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钱秀秀一把扯断颈间的鸳鸯佩,玉坠在地上碎成两半。烛火被她带起的风搅得忽明忽暗,“徐青柏...”她狠狠地咬着这三个字,像是要嚼碎仇人的骨头,“现在该让他尝尝,什么叫活见鬼。”


    二丫抖着手去拾碎玉,却被虞蓉用绣鞋尖轻轻拨开。


    “傻丫头,这晦气东西还捡它作甚?”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昨儿庄上刚宰的病猪,五脏都沤绿了,正合适给你家姨娘当替身。”


    三更时分,暴雨如注。


    两个身影在乱葬岗踉跄前行,钱秀秀怀里的包袱皮渗着可疑的暗红。虞蓉突然按住她肩膀:“就这儿,我开始了。”


    铁锹铲在湿土上的闷响混着雷声,不过半盏茶功夫,新坟前就立起块歪斜的木牌——"钱氏之墓"


    “这张脸真是太麻烦,不要也罢。”钱秀秀突然抽出贴身匕首,寒光一闪就往脸上划。


    这个钱秀秀想干什么?


    当着她的面难道要破相?


    想到这里,虞蓉反手扣住她腕子,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里:“疯什么!”


    她从腰间锦囊倒出几盒膏粉,就着闪电的青光在钱秀秀脸上抹画。不过须臾,原本妩媚的丹凤眼成了耷拉三角眼,樱桃口变作厚唇,右颊还多了颗长毛的黑痣。


    铜镜里映出个陌生村妇,钱秀秀怔怔抚上自己变宽的下颌线。虞蓉正在绞帕子擦手,“这妆能顶一周,每日你就正常用毛巾沾清水轻轻的擦拭就行,等出了月子,会安排马车护送你和孩子的,剩下的日子就靠你自己了。”


    窗外传来守夜人梆子声,虞蓉吹熄蜡烛。黑暗中她往钱秀秀手心塞了一串钥匙,并叮嘱她,“日后世间就没有钱秀秀了,你是我远方的表妹王小梅听了吗?”


    ……


    秋初的田庄,风里裹挟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的山坡上,羊群像散落的云朵,慢悠悠地啃着嫩芽。


    虞蓉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碗刚挤出的山羊奶,热气袅袅上升,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轻轻抿了一口,舌尖泛起一丝淡淡的膻味,但很快又被浓郁的奶香覆盖。这羊是散养的,吃的都是上好的牧草,奶水自然也比寻常的醇厚。


    “虞姐姐,这羊奶……真的能喝吗?”钱秀秀靠在榻上,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孩,脸色仍有些苍白。她望着那碗乳白色的液体,眼里既有期待,又带着几分犹豫。


    “不仅能喝,还养人。”虞蓉笑着走近,将碗递给她,“你先尝尝,若嫌味道重,我明日再想法子去去膻。”


    钱秀秀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后又舒展开来。


    “倒也不算难喝。”她低声道,眼里闪过一丝感激,“虞姐姐,这些日子,真是多亏了你。”


    虞蓉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你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孩子又小,羊奶总比米汤强些。”


    钱秀秀眼眶微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半晌才道:“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虞蓉没接这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喏,千金丸,每日一粒,补气血的。”


    钱秀秀一怔:“这…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我这儿不缺这个。”虞蓉语气轻松,仿佛这价值不菲的药丸不过是寻常糖豆。


    钱秀秀咬了咬唇,终于接过,却忽然从枕下摸出一只锦囊,塞到虞蓉手里:“虞姐姐,这个你收着。”


    虞蓉打开一看,里头竟是几张地契、银票,还有一块通体莹润的白玉,触手生温,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


    “你这是做什么?”虞蓉眉头一皱,连忙推回去,“我说了,帮你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你不是贪财的人。”钱秀秀声音低低的,却格外坚定,“可这些身外物,如今对我而言,远不如你和孩子的命重要。若不是你帮我假死脱身,我现在怕是已经被徐青柏那畜生逼得走投无路了…”    提到那个名字,她的指尖微微发抖,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虞蓉叹了口气,将锦囊里的东西翻了翻,最后只抽出一张地契和少许银票,剩下的连同那块白玉一并还了回去。


    “这些够我在田庄的开销了,其余的你自己留着。”她语气不容反驳,“你刚生下孩子,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犯傻。”


    钱秀秀还想再说什么,虞蓉却已经站起身,朝外走去:“好了,我去看看羊圈,明日再给你送新鲜的奶来。”


    ……


    虞蓉刚走出院子,便听见田埂边几个妇人正低声议论。


    “哎,你们瞧见没?虞娘子这几日天天往钱家跑,还亲自挤羊奶呢!”


    “可不是?听说那钱秀秀刚生了孩子,身子弱得很,虞娘子连千金丸都舍得给,真是菩萨心肠。”


    “啧啧,要我说啊,钱秀秀命真好,遇上虞娘子这样的贵人。你们是不知道,她那男人徐青柏,前些日子还在镇上赌坊里嚷嚷着要抓她回去呢!”


    “嘘,小点声!听说徐青柏以为她死了,这会儿正忙着张罗相亲娶新妇,哪还顾得上她? ”


    “死了?可我昨儿个明明瞧见…”


    “你眼花了吧?”旁边一个年长的妇人打断道,“钱秀秀命薄,生完孩子就没了,虞娘子好心帮她料理后事,这事儿全村都知道。”


    “现在那个是虞娘子远房的表妹,可不是那什么晦气的绿茶外室!”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虞蓉站在不远处,唇角微勾,心里暗想,看来钱秀秀也不能在此地待太久,不然她的身份早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可会连累自己,虽然自己爱财,但也知道欧阳家旧案可不是她 一个民妇解决的。


    夜幕降临,田庄渐渐安静下来。虞蓉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天边的弯月,思绪飘远。


    起初她只当是个有趣的玩意儿,可渐渐地,她发现这些东西真能派上用场。比如钱秀秀假死时用的龟息丹,比如那能补气血的千金丸。


    “可惜,不能暴露太多。”她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石桌。


    远处传来婴孩微弱的啼哭声,随后又渐渐平息,想必是钱秀秀哄睡了孩子。虞蓉收回思绪,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明日还得去镇上买些细布,给孩子做几件衣裳。”她喃喃自语,“既然帮了,就帮到底吧。”


    夜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虞蓉抬头望了望星空,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