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阑犹剪灯花弄
作品:《锦瑟思华年》 月光将吊脚楼的竹帘映成镂空的银纱。
锦瑟佯装熟睡,呼吸均匀绵长。身旁的念瑟抱着布老虎,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摇篮里,思年与念钰并排躺着,小手紧紧相握——这是阿钰教的法子,说能平衡两姐妹体内的力量。
楼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踩着落叶。锦瑟眯眼看向门缝,一道黑影正缓缓靠近。她指尖摸到枕下的匕首,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
"吱呀——"
门轴转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黑影蹑手蹑脚地摸向摇篮,月光下露出星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小姑娘咬着嘴唇,颤抖的手伸向念钰...
"非要这样吗?"锦瑟突然坐起。
星奴吓得跌坐在地,银饰撞出清脆的声响。锦瑟点亮油灯,暖黄的光晕里,苗女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夫、夫人..."她哽咽着叩头,"老祭司说...说小圣女必须今晚沐浴圣泉..."
锦瑟冷笑:"所以你们在晚饭下药?"她掀开被子,露出早已穿戴整齐的衣衫,"我夫君呢?"
星奴脸色煞白:"沈将军...他被请去喝酒..."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打斗声!锦瑟箭步冲到窗前,只见沈华年被七八个苗汉围在空地中央。他右腿的伤显然影响行动,但剑法依旧凌厉,每次挥剑都带起一道血光。
"星奴。"锦瑟突然柔声道,"你见过真正的圣泉仪式吗?"
苗女茫然摇头。锦瑟从妆奁取出一面铜镜,镜背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是老祭司今早"不小心"落下的。她将镜面转向月光,墙上竟映出幅诡异的画面:祭坛中央不是圣泉,而是一口沸腾的血池!
"这...不可能!"星奴捂住嘴。
"你们都被骗了。"锦瑟抱起念钰,婴儿颈间的银锁突然发烫,"老祭司要的不是加固封印,是打开青铜门!"
楼下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锦瑟探头望去,沈华年已杀出重围,正朝吊脚楼奔来。他左肩插着支箭,血染红半边衣襟,却仍死死护着怀中包袱——是思年!
"带念瑟从后窗走!"他在楼下大喊。
锦瑟毫不犹豫地抱起念瑟,单手推开后窗。竹楼下站着阿钰和两名亲卫,正焦急地招手。她刚要把孩子递下去,房门突然被撞开!老祭司带着四个壮汉冲进来,手中火把照得满室通明。
"夫人何必着急?"老人笑得慈祥,"圣泉仪式马上开始..."
锦瑟将念瑟护在身后,匕首横在胸前:"装神弄鬼够了吧?"她突然提高声调,"星奴,看看你师父的脖子!"
苗女下意识望去,只见老祭司后颈的莲花刺青正在蠕动变形,最终化作张狰狞的鬼面!在场苗汉都吓呆了,有两个甚至丢下武器就跑。
"叛徒!"老祭司——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邪物——暴怒地扑向锦瑟。
千钧一发之际,沈华年破窗而入!他剑锋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接将怪物伸出的手臂钉在墙上。黑血喷溅,散发出腐肉般的恶臭。
"带孩子们走!"他挡在妻女前面,"去圣泉!"
锦瑟会意,抱起念钰就往后窗跳。阿钰在下面稳稳接住孩子,又伸手来接念瑟。当锦瑟自己也准备跳时,腰间突然一紧——老祭司的藤鞭缠住了她!
"锦瑟!"沈华年目眦欲裂。
鞭子猛地回抽,锦瑟被拽倒在地。怪物拖着她就往外跑,速度快得惊人。她拼命挣扎,匕首在藤鞭上砍出无数缺口,却无法彻底斩断。拐过一处竹丛时,她突然抓住根突出的竹桩,借力翻身一蹬——
"咔嚓!"
藤鞭终于断裂,老祭司踉跄着栽进灌木丛。锦瑟趁机滚到路边,捡起块尖锐的石头割断腰间残鞭。还没等她喘匀气,怪物又咆哮着扑来!那张老脸已经半融化,露出底下蠕动的黑雾。
"圣女的血...开门钥匙..."它嘶吼着掐住锦瑟脖子。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锦瑟胡乱抓挠的手突然碰到个硬物——是沈华年给的金锁!她用尽全力将金锁砸向怪物眼眶,锁尖竟深深扎了进去!
怪物惨叫松手。锦瑟趁机滚开,咳得眼前发黑。恍惚间听见沈华年在远处呼喊她的名字,还有思年嘹亮的哭声。更奇怪的是,怀中的念钰突然变得滚烫,银锁迸发出刺目强光!
"娘...亲..."
这声模糊的呼唤让锦瑟浑身一震。低头看去,念钰正睁着清亮的眼睛看她,小嘴一张一合。婴儿额头莲印光芒大盛,竟在虚空中投射出幅地图——正是青铜门后的密道全貌!
