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血肉模糊，紧紧抓着一柄磨得异常锋利的巨大贝壳刃，左手下意识地护着胸口一个鼓鼓囊囊的兽皮包裹，里面散发出淡淡的妖气。正是伪装后的我。


    “你？”疤脸熊居高临下，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炼气十层的神识毫不客气地扫过我的身体——灵力波动微弱驳杂，最多炼气五六层的样子，且极其不稳定，显然是刚经历过恶战，伤势不轻。


    体魄倒是比一般炼气修士强韧不少，带着浓重的海腥和血腥味，还有一股长期在妖兽岛挣扎的煞气。


    符合一个底层体修散修的特征。但他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出手速度…太快了！快得不合常理！


    “我…小的…小的叫厉飞雨，”


    我抬起头，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报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假名。


    “在…在西南边的小礁岛猎妖…遇到了…遇到了碧磷虾群…船毁了…就剩我一个…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游过来…看到船队…想…想求救…”话语断断续续，配合着身体的微微颤抖和眼中强忍的痛楚。


    “碧磷虾群？”疤脸熊眉头一皱，那玩意儿确实难缠，尤其对炼气中期修士而言。“刚才那道毒刺…是你射的？”


    我脸上露出茫然和一丝后怕：“毒刺？什…什么毒刺？小的…小的只看到那大鱼突然发狂…吓得躲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将握着贝壳刃、伤痕累累的右手往身后缩了缩，这个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恐惧而非掩饰。


    同时，暗暗引导体内那驳杂微弱的灵力在受伤的经脉中逆冲了一下。


    “噗…”


    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恰到好处地从嘴角溢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气息也萎靡下去，身体晃了晃，似乎随时会倒下。


    这并非完全伪装，强行催动那一下，丹田壁垒确实如同针扎般刺痛。


    疤脸熊的目光在我惨白的脸、溢血的嘴角、血肉模糊的右手以及那看起来就沉重简陋的贝壳刃上扫过。


    心中的疑虑消减了大半。


    一个炼气中期、重伤的体修散修，靠这玩意儿射中高速移动的二级鱼王要害？


    天方夜谭！大概是巧合，或者鱼王自己倒霉撞上了什么暗礁？


    刚才混乱，自己可能看花眼了。


    而且对方这状态，实在是惨不忍睹，灵力虚浮，伤势沉重，做不得假。


    “哼，算你命大！”


    疤脸熊冷哼一声，收回了审视的目光，语气缓和了一些，“厉飞雨是吧？救了船队谈不上，但能在碧磷虾群下逃出来，还撞上我们，也算有点运道。”


    他指了指我背上的兽皮包裹，“那是什么？”


    “是…是小的拼死猎到的一点…一点材料…”


    我护住包裹，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大人…小的…小的想搭船去魁星岛…这些…这些材料愿意献给商盟…只求…只求一个容身之所和一点疗伤的药物…”


    姿态放得极低，这是底层散修面对大势力时最常用的生存之道。


    疤脸熊看了看包裹，又看了看我凄惨的模样，沉吟片刻。


    一个重伤的低阶散修，翻不起浪花。


    他那些材料，估计也就值个几十灵石，但商盟的船向来也搭载付不起船资的低阶修士，用劳力或材料抵债是常事。


    此人能搏杀碧磷虾，体魄不错，恢复后当个搬运货物的苦力绰绰有余。


    而且刚才鱼群袭击，船上也死了两个低阶护卫，正好需要人手。


    “材料留下，抵作船资。”疤脸熊一锤定音，语气不容置疑，“伤好之前，在底舱待着，别乱跑。伤好了，听候安排干活。敢有异动…”他掂了掂手中的巨斧，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谢…谢大人！小的明白！明白！”


    我连忙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又牵动伤势，疼得龇牙咧嘴，模样甚是狼狈。


    疤脸熊不耐烦地挥挥手，叫来一个炼气五层的年轻船员：“小六，带他去底舱杂物间，给他点金疮药和清水。看着他点。”


    “是，熊头儿！”


    叫小六的船员应了一声，好奇地打量了我几眼，大概是觉得我太过凄惨，眼中倒没什么恶意。“跟我来吧。”


    我再次向疤脸熊躬身，这才踉跄着，跟着小六，在甲板上其他船员或好奇、或漠然、或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注视下，走向通往底舱的、阴暗潮湿的舷梯。


    当底舱厚重、带着浓重霉味和货物气息的木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甲板上的喧嚣和海风时，我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黑暗中，只有头顶一盏昏暗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暂时…安全了。


    我缓缓舒展开，如同在黑暗中蛰伏的毒蛇。


    魁星岛，越来越近了。烙印在灵魂和星核上的枷锁依旧冰冷沉重，玄骨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但至少，踏出了蛰伏的第一步。


    我闭上眼，感受着底舱的潮湿与颠簸，听着船体龙骨在波涛中发出的细微呻吟。


    识海中，秃毛鸟微弱地传递着安心的意念。


    左臂上，白璃冰凉的鳞片紧贴着皮肤，传递着微弱的生机。


    魁星岛的轮廓终于在铅灰色的海平线上显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连绵的山峦覆盖着深黛色的植被，港口处桅杆林立，隐约可见密集的屋舍沿着山势向上蔓延。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浓度，远非荒僻礁岛可比，虽混杂着凡尘烟火与海港特有的咸腥，但对此刻的我而言，已如同久旱逢甘霖。


    四海商盟的船队缓缓驶入喧闹的港口。


    底舱的霉味被外面涌进来的、带着鱼腥和人声的空气冲淡了些许。


    我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船舱壁，听着头顶甲板上传来的吆喝声、货物落地的闷响以及船员们踏上陆地后放松的谈笑。


    “厉飞雨！到地方了！滚出来！”


    粗鲁的喝声伴随着舱门被粗暴拉开的光线一同涌入。


    疤脸熊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不耐。


    我挣扎着起身，动作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肋下和背部，带来一阵闷痛。


    脸上依旧保持着底层散修特有的木讷与一丝畏缩，低头应道：“是，熊头儿。”


    跟着疤脸熊走上甲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魁星港的喧嚣扑面而来。


    码头上力工号子震天，起重机吱呀作响，各种海兽材料、矿石、灵草被搬运装卸，空气中混合着汗味、鱼腥、香料和淡淡的灵气。


    修士的身影明显增多，大多穿着各色服饰，修为从炼气初期到筑基期不等，行色匆匆或驻足交易。


    疤脸熊将我带到码头上一个穿着四海商盟执事服饰、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者面前。


    “胡管事，这小子叫厉飞雨，在海上捞起来的，算他走运。材料抵了船资，伤势没好利索，但手脚还算利落。


    按老规矩，给他安排个活计，抵掉后续的食宿药费，等他伤好了再算。”


    疤脸熊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在我身上多费时间。


    胡管事浑浊的老眼上下扫了我几遍，如同评估一件货物。


    目光在我脸上新旧交错的疤痕和破烂的衣衫上停留片刻，又感知了一下我那微弱驳杂。


    仅比凡人稍强的灵力波动，鼻子里哼了一声：“嗯，看着就是个苦命的。既然是熊头儿带回来的，规矩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