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作品:《锦瑟思华年》 京城的秋雨缠绵了七日。
沈华年站在驿馆窗前,看雨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右臂的金纹隐隐作痛,像有火在皮肤下烧。这痛感自苗寨一战后就未停过,医师说是血脉之力透支的反噬。
"将军,七皇子府的密报。"亲卫递上竹筒。
展开的绢布上只有寥寥数字:"冰窖藏尸,夜半异响。"沈华年眉头紧锁。陈岩冒险传回的这条线索,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七皇子恐怕已非活人。
"备马。"他收起密报,"去皇陵。"
亲卫面露难色:"可您的伤..."
沈华年已经披上蓑衣。伤口确实疼,但比起锦瑟临别时含泪的眼睛,这点痛算什么。他摸了摸怀中锦囊,里面装着念钰的一缕胎发和思年抓过的小银铃——启程那日,锦瑟偷偷塞进他行囊的。
皇陵在城西二十里的苍龙岭,守军早已被七皇子的人替换。沈华年扮作樵夫绕到后山,在一处坍塌的碑亭下找到陈岩说的密道。入口被杂草掩盖,石阶上却无半点青苔,显然常有人走动。
"将军!"阴影里闪出个血人,竟是陈岩!
沈华年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亲卫。陈岩胸前有道贯穿伤,说话时嘴角不停溢血:"地宫...有祭坛...七皇子在炼...炼..."
"别说话。"沈华年撕下衣袖为他包扎。
陈岩却死死抓住主将的手:"日月珏...不能合二为一...否则..."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沈华年将亲卫安置在隐蔽处,独自潜入密道。越往里走,寒气越重,墙壁上渐渐凝出白霜。这绝非自然现象——当年他随先帝祭陵时,地宫干燥温暖,哪有这般阴冷?
拐过三道弯后,前方突然传来诡异的诵经声。沈华年贴墙靠近,只见偌大的地宫中央摆着座冰砌的祭坛,七皇子披头散发跪在坛前,正将一碗鲜血倒入冰槽。更骇人的是,他露出的手臂上布满黑色纹路,像蛛网般向心口蔓延!
"还差最后一步..."七皇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守墓人的血..."
沈华年握剑的手紧了紧。就在这时,怀中锦囊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念钰的胎发竟泛着微弱的蓝光。几乎同时,七皇子猛地转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向藏身处:
"沈将军,既来了,何不现身?"
苗寨的清晨总带着草木清香。
锦瑟坐在吊脚楼前纺纱,身旁的念钰和思年在藤编摇篮里咿呀学语。自沈华年赴京已过半月,除了三封简短的家书,再无消息传来。
"夫人,线纺歪了。"星奴小声提醒。
锦瑟回神,发现纱线果然缠成一团。她自嘲地笑笑,拆开重来。这些天总是这样,稍不留神就会想起沈华年——想起他临行前为自己绾发时微颤的手指,想起临别夜他辗转反侧的叹息。
"阿钰姨姨回来啦!"念瑟欢呼着冲向寨门。
阿钰风尘仆仆地背着药篓,发间还沾着晨露。她一进门就检查念钰的莲印,又摸摸思年的朱砂痣,最后才向锦瑟点头:"湖面平静,黑丝这半月都没出现过。"
锦瑟松了口气。自从沈华年带走青铜钥匙,她就日夜担心封印松动。如今看来,小银钥匙在念钰手中同样能起到镇守作用。
"京城有消息吗?"阿钰压低声音问。
锦瑟摇头,从怀中取出今早收到的家书。信上只有八个字:"安抵京城,勿念。华年。"字迹潦草得像在极度匆忙中写就,连往日会在角落画的小梳子都没有。
"太简短了..."阿钰皱眉。
锦瑟将信纸对着阳光,隐约看到背面有极淡的印痕——是沈华年用指甲划出的暗号!她立刻取来炭粉轻轻涂抹,几道细线逐渐显现:皇陵地图与一个危险的警示。
"他找到日月珏了。"锦瑟心跳加速,"但七皇子..."
话未说完,念钰突然啼哭起来。银锁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锦瑟抱起女儿安抚,却发现婴儿的视线越过自己肩膀,直勾勾盯着远处的湖泊!
湖水不知何时泛起了微波,中心处隐约有个漩涡正在形成。更诡异的是,岸边岩石上的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败...
"黑丝又来了!"星奴惊恐地指向湖面。
锦瑟立刻将念钰交给阿钰,自己则抱起思年冲向湖边。随着距离接近,婴儿眉心的朱砂痣越来越烫,竟发出淡淡的红光!当母女俩来到岸边时,思年突然伸出小手,一道光束从朱砂痣射出,直刺漩涡中心。
水面剧烈震荡,黑丝如触电般退缩。但不过片刻,更多菌丝从湖底涌出,与红光形成拉锯。思年小脸涨红,呼吸变得急促——她在透支力量!
"够了,宝贝。"锦瑟心疼地捂住女儿眼睛,"够了..."