"好孩子..."锦瑟亲了亲女儿发烫的额头,"再坚持会儿。"
她咬牙爬起来,朝圣泉方向奔去。身后怪物还在哀嚎,但已经有不少苗人举着火把围过来。星奴冲在最前面,脸上满是泪痕:
"夫人!圣泉是陷阱!老祭司他...已经不是人了!"
圣泉其实是处隐蔽的山洞。
锦瑟赶到时,沈华年正单膝跪在泉边,用染血的手往思年眉心点着什么。阿钰抱着念瑟站在一旁,脚边躺着两个昏迷的苗汉。泉水不是想象中的清澈,而是泛着诡异的红光,像稀释的血。
"华年!"
沈华年抬头,左肩的箭伤还在渗血。看到锦瑟怀中的念钰,他明显松了口气:"银锁激活了?"
锦瑟点头,将女儿递给他。沈华年把两个婴儿并排放到泉边青石上,神奇的是,思年立刻抓住妹妹的手,她眉心的朱砂痣竟与莲印同时亮起!
"光暗相济..."阿钰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沈华年从怀中取出青铜钥匙和小银钥匙,分别放在两个孩子胸口。钥匙立刻泛起微光,与朱砂痣、莲印的光晕交织在一起。泉水突然沸腾,红光中升起块刻满符文的圆石。
"日月珏的仿品。"沈华年检查后说,"真的应该在皇陵。"
锦瑟想起镜中看到的血池:"他们想用念钰的血激活这个?"
"不止。"沈华年脸色阴沉,"圣果转世加守墓人血脉,是开启青铜门的钥匙。"
洞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星奴带着十几个苗寨青年冲进来,个个手持武器。锦瑟本能地挡在孩子前面,却见少女扑通跪下:
"求将军夫人救救苗寨!老祭司...那怪物往湖去了!"
沈华年与锦瑟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最坏的可能——青铜门!他迅速收起钥匙,将思年交给阿钰:"带孩子从密道走。"
"这次你别想甩下我。"锦瑟抱起念钰,眼神坚定,"银锁只有我能安抚。"
沈华年张口欲驳,却在看到她颈间淤青时沉默了。他伸手轻抚那些指痕,指尖微微发颤。锦瑟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还记得北疆那次夜袭吗?"
"你放火烧了敌营。"
"所以相信我。"锦瑟踮脚亲他嘴角,"我能帮上忙。"
沈华年深吸口气,突然解下腰间玉佩塞给她:"拿着。"又转向阿钰,"按计划,带念瑟和思年去鹰嘴崖等我们。"
阿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紧紧抱了锦瑟一下:"保重。"
分别前,锦瑟亲了亲思年滚烫的额头,又捏捏念瑟的小脸:"乖乖听阿钰姨姨的话。"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头,把最爱的布老虎塞给娘亲:"保护爹爹!"
沈华年用染血的手指在孩子眉心各点一下,低声念了句什么。锦瑟没听清,但见思年的朱砂痣更红了,念瑟的莲印则泛起微光。
"走!"他推了阿钰一把。
目送几人消失在密道后,沈华年转向星奴:"有近路去湖边吗?"
苗女用力点头:"后山采药人的小道!"
月到中天,湖面泛着诡异的磷光。
锦瑟跟着沈华年潜行至湖畔树林,每走一步都牵动颈间伤痕。怀中的念钰异常安静,银锁却烫得像块炭。星奴带路到半途就被沈华年劝返了——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孩子观看。
"看。"沈华年突然压低声音。
湖边空地上,老祭司——现在已完全变成团人形黑雾——正指挥苗汉们搭建祭坛。更可怕的是,祭坛中央绑着十几个昏迷的少女,手腕都被割开,鲜血汇入凹槽流向湖中!
"圣女候选..."锦瑟胃部一阵绞痛,"原来这就是血池来源。"
沈华年检查了下武器:"我正面突袭,你找机会救人。"
锦瑟却按住他:"等等。"她指向祭坛后方,"那是谁?"
阴影里站着个披斗篷的高挑身影,正低头查看血槽流速。当那人抬头时,月光照出一张惨白的脸——竟是卢远!或者说,是被邪气侵蚀的卢远,因为他的眼白已经完全漆黑。
"七皇子的爪牙..."沈华年冷笑,"果然是一伙的。"
锦瑟突然发现念钰的银锁光芒有规律地明暗变化,像在呼应什么。顺着光线方向望去,湖心漩涡上方竟悬着个模糊的影子——正是她在圣树秘境见过的、与自己容貌相同的人影!
"华年,圣树之灵在示警!"
沈华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眯眼看去,却摇摇头:"我看不见。"他右臂的金纹突然亮起来,"但能感觉到...湖底有东西在苏醒。"
黑雾祭司突然高举双手,念诵起古老咒语。湖水随之沸腾,无数气泡涌上水面,仿佛巨兽在深呼吸。卢远从怀中取出个物件——竟是半块玉珏,月光下泛着血光!
"日月珏!"锦瑟惊呼,"他们找到了一半!"
沈华年脸色骤变:"必须阻止仪式完成。"他拔出长剑,"数到三..."
