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刘家门口，锣鼓齐鸣，鞭炮喧天。


    街道两旁摆满了亲朋好友送来的大红花篮。


    屋内大堂摆起了五桌宴席，香飘四溢。


    刘山换上新做的西装，精神焕发，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


    他亲自为杨明斟上一杯酒：“这一杯我敬你。”


    杨明接过，轻轻点头：“叔，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可不止是你该做的事儿，是我们全家能重见天日的关键！”刘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丽娟呢？”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爸？”


    刘丽娟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身红色礼服衬得她更加明媚动人。


    “以前是我对杨明有偏见。”


    “现在我同意了，而且我可以给你们补办婚礼。”刘山笑着说道，看杨明这小子是越看越满意。


    “真的吗？”刘丽娟大喜。


    可是杨明听见这句话，却沉默了下来，久久之后。


    “丽娟。”


    “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


    小巷口的石阶上。


    刘丽娟眼眶湿润了，咬住嘴唇问：“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我的吗？你怎么了？”


    杨明苦笑：“我们已经是过去了，而且我马上要去读大学了，也不能留在京海。”


    刘丽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杨明慢慢退开。


    转身离去。


    刘家老宅。


    刘山与高厂长坐在院子里喝茶。


    “这孩子真不肯留下？”


    高厂长叹道：“这种人啊，注定是要走远路的。”


    章丘的风，与当年一样，带着黄土味，混合着松木燃烧的烟气和远处稻田的潮湿。


    70年代的这座三线小城，依旧保留着五六十年代那种灰扑扑的模样。


    石子路坑洼不平，沿街的房子是清一色的老青砖加瓦顶，墙上还残存着几幅褪色的红色口号标语。


    杨明背着一个旧军绿背包站在火车站出口处，手里攥着那张盖着红色印章的录取通知书。


    风吹起纸角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你是不是来报到的？”有人忽然在他身边搭话。


    是一个瘦高的男生，眼镜片挺厚，整个人透着一股穷学生的味道。


    背着一个缝补了边角的帆布包，衣领有点歪斜，但眼神特别亮。


    “我是今年章丘大学英语专业的新生。”男生伸出手：“我叫林远。”


    杨明看了看那只手，迟疑了一秒才握住：“杨明，也是章丘大学的。”


    “哇，我们是校友！”林远兴奋地拍肩一笑：“走吧，咱去校车集合点吧！”


    一路上，林远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一会儿讲他从小在西南边陲长大，听收音机模仿英文广播的经历。


    一会儿又讲自己为了攒学费给镇上的铁皮厂翻译外文说明书。


    杨明却始终沉默。


    只有偶尔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影时，他才会流露出些许回忆中的神态。


    那是个模糊的身影，仿佛还停在学校礼堂后台那个穿白裙的女生。


    李思思。


    章丘大学外语系。


    没错！


    杨明之所以放弃数学，物理专业，选择了外语，就是为了与她重逢。


    到了学校门口，新生接待站热闹非凡。


    红毯上贴着大大的横幅：“欢迎新学子走进语言的大门。”


    林远忽然指着登记表叫了起来：“诶嘿！你看这，我们的专业竟然真的都是外语系，而且还是同宿舍！！”


    杨明低头看表格。


    编号8号宿舍楼3层4室，杨明、林远。


    两人扛着行李进了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泛红。


    破旧但整齐的六人间内，一张床板吱呀一声像是要散架。


    “这地方不错啊。”林远坐在床上咧嘴笑：“空气清新，环境原始。”


    “嗯。”杨明点头，把行李放下后走到窗前。


    远处操场上已经开始有新生们三五成群练习做体操热身的样子，笑声回荡在这个老旧校园里。


    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开门进来的是系里负责住宿分配的老师，一边翻着名册一边问道：“你们俩是外语系的新生吧？今晚系里临时开会，所有同学八点务必到场。”


    等老师转身离开后，林远眨了眨眼：“嘿，看来刚进学校就得开始适应新规矩咯。话说，你怎么好像不太爱说话啊？是不是太累了？”


    “不是。”杨明靠在床边缓缓开口，语气很轻：“我在想一个人。”


    林远愣了一下：“女的？”


    “……额。”杨明愣了一下。


    猜的这么准？


    “你小子，没想到咱俩是同道中人啊。”


    “看上那个新生了？”林远凑了过来。


    杨明笑了笑没有说话。


    教学楼下聚集了不少学生。


    灯光下能看见几个教授正在讲话。


    新生动员演讲。


    林远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凑过来低声说：“哎，听说咱们系这一届有个大美女！”


    杨明抬眼看他，正要说话。


    “来了！”


    “那个就是。”林远忽然指向会场入口。


    杨明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


    他慢慢直起身。


    林远凑在他耳边，声音压得低：“听说她是省重点过来的优等生，据说外语水平能当教授助手。”


    杨明顺着林远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女孩正走进教学楼门口，身姿笔直，马尾随风一甩，显得干净利落。


    五官极为精致，且惊艳，而且有种特别的气场，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多看两眼。


    在这个年代。


    算是最顶级的大美女了。


    在场不少男生都投去了目光，李思思毫不在意，只是扫了一眼人群，找到座位便坐了下来。


    她的动作不大，但周围原本喧闹的学生顿时安静了几分。


    杨明的心脏忽然剧烈跳了一下。


    没错，那就是上一世的妻子。


    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


    可现在，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看着她从人群中走来，像是一切都没变。


    杨明低头揉了揉额角，平复一下内心波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没有动，没有上前。


    不是不想认她，而是他知道。


    现在的她还不认识他，也不会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时间缓缓流逝，领导还在台上说着欢迎辞。


    “希望大家尽快融入大学生活，发挥语言特长，未来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