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鄂里蜷

    太饿了。


    这是鄂里蜷来到夏城以后的日常。


    她靠着墙站起来,命令他:“愣着干什么,带我去你家吃饭。”


    男孩眼睛里都是不解,现在这个情绪,是他真实的情绪。


    鄂里蜷将衣褚披在肩上,她准备好出发了,于是跟他说:“我不能走太长的路,你最好找驾马车,如果你没钱可以选择背着我走,但也不能太久,”她抬头看了眼小巷外的太阳,很自然地说,“太阳太晒了。”


    可是男孩依然没动,就好像他听不懂鄂里蜷说话。


    鄂里蜷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她说:“带我去你家吃饭,我把衣褚给你。”


    多霸道,好像是她的赏赐。


    不过这次男孩动了,他说:“没有马车,我坐的牛车。”


    鄂里蜷觉得也可以,牛拉车不过比马车慢一些,看来这个男孩的家不算太远,她不用饿很久。于是她点了下头往外走,还示意男孩跟上。


    “牛车停在这条街外,牛车不能进街区,要我背你过去吗?”他温和地提问,看着鄂里蜷的眼睛都在笑。


    鄂里蜷停下,她拍了下男孩的肩,说:“可以。”


    她们停在路中间对视,这条路上卖的东西大多不便宜,并且这条街褚的质量最好,所以也十足繁华,人流不息。而往来行人经过她们总要看两眼,不过并不是对花样年华中的少女少男的调侃。


    男孩注视着鄂里蜷的双眼,他以为说出背她会把鄂里蜷吓到,但偏偏那双眼睛平静不带波澜,只是沉稳地回答他“可以”。


    可他说出背她,是十足的玩笑。


    他低头,说:“我不能背你,我有定好的婚约,未婚妻在成人礼后就会嫁进我家。”


    他想他大概是中暑了,居然会说出这句话。


    鄂里蜷并没有被吓退,反而走近一步。


    她一靠近,男孩就后退半步,似乎在呼应他有未婚妻这件事,为他的未婚妻守贞。


    她们沉默着对视,男孩又开口:“牛车停在街区外,不远,只是有一点挤,快走吧。”


    说完,男孩不用鄂里蜷指引就往前走,终于轮到他走前面,而不是一个饥饿疲倦的鄂里蜷。


    鄂里蜷没回话,只抓着披在肩上的衣褚跟在男孩后面。看到地上堆了摊芭蕉叶,她拽住一直往前冲的男孩的衣服,跟他说:“你去拿片芭蕉叶过来。”


    男孩视线左右乱晃,找到了那堆芭蕉叶,也看到旁边新鲜的芭蕉。他没回答鄂里蜷而是直接朝她说的地方走过去,他没有拿一片芭蕉叶就走,而是停在卖芭蕉的商贩摊子前聊了起来。


    也多亏他的举动,又饿又晕的鄂里蜷才看见这堆芭蕉叶是有主人的。她摸口袋,带了吃饭的钱,等下将钱给他就行了。


    男孩的确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递给芭蕉叶的主人,不过看起来太大了不像钱。鄂里蜷想总不至于又拿出了像衣褚一样昂贵的东西交换吧,那她真的要怀疑这个男孩是傻子,而不是有所图的陌生人。


    男孩举着一片芭蕉叶回来,都不用鄂里蜷开口,他将芭蕉叶挡在鄂里蜷的脑袋上方遮住阳光。


    鄂里蜷主动问他:“你用了什么交换?”


    “橘子。”他回答。


    鄂里蜷点点头,他果然不是傻子。


    剩下的路,这扇芭蕉叶稳稳挡在鄂里蜷的头顶,风吹动,芭蕉叶的边缘会像波纹一般荡漾。


    鄂里蜷抓着盖在肩上冰凉的衣褚,脑袋歪一下躲避阳光,芭蕉叶就会调整位置为她挡得更严实一点。


    而这条路终于走到了街尾,视野变开阔的路上画面好似截断一般橙色的矮楼消失不见,房子变得只有一层,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匆匆,也没人把多余的视线放在鄂里蜷和这个男孩奇异的组合上。


    那头棕褐色毛发的牛被绑在树下哞哞叫,绿荫下一片凉爽,牛的鼻子上挂着鼻环,看到她们来,牛黑色的瞳仁如有灵性般看过来。


    牵在它身上的木板车已经坐了几个人,他们倒是比来去匆匆的路人闲,于是和牛一起盯着鄂里蜷两人看。


    “就是……”男孩开口。


    没等他说完,鄂里蜷已经走过去,还说道:“就是那辆车,走吧。”


    她扶着木板子踩上车,车上没有专门的座位,她找个宽敞的地方一坐,脸趴在膝盖里衣褚往脑袋上一盖,对后上来的男孩只露出一只眼睛,说:“出发。”


    男孩蹲在她旁边,扭头朝另一个方向扬声喊:“阿伯伯,塞帕塞帕,我们回去吧!”