锦瑟抱紧念钰:"一。"
沈华年检查箭伤包扎:"二。"
两人深吸口气:"三!"
沈华年如离弦之箭冲向祭坛,剑锋直指黑雾祭司。锦瑟则迂回到侧面,匕首割断最近两个少女的绳索。被解救的姑娘们惊醒后尖叫逃窜,场面顿时大乱。
"沈华年!"卢远的声音像刮擦金属般刺耳,"陛下等你多时了!"
沈华年根本不答话,剑招凌厉如电。黑雾祭司被迫中断咒语,挥动藤鞭迎战。锦瑟趁机救下更多少女,直到被三个苗汉拦住去路。她单手抱着念钰,匕首勉强招架,很快落入下风。
"锦瑟!"沈华年想回援,却被黑雾缠住。
危急关头,念钰突然啼哭起来。银锁迸发的强光直接刺入最近苗汉的眼睛,那人捂着脸惨叫倒地。锦瑟趁机踹翻第二个,第三个则被远处飞来的箭矢射中肩膀——是星奴带着援兵来了!
"夫人小心!"苗女在远处大喊。
锦瑟回头,只见卢远不知何时绕到沈华年背后,手中玉珏正对准他后心!她想也不想就将匕首掷出,寒光划过月色,深深扎进卢远手腕!
玉珏坠地的刹那,整个湖面剧烈震荡!黑雾祭司发出胜利的嚎叫,因为血槽已经注满,一道血光直冲湖心漩涡。更可怕的是,青铜钥匙和小银钥匙在锦瑟怀中突然发烫,竟自行飞向祭坛!
"不!"沈华年飞身去抓,却只碰到钥匙尾穗。
两把钥匙悬浮在祭坛上方,与血光、玉珏形成三角阵型。湖心漩涡越来越大,隐约可见水下有巨物在上升...
"锦瑟!"沈华年突然冲她喊,"孩子!"
锦瑟会意,将念钰高高举起。婴儿额间莲印光芒大盛,与不知身在何处的思年的朱砂痣产生共鸣。两道光束跨越空间交汇于湖心,硬生生将漩涡撕开一道缺口!
黑雾祭司暴怒地扑向锦瑟,却被沈华年拦腰斩断。怪物哀嚎着消散,临死前却将藤鞭甩向祭坛——血槽里的鲜血被引动,如毒蛇般缠住两把钥匙!
"完了..."星奴绝望地跪倒。
就在钥匙即将被血污染时,一道银光突然从天而降,精准地击碎血鞭!锦瑟抬头,看见阿钰抱着思年站在高处,婴儿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像滴血。在她身后,赫然是苗寨全体族人,每人手中都举着驱邪的银器!
"光暗相济..."沈华年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仪式!"
两把钥匙突然调转方向,飞向念钰和思年。当钥匙分别落入婴儿手中时,湖心传来震耳欲聋的碎裂声——漩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巨大的金色封印,牢牢镇在水面。
卢远见势不妙,抓起半块玉珏就想逃。沈华年张弓搭箭,一箭射穿他膝盖!就在众人要上前擒拿时,那家伙却突然狞笑着将玉珏拍进自己心口...
"不好!"沈华年拽着锦瑟急退,"他要自爆!"
卢远的身体像充气皮囊般鼓胀起来,皮肤下涌动着黑雾。千钧一发之际,念钰和思年同时啼哭,银锁与朱砂痣的光束交织成网,将即将爆炸的躯体包裹起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那团黑影被硬生生压缩成颗黑色珠子,当啷落地。
寂静。
随即是震天的欢呼!苗人们跪拜的跪拜,痛哭的痛哭。星奴冲上来抱住锦瑟,哭得话都说不清。锦瑟却只盯着沈华年——他正单膝跪地,用衣角擦拭思年的小脸,眉眼温柔得不像话。
"我们赢了?"她走过去轻声问。
沈华年抬头,眼底映着未散的月光:"暂时。"他指向湖面,"青铜门还在,七皇子还在..."突然皱眉按住左肩,血从指缝渗出来。
锦瑟急忙查看他伤势,却发现不仅是箭伤,他右臂的金纹也在渗血!阿钰赶来施救时面色凝重:"力量透支...得立刻处理。"
返程的路上,沈华年因失血过多不得不靠在锦瑟肩头。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前方是欢呼的苗人队伍,后方则是重归平静的湖面。念钰和思年在阿钰怀里睡得香甜,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只是场梦。
"三日后..."沈华年气息微弱,"我该出发去京城了。"
锦瑟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嗯。"
"这次..."
"没有选择。"锦瑟截住他的话,"你去解决七皇子,我守着青铜门。"
沈华年沉默良久,突然从怀中取出样东西——是那把黄杨木梳。他艰难地抬手,为锦瑟梳理散乱的鬓发。动作笨拙却温柔,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等我回来..."他声音越来越低,"给你梳头..."
锦瑟握住他逐渐滑落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为相拥的两人镀上金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