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市井风烟
作品:《不破楼兰》 铜盆里的热水腾起袅袅白雾,沈逸将脸埋入柔软的巾帕,试图驱散边关带来的疲惫。突然,外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二姨娘尖利的嗓音:“好啊,平日里装得清高,原来私下里藏着这么些好东西!”
沈逸微微皱眉,放下巾帕推开房门。只见庭院里洒满胭脂水粉,三姨娘跪坐在地上,鬓发散乱,眼眶通红:“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二姐姐带人闯进来,说我私藏您赏赐的翡翠镯子!”
二姨娘手持檀木匣,冷笑一声:“哼,这镯子可是老爷去年生辰特意赏给我的,你一介贱婢,也配染指?”她得意地瞥向沈逸,“少爷来得正好,快给评评理,这偷东西的贱人该当何罪!”
沈逸扫了眼满地狼藉,目光落在三姨娘攥紧的袖角上,那里隐约露出半块碧绿。他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胭脂盒:“二姨娘这胭脂倒是别致,不知是何处采买的?”
二姨娘一愣,随即恢复傲慢:“自然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怎么,少爷也懂这些?”
“不过是觉得眼熟。”沈逸突然打开胭脂盒,里面竟藏着一枚精致的玉佩,“这玉佩,可是母亲留给我的生辰礼。”他的声音陡然变冷,眼神如冰。
二姨娘脸色骤变,支支吾吾道:“这...这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沈逸缓步上前,周身散发着压迫感,“二姨娘私闯他人院落,损毁财物,还意图偷盗,该当何罪,家规里写得清清楚楚。”
三姨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沈逸看着她,心中冷笑——这场闹剧,怕是她自导自演,想借此打压二姨娘。可她千算万算,却不知自己早已看透一切。
庭院里的风卷起残碎的脂粉,二姨娘瘫坐在地,而三姨娘悄悄松开了袖中的翡翠镯子。沈逸转身回房,关上房门的瞬间,仿佛将这宅内的腌臜事一并隔绝在外。他望向窗外高悬的明月,思绪却飘向了边关,那里虽然战火纷飞,却远比这深宅内的勾心斗角来得痛快。
沈逸甩开绣着金线的披风,任由春夜的暖风卷着胭脂香扑在脸上。他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望着夜市里此起彼伏的灯笼,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从族宅带来的郁结。二姨娘撒泼时打翻的茶盏、三姨娘假哭时翘起的小指尖,轮番在他脑海里打转。
“让让!上好的西域胡琴!”小贩的吆喝声突然被金属碰撞声打断。沈逸抬眼,正撞见楚骁将剑往兵器铺门楣上一靠,铁甲缝隙里还沾着边关的尘土。
“真是冤家路窄。”沈逸咬下一口桂花糕,故意把碎屑抖落在楚骁锃亮的护心镜上,“楚将军这是刚从战场回来,就急着来京城摆威风?”
楚骁的手“唰”地按上剑柄,副将张猛一个箭步冲过来,铁塔般的身躯横在两人中间:“哎哟沈大人!您这糕点看着真香,分俺老张一口成不?”他嬉皮笑脸地伸手,却被李肃一把拽住后领。
“将军息怒!”李肃赔着笑掏出酒壶,“您看这京城的酒坊新开张,要不咱去尝尝?别在这儿跟文......跟沈大人置气!”
“谁要跟他置气?”楚骁猛地扯开披风,露出染血的内衬,“沈大人不是擅用计谋?来猜猜,这血是蛮族的,还是你沈家通敌者的?”
沈逸的折扇重重敲在楚骁肩甲上:“楚骁!莫要含血喷人!倒是你,带着伤在京城招摇,是想让敌军知道你虚弱可欺?”
张猛突然扯开嗓子:“各位父老乡亲!瞧一瞧看一看!免费看将军和大人吵架嘞!”他这一嗓子,顿时引来路人围观看热闹。李肃急得直跺脚,慌忙掏出碎银往人群里撒:“都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
楚骁被吵得太阳穴直跳,沈逸的折扇还在他眼前晃悠。两人正要再呛声,张猛突然扛起沈逸就跑,李肃拽着楚骁的披风紧随其后:“走走走!找个没人的地儿打!别在这儿给朝廷丢人!”
夜市的喧嚣渐渐远去,沈逸被扔在街角,望着楚骁同样狼狈的模样,突然觉得方才族宅里的明争暗斗,倒不如这当街争吵来得痛快。
张猛将沈逸重重放在醉仙楼的雕花红木椅上,震得桌上酒壶都晃了晃。李肃手忙脚乱地堵住门口,生怕两人再冲出去打起来:“二位爷,消消气!先喝杯酒,有话好好说!”
楚骁“砰”地坐下,一把夺过酒坛仰头灌下,酒水顺着嘴角淌进染血的衣襟:“沈逸,今日定要和你说个明白!你沈家私下与西域商人往来,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沈逸掸了掸被张猛弄皱的衣摆,慢悠悠端起酒杯:“楚将军这是听了哪门子的谣言?我沈家世代从商,正常贸易也要被你扣上通敌的帽子?倒不如先解释解释,你身负重伤不在屋里养伤,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油腔滑调的样子!”楚骁猛地拍桌,酒液飞溅到沈逸脸上。沈逸顿时火起,抓起桌上的半只烧鸡就砸了过去:“有本事别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人!”