    过了会儿,牛车动了,车上很安静,把头埋在衣褚下的鄂里蜷才是个异类,也因此,她看不到另外四人包括这个男孩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男孩坐在鄂里蜷的对面,他举着芭蕉叶挡在自己的脑袋上,芭蕉叶随着牛车晃动,会摔下来一半叶子拍在他的脑袋上又弹回去,他不为所动,撑着脸注视着在他对面抱成一团的鄂里蜷。


    奇怪的哼哼声响在男孩旁边,有人戳了下他的肩膀,他回头,戳他的人指了指鄂里蜷,抬着眉毛用手指比划,戏谑的眼神里带了点饿狼扑食的急切。


    男孩像没看懂一样收回视线,抖抖肩膀仿佛要把被戳的那一下抖掉,他无视他们的神情,继续撑着脸看鄂里蜷。


    阳光洒在芭蕉叶上,把叶子照的反光,男孩黑色的头发收在一起绑了个小辫子顺着脖子垂下,长度还没过肩膀。


    牛车的轮子踩了一个大坑,车上的人要被弹起来一样屁股离地。


    男孩先抓住旁边的围栏,看到鄂里蜷没反应一样要摔倒伸出胳膊挡住她的侧面,避免她摔进旁边男人的怀里。


    鄂里蜷这会儿才从衣褚下慢慢抬起脑袋,她睡着了。


    “到了?”鄂里蜷问。


    男孩收回胳膊,回答:“快到了。”


    鄂里蜷坐直身子往四周看去,原来是麦田,青绿色的麦苗还没熟,一片生机盎然。她们走的是夹在左右麦田中间的土路,土路不够平坦总有沟壑,但她睡得太死,只有刚才那个晃动才能惊动她。


    “这是哪儿?”


    她从来没听过夏城还有这个地方。


    “呵,大小姐,这还能是哪儿?没有这里,你们吃的用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


    开口的男人语气刻薄,他似乎多看一眼鄂里蜷都觉得多余,翻了个白眼,就扭过头不再搭理鄂里蜷。


    鄂里蜷把目光移向说话的男人,她摸了摸腹部,男人只给她一个后脑勺,浅棕色的发色在阳光像泛金,他也有一条辫子还挺长都到了肩胛骨,鄂里蜷觉得打架的时候拽着他的辫子,不比他拽自己的长发差哪儿去。


    她点点头,看向男孩,开口:“所以,这是哪儿?”


    “这是野城,”他撑着芭蕉叶,脸上有叶子遮挡下的阴影,可他的眼睛又亮又纯粹,话也说得清楚明了,“你们平常吃的小麦就是这边种的,褚的丝在另一块地,我们不能走那边。”


    鄂里蜷笑了下,指指芭蕉叶,说:“把叶子挡在我的头上。”


    突然来了阵风吹过鄂里蜷的面容,卷动她的长发,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再看向男孩,风也吹过他的面容,小辫子一晃,他的手臂前伸,叶子挡在了鄂里蜷的脑袋上。


    阳光很晒,芭蕉叶的边缘很软于是自然垂下挡住鄂里蜷的视线,她只能看见男孩的下巴,阳光照耀下,她看见他下巴上的小绒毛都是白色的。


    “到了。”


    这句话一出,挡在鄂里蜷脑袋上的叶子移开,男孩先下车,又回头伸出臂弯给鄂里蜷扶。


    鄂里蜷坐到木板边缘腿一蹬跳下车,然后拍了拍她的裙子,没什么心疼地就往前面走,她的裙子在泥土地上晃了一圈,尾巴处都是黄土。


    叶子重新盖到鄂里蜷的头上,鄂里蜷呼吸着土地干燥中混杂着青草的气味,前面的场景,鄂里蜷很熟悉。


    走过胡乱生长的树丛,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扎根在这里的树木的阴凉,家的门口会用篱笆围起来,如果家里有人,也许就会有人等在家门口。


    “革,我们先走了。”


    一起下车的男人拍了拍男孩,跟他道别。


    “好。”


    男孩点了点头,他们叫他革。


    革走在前面推开篱笆做的门,将芭蕉叶丢在一个藤编的凳子上,回头跟鄂里蜷说:“这是我家。”


    “怎么没人在门口接你?”


    鄂里蜷目光在革的家四处看看,对所处的环境多么贫穷并没有惊奇。


    “这里没有仆人。”


    鄂里蜷愣了下,回头看革的表情,可他长了张天真的脸,面无表情的时候也不觉得冷酷。


    她要解释一下吗?


    鄂里蜷对革笑了下,她说:“我饿了,饭在哪儿?”


    一边说着话,鄂里蜷一边往里走,有棵橘子树种在他家里,难怪他随身带橘子。


    他的家和鄂里蜷住的地方不同,房子大部分用木头做骨骼建造,榫卯结构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放东西。


    夏城是永恒的夏季,这种结构通风良好,更适合生活。


    鄂里蜷站在橘子树下,伸手摘了个橘子吃,很甜,她回头看男孩,却发现对方没在看自己。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二楼住人的那层围栏边站了个女孩,她怀里揣着一个竹盆,正和男孩遥遥相望。


    与女孩的严肃不同,革挂着一个轻松的笑。


    怎么,他的未婚妻?


    鄂里蜷走出树荫站在方便她们看她的位置,第一次说话声音这么大:“你好,我是鄂里蜷。”


    她在对二楼那个女孩说。


    女孩的目光果然扫过来,她严厉地看着鄂里蜷,凛然像这个家的主人。


    她一点没客气,对着鄂里蜷冷酷说道:“这里不欢迎你,马上离开!”


    鄂里蜷睁大了眼睛,她摸着自己饥饿的腹部,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让她能更好地看见这个女孩的表情。


    看到女孩表情一如她语气的严厉,鄂里蜷轻松地笑了。


    她说:“吃一顿饭就走,我只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