红光熄灭的刹那,湖面突然炸开巨大水花!一个模糊的人影踏浪而立,面容与锦瑟七分相似——正是圣树之灵!人影指向京城方向,嘴唇开合却无声音。接着化作流光钻入思年眉心,朱砂痣顿时亮如星辰!
"娘...亲..."思年突然口齿清晰地呼唤,"爹爹...危险..."
锦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紧紧抱住女儿,看向北方阴云密布的天空。沈华年出事了,她的直觉从未如此强烈。
"备马。"她转身对赶来的阿钰说,"我要去京城。"
皇陵地宫的温度低得呵气成霜。
沈华年的剑尖滴着黑血,四周倒着七具"尸体"——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这些家伙被刺穿心脏还能动弹。七皇子站在冰祭坛上狂笑,手中的半块玉珏泛着血光。
"没用的,沈将军。"他声音忽男忽女,"阴兵不死不灭..."
沈华年喘着粗气,右臂金纹已蔓延到脖颈。过度使用守墓人力量的代价是剧烈的灼痛,仿佛有人往骨髓里灌了铁水。但他不能倒,至少不能在这群怪物面前。
"你究竟是谁?"他剑指七皇子,"真正的七殿下在哪?"
"愚蠢!"七皇子突然撕开衣襟——他心口嵌着另半块玉珏,边缘已经与血肉长在一起!"我就是李璘,只不过...更完整了。"
沈华年这才明白陈岩的警告。日月珏合二为一将唤醒邪神本体,而七皇子竟想把自己变成容器!他必须毁掉其中半块玉珏,但对方显然早有防备。
"知道为什么引你来吗?"七皇子诡笑着跳下祭坛,"守墓人的血...是最后一道祭品!"
地宫四壁突然渗出黑雾,化作锁链缠向沈华年。他挥剑斩断几根,却仍有更多缠上四肢。最糟糕的是,金纹碰触到黑雾后竟开始逆向蔓延——邪气在侵蚀守墓人血脉!
"挣扎吧..."七皇子舔着嘴唇靠近,"越挣扎,血肉越鲜美..."
就在黑雾即将触及沈华年心口时,怀中锦囊突然炸开刺目金光!念钰的胎发与思年的银铃同时浮空,交织成张细密的光网,将黑雾暂时隔绝在外。
"什么鬼东西?!"七皇子惊怒后退。
沈华年趁机挣脱束缚,一剑劈向祭坛!冰晶四溅中,藏在坛下的真相暴露无遗——十几具少女尸体呈放射状排列,每具心口都插着根冰锥。而正中央的位置空着,显然是为某个特殊祭品准备的...
"锦瑟..."沈华年瞬间明白七皇子的全盘计划,浑身血液几乎逆流。
七皇子狂笑着捏碎手中玉珏:"晚了!日月珏已经..."
碎片落地的刹那,整个地宫剧烈震动!沈华年脚下的石板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渊。坠落途中,他拼尽全力将佩剑掷向七皇子,剑锋贯穿对方肩膀,带着人一起坠入黑暗!
急速下坠中,沈华年摸到腰间绳索——是进密道前准备的逃生索。他咬牙将一端系在凸出的石笋上,下坠之势稍缓,但绳索很快磨得血肉模糊。
"砰!"
最终摔在一堆枯骨上时,右腿传来钻心的痛,估计是骨折了。黑暗中响起七皇子的呻吟,那家伙居然也没死。沈华年摸到块尖锐的腿骨,拖着伤腿向声源爬去。
"没用的..."七皇子在黑暗某处喘息,"仪式已经启动...锦瑟和双生子...注定是最后的祭品..."
沈华年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早该想到,既然七皇子能通过密信追踪到苗寨,自然也知道钥匙在念钰手中。而锦瑟...他的锦瑟会誓死保护孩子们...
"你找死。"他声音冷得骇人。
骨刺捅入血肉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七皇子闷哼一声,继而疯狂大笑:"杀了我...邪神就彻底苏醒了!我的肉身...本就是最好的容器!"
沈华年的手僵在半空。确实,若七皇子已与半块玉珏融合,杀死他反而会释放邪神。正犹豫间,头顶突然传来石块挪动的声响,一道天光刺破黑暗——
"华年!"
这个声音让沈华年浑身一震。不可能...他一定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但那束光中分明跃下个熟悉的身影,青丝如瀑,杏眼含泪,不是锦瑟是谁?
"你怎么..."他声音哑得不成调。
锦瑟飞奔过来,身后还跟着阿钰和几个苗人青年。她颤抖的手抚上沈华年染血的脸颊:"思年看见你遇险...我们连夜赶来的..."
沈华年却猛地推开她:"走!立刻带孩子回苗寨!七皇子要的是..."
话未说完,整个地宫再次剧烈震动!七皇子的身体突然浮到半空,四肢扭曲成诡异角度。他狂笑着撕开自己胸膛,将剩余的半块玉珏狠狠按进心脏!
"太迟了..."他声音渐渐变成非人的嘶吼,"吾主...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