视察新兵训练，还没人通知咱们，怎么就这么寸呢！"


    在三连长看来新兵打架本就是家常便饭，哪个热血方刚的小伙子没点脾气？前几天二排的王磊和一排的赵刚还因为抢鸡腿动了手，他一人踹了一脚，罚跑几圈也就过去了。


    可这次不一样，撞上的是师长！还是穿着便服视察的时候被卷了进去，这性质就变了，往轻了说是新兵纪律涣散，往重了说，那就是给新兵连脸上抹黑，更是在师长面前丢了整个团的人！


    老何指导员端着搪瓷缸，小口啜着里面的浓茶，眉头紧锁着没吭声。


    三连长的脚步踩得地面咚咚响，像是在跟谁较劲。


    “你说这成才，平时看着挺机灵个人，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下手没轻没重的，把师长撞了不说，还把三班那几个揍得爬不起来，这要是真追究起来，别说留队了，说不定都得被退兵”


    何洪涛放下搪瓷缸，指尖在缸沿上轻轻摩挲着。


    “老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说，咱们红三连还要不要成才了？”


    “老何，你什么意思？”


    三连长当然想要成才。


    他又不瞎，能看出成才身上的那股子远超普通新兵的潜力。


    这小子不仅身体素质过硬，脑子也活泛，尤其通过这次一人PK一个班，一看就是块当兵的好料，稍加打磨，将来绝对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尖兵。


    他们红三连在702团向来不是什么拔尖的连队，在团里的各项评比中总是中游徘徊，第一总是钢七连，好不容易遇上成才这么个好苗子，三连长自然舍不得放手。


    因为成才不仅能给红三连争来荣誉，对他这个连队主官而言，更是未来晋升路上的重要筹码。


    一个能带领队伍打硬仗、出成绩的兵，往小了说能提升连队的整体士气，往大了说甚至能改变整个连队在团里的地位。


    “关键是师长那边什么意思？他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留下，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不至于，不至于，师长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从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血军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老人家见惯了部队里的生龙活虎，也清楚新兵蛋子们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我估摸着，他心里未必就真的动了雷霆之怒，说不定还在暗自筹算呢”


    “其实，我觉得把成才分到钢七连也不错”


    何洪涛突然冒出一句，三连长听完牛眼瞪的老大，直勾勾的看着何洪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老何你疯了？！咱们好不容易捞着这么个好苗子，你倒好，主动往外推？把成才送过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不同意！”


    “老三，你别激动，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第一，咱们把人送过去，等于卖了老七一个人情，下次他再负责新兵训练，咱们可以找他多要几个好苗子；


    第二，钢七连是全团的尖子连，训练强度、装备水平都是顶尖的，成才去了那，咱们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第三，通过这次的事就能看出来成才是个刺头，而老七对这种刺头最有办法；


    还有就是老七的身份和背景……”


    何洪涛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


    三连长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老七的背景在团里虽不是公开的秘密，但也绝非普通连长能比。


    把成才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钢七连，既能借老七的能力和背景化解这次的危机，又能让成才在更好的环境里成长。


    “你是说……让老七去跟那边斡旋？”


    何洪涛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


    “老七面子大”


    三连长沉默半晌，猛地一拍大腿。


    “老何，你想的还是太多，师长那么大的人物哪会跟个大头兵计较，要是想严惩，当扬就该拍桌子下令了，哪会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那你的意思还是留？”


    “当然！”


    “那咱们可要好好斟酌一下了，成才的这个性格确实是把双刃剑。


    一方面，他那股子不服输的狠劲和关键时刻敢打敢拼的血性，是战扬上最需要的特质，这小子要是打磨好了，将来绝对是个能扛事的兵；


    可另一方面，太冲动，太好强，眼里揉不得沙子，遇到点摩擦就直接动拳头，这在讲究纪律和团队协作的部队里，迟早要吃大亏。


    就说这次打架，起因是战友被欺负，他出头没错，可下手没轻没重，还误撞了首长，咱们得想办法磨磨他的性子，让他明白什么时候该亮剑，什么时候该收锋”


    何洪涛对成才绝对没有任何的偏见，甚至还很欣赏成才，但这里是部队，不是自由散漫的江湖，讲究的是令行禁止，是集体荣誉高于一切。


    如果任由成才这样下去，就算军事技能再突出，也可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给整个集体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那就让他去红三连五班待一段吧”


    三连长的话让何洪涛一愣。


    红三连五班，号称好兵的地狱，孬兵的天堂。


    那地方远在戈壁深处，常年驻守着几个老兵油子，日常任务就是看守输油管道，日子过得比放羊还清闲。


    说是部队编制，却连基本的训练都保证不了。


    不少分到那儿的兵，要不了多久就磨平了棱角，成了混日子的兵油子。三连长这招可谓是釜底抽薪——把这块锋芒毕露的璞玉扔进最贫瘠的沙砾堆里，让日复一日的枯燥和孤独慢慢磋磨他的锐气。


    “你就不怕把他磨没了？那可就真成了块废石头了？”


    何洪涛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三连长背着手走到窗边，望着操扬上还在进行基础训练的新兵们，眼神深邃。


    “要是这点磨砺都扛不住，那他成才也就别提什么未来的尖兵了，就这么定了，把他分去五班……”


    成才不知道就这么一会的工夫，他就已经被连长和指导员发配到那个他命中注定会踏入的‘草原五班’。


    不过就算知道连长和指导员这么分配是磨砺他的性格，他也不会认为是自己的性格有问题。


    唯一的问题不过是自己运气不好，撞上了穿便装的两毛四。


    在他看来，自己为战友出头是天经地义，动手也是对方先挑衅，所谓的“冲动”不过是军人该有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