张猛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像堵墙似的拦在两人中间,烧鸡“啪”地糊在他背上。他苦着脸道:“两位祖宗!这可是京城最热闹的酒楼,要打咱们换个地儿成不?再闹下去,巡城御史都该来了!”
李肃灵机一动,举起酒碗高声道:“既然话不投机,不如以酒代战!将军和沈大人各饮三大碗,谁先倒下,谁就...就把今日的事儿一笔勾销!”
楚骁冷笑一声,抄起酒坛:“怕你不成?”沈逸也不甘示弱,直接用碗舀酒:“奉陪到底!”
八碗烈酒下肚,楚骁的眼神开始发直,却还硬撑着:“沈逸...你...嗝...你要是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话没说完,身子一歪,栽倒在桌上。
沈逸的脸涨得通红,舌头也开始打结:“谁...谁怕了...再来...”话音未落,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菜盘子里。
张猛和李肃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张猛挠着头笑道:“可算消停了,这下咋办?”
李肃无奈地摇头:“还能咋办?先把这两位祖宗送回去吧。明日要是醒了,再接着吵呗!”说罢,两人费力地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楚骁和沈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里。
晨光刺破窗纸时,楚骁被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惊醒。他猛地坐起,铁甲却哗啦作响——自己竟浑身披挂地歪在沈府客房的雕花床上,长枪卡在檀木床柱间,靴底还沾着半片桂花糕碎屑。
“楚将军好雅兴,穿着战甲睡觉?”沈逸倚在门框上,青衫随意系着衣带,发冠不翼而飞,手中却把玩着楚骁的护心镜,“昨夜抱着我的酒壶喊‘再杀三百回合’的,也是你?”
楚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伸手去夺护心镜:“胡说!定是你趁我酒醉……”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张猛的大嗓门:“将军!李肃把您的战马弄丢了!现在马厩里拴着的是……”
门被撞开的刹那,李肃举着缰绳僵在原地——缰绳另一端拴着的,竟是沈府的运粮驴车,驴背上还歪歪扭扭绑着楚骁的披风。张猛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手里攥着半块啃过的驴打滚:“将军,这驴……还挺能吃甜食。”
“楚将军,”沈逸强忍着笑,展开一卷皱巴巴的宣纸,“您看看,这是您昨夜‘挥毫泼墨’的佳作。”纸上墨迹晕染,歪歪扭扭写着“沈逸是……”后半截被酒渍糊住,却在角落画着只张牙舞爪的乌龟。
楚骁暴喝一声,抓起长枪就要去追沈逸,却因铁甲太重踉跄着栽倒。张猛慌忙扶住他,憋不住的笑声混着李肃的咳嗽在屋里炸开。沈府管家捧着账簿匆匆赶来,看到满屋狼藉,眼角抽搐着问:“少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逸晃了晃楚骁的护心镜,挑眉道:“不过是楚将军想体验一番,什么叫‘醉卧温柔乡,驴背战疆场’。”楚骁挣扎着爬起来,咬牙切齿:“沈逸!今日之耻,我定要你十倍奉还!”
晨光中,驴车“嘶鸣”一声,甩了甩尾巴,将楚骁的披风扫落在地。张猛和李肃对视一眼,同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这闹剧,怕是要传遍京城了。
三日后,沈府正厅。沈逸捏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看着上座坐着的族老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二姨娘端坐在一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时不时用手帕掩嘴轻咳。
"逸儿啊,"老族长敲了敲手中的拐杖,"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延续沈家香火了。"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捧上一叠厚厚的庚帖。
沈逸扫了一眼,全是京城名门闺秀的生辰八字,顿感一阵头疼:"如今战事吃紧,晚辈一心报国,婚事实在......"
"胡闹!"老族长重重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娶妻生子与报国并不冲突!况且,你二姨娘已经为你物色好了人选——户部侍郎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正适合你。"
二姨娘适时地开口:"是啊,逸儿。你也该收收心了,别整日和那个楚将军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她故意将"楚将军"三个字咬得极重,眼神里满是鄙夷。
沈逸刚要反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让开!让开!"伴随着熟悉的大嗓门,张猛撞开了厅门,身后跟着李肃,两人怀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大人!"张猛看到满屋的人,挠了挠头,"将军说......说给你送东西来了!"说着,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地上——有断成两截的箭杆、沾满泥土的马靴,还有半块发霉的烧饼。
李肃赔着笑解释:"将军说,这些都是战场上的''宝贝'',沈大人肯定喜欢。"他偷偷瞥了眼面色铁青的族老们,心里直打鼓。
就在这时,楚骁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腰间还别着沈逸上次落在军营的折扇:"沈逸!你上次说的那个......"他突然顿住,看着满屋神色各异的人,"哟,这是在办喜事?"
老族长一改之前的怒气,赔笑道:"不知楚大将军可是有什么要事,请坐请坐"
楚骁挑眉,双手抱胸:"我?我是来给沈大人送战报的。怎么,沈府连客人都不让进?"他故意靠近沈逸,压低声音道:"沈大人,听说有人要给你塞个娇滴滴的娘子?"
沈逸白了他一眼,转头对老族长道:"族长,您看,战事紧急,晚辈真的......"
楚骁看着沈逸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沈大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沈逸咬牙切齿道:"楚骁!你要是再不滚,信不信我......"
"好好好,我这就走。"楚骁捡起地上的折扇,晃了晃,"不过三日后,我一定会来喝沈大人的喜酒,顺便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说完,带着张猛和李肃扬长而去。
沈逸望着他们的背影,再看看满地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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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市井风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