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原以为省经委指导小组是来听汇报的，没想到李兵一开口就要去车间。


    那里的球磨机还在漏钢球，筛分机的筛网破着洞，哪能经得起现场查验？


    “李主任，车间里灰大，我让人把样品送过来就行。”


    他伸手想去拦，李兵一眼瞪过去，眼里的冷意像冰锥，看得他后颈发麻。


    “赵厂长，你不是说产品质量达到军工级，一点问题也没有吗，难道还怕我看？”


    “我……”赵建国的额头渗出冷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昨天还跟周平吹嘘，他们的产品完全符合军工标准，这要是查出来不合格，他这个厂长就不用当了。


    然而，李兵已经带着人大步流星进了车间。


    省计量院的专家二话不说，立即对各类产品进行检测。


    工人们手里的活停了，眼睛却直勾勾看着他们，赵厂长那张总是挂着笑的脸，此刻白得像纸。


    省计量院效率极高，半小时就查出了一堆问题。


    脱硫不达标导致涂层开裂风险，烧结炉漏气使氧含量超标，筛分精度不足影响涂层均匀性……每一条都直指要害。


    最后汇总成一句话，现有工艺生产的碳化钨，不符合航空工业部的要求。


    李兵拿着检测报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赵建国，你上个月给省厅的报告里写着产品合格率100%，这怎么解释？”


    “我……”赵建国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姚顺华往前一步。


    “产品合格率100%？怎么可能，车间问题一大堆，如果不能解决，早晚倒闭。”


    李兵目光灼灼看着姚顺华，得知他就是在公告栏上贴整改方案的始作俑者，开口问道：“你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姚顺华笃定说道：“办法都贴出来了，只要按照方案去改，一定行。”


    说着，他目光下意识看向人群后的沈平章。


    赵建国死死盯着姚顺华，面容阴鸷，仿佛找到了今天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歇斯底里吼道：“姚顺华，是不是你把省经委领导喊来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按好心，想要抢班夺权对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怎么证明你的整改方案管用，我看就是纸上谈兵。”


    虽然他火冒三丈，可这一问，还是问到了点子上。


    谁敢说他的整改方案真的行，万一按照方案整改了，产品合格率还是上不去，后果谁来承担？


    车间里突然陷入沉默。


    但就在这时，走出一个人。


    沈平章。


    “我可以证明，姚工的改革方案一定能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平章身上。


    “姚工的方案，是我们两个一起讨论出来的，针对性强，有可操作性，而且成本低。”


    此时此刻，赵建国也不装了，“好啊，原来是你唆使姚顺华抢班夺权，我说姚顺华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敢跟我唱反调了，原来都是你搞的鬼，我看你就是存心来捣乱的。”


    李兵的目光在沈平章脸上停留了两秒，突然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您是沈平章同志？！”


    这五个字像惊雷在车间炸响。


    姚顺华手里的笔记本啪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报纸上的沈平章眉眼间带着锐气，可眼前的刘科长穿着工装，笑容温和，怎么看都对不上号。


    但李兵是省经委的领导，总不会认错人。


    工人们都惊呆了，那个研发出碳纤维、掀翻岛国工业神话的沈平章，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


    难怪看着他眼熟，竟然没认出来。


    难怪他对技术了如指掌。


    沈平章没说一句豪言壮语，可当“沈平章”这三个字亮出来时，整个车间的气场都变了。


    工人看着沈平章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滚烫的崇敬。


    李兵握住沈平章的手时，指腹不自觉地用了力。


    来之前，丁海涛特意给省经委打了电话，反复叮嘱凡事多听沈工的。


    当时他还纳闷是什么人物值得丁老如此郑重，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终于懂了。


    “沈工。”姚顺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他想起这几天跟沈平章蹲在车间琢磨设备，想起沈平章把改进方案的功劳推给他……原来自己朝夕相处的刘科长，竟是传说中能撬动整个工业界的大人物。


    赵建国的反应更夸张，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随即腿一软，若不是旁边的工作台挡着，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沈工，我不知道是您，要是早知道……”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


    “早知道，你就会认真对待材料质量吗？”沈平章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力量。


    “赵厂长，我来洛城，不是为了让谁认识我，是为了涂层材料。可你眼里只有报表上的数字，只有自己的仕途，这样的态度，就算认出我，又能改变什么？”


    这话像重锤砸在赵建国心上，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最后一点血色彻底褪尽。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输掉的不是一场权力斗争，是一个能参与国家重器研发的机会，是在时代浪潮里站稳脚跟的可能。


    “沈工，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全力支持你，造出合格的产品。”


    这时，李兵的声音传来，语气冷得像冰，“赵建国，省经委决定，暂停你厂长职务，由指导小组接管生产。”


    “姚顺华同志，你的改进方案，现在就启动，需要什么，省里全力支持。”


    “是！”姚顺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掷地有声。


    车间里就响起了欢呼声，原本死气沉沉的车间，突然活了过来。


    沈平章看着姚顺华，语气沉了几分，“设备改造的事不能等，等离子发生器的电路改造，今天就让电工组动工，球磨机的钢球，明天就联系铬钢球厂调货，还有烧结炉的密封圈，让省计量院帮忙联系魔都的供应商。”


    “两个月内，我要看到完全达标的产品。”


    姚顺华攥紧拳头，“请沈工放心，就是熬通宵，我们也一定赶出来。”


    工人们也纷纷表态：“沈工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也让赵建国看看，离了他，我们照样能行。”


    一天后，沈平章和周平坐着吉普车，回京。


    车出洛城时，周平突然想起什么，“沈工，你说赵建国会不会后悔？”


    沈平章望着远方的天际线，“后悔有什么用，这个年代不等人，猛龙战机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