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密账
作品:《不破楼兰》 第一场雨裹着寒意袭来时,沈逸正对着案头泛黄的账本皱眉。烛火在铜鹤灯里明明灭灭,映得"永昌绸缎庄"的流水账目上,那些突然多出的西域香料交易记录泛着诡异的光——这些价值千金的货物,竟都记在了已倒闭三年的商号名下。
"少爷,楚将军求见。"管家的通报声惊得他迅速合上账本。楚骁披着湿漉漉的玄色大氅闯进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痕迹:"沈府的下人说你病了?装给谁看?"
沈逸扯了扯苍白的嘴角,将一杯凉茶推过去:"将军若是为青石峡暗河泄密一事而来,恐怕要失望了。"他话音未落,楚骁突然按住桌角,倾身逼近:"别装糊涂!三日前你深夜拜访城西当铺,当的正是本应封存的军粮布防图拓本。"
雨声骤然变大,敲打在窗棂上如同密鼓。沈逸瞳孔微缩,却见楚骁掏出半截断笛——正是他那日在战场捡回的战利品,笛身暗格里藏着卷细如发丝的密信,墨迹在水汽中洇开:"沈氏商号...通敌..."
"有人在栽赃。"沈逸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但这些账本和密信...不可能凭空出现。"他突然想起半月前二姨娘莫名送来的西域香薰,想起老族长书房里那本从未见过的账册,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账本封皮上褪色的族徽。
楚骁沉默良久,将断笛拍在桌上:"三日后城郊破庙,带上所有证据。若敢耍花样..."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两人同时冲向窗边,只瞥见道黑影消失在雨幕中,墙角遗落着半枚刻着沈家商号的铜扣。
"看来有人急了。"沈逸弯腰捡起铜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幼年时,父亲就是握着这样的铜扣,教他辨认账本上的每笔交易。雨声渐歇,烛火突然"啪"地炸开灯花,照亮了账本边缘若隐若现的暗纹——那是只有沈家嫡系才知晓的防伪标记。
沈逸攥着铜扣,目光扫过账本暗纹,心中翻涌着无数猜测。楚骁眉头紧皱,低声道:“这背后的人手脚够快,定不会坐以待毙。”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
两人快步冲出门,只见管家老周倒在血泊之中,手中还死死攥着半张字条。沈逸蹲下身,费力掰开老周僵硬的手指,字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小心...祠堂...”话未写完,便被血渍浸透。
“去祠堂!”楚骁当机立断。两人赶到时,祠堂大门虚掩,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翻找声。沈逸轻轻推开一条缝,借着月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供桌前翻找着什么——竟是三姨娘!
三姨娘察觉到动静,猛地转身,手中的烛台照亮她惊慌失措的脸。“你果然有问题!”沈逸冷声说道,大步踏入祠堂。三姨娘后退几步,撞翻了一旁的香案,香灰四溅。
“不...不是我!”三姨娘声音颤抖,“我只是...只是奉命来销毁证据...”还未等她说完,一道黑影突然从梁上跃下,手中匕首直取三姨娘咽喉。楚骁眼疾手快,长枪横扫,将黑衣人逼退。
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沈逸见状,甩出腰间软鞭缠住对方脚踝。黑衣人摔倒在地,面罩滑落,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说,谁派你来的?”楚骁用枪尖抵住他的咽喉。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们以为能查出真相?沈家早已烂到骨子里了...”话未说完,突然口吐黑血,瘫倒在地。沈逸蹲下检查,发现此人齿间藏有剧毒。
三姨娘吓得瘫坐在地,哭着说道:“是...是大伯,他说沈氏商号不能被查出通敌,让我来毁掉一切证据...”沈逸和楚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
“走,去大伯府上!”楚骁拉起沈逸。两人刚出祠堂,便看到沈府方向火光冲天。等他们赶到时,只见沈府已成一片火海,大伯沈崇山的书房更是烧得面目全非。
“不好!证据...”沈逸想要冲进火场,却被楚骁死死拦住。“太危险了!”楚骁大喊。火势越来越大,映得两人的脸色一片惨白。沈逸望着熊熊烈火,心中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沈崇山宅邸的灰烬还在冒着青烟,三姨娘却突然抓住沈逸的衣袖,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还有...还有地窖!老爷把账本藏在..."话未说完,她脖颈突然浮现诡异的青斑,双眼翻白瘫倒在地。沈逸蹲身时,瞥见她指间残留的胭脂碎屑,和账本上沾染的可疑粉末一模一样。
"是西域的''噬心粉''。"楚骁捏起三姨娘的衣角,布料边缘绣着并蒂莲纹——正是二姨娘最爱的花样。张猛突然举着火把冲来:"将军!沈府小姐在祠堂发疯,见人就咬!"
祠堂内,三姨娘的女儿小柔披头散发,手中握着半截带血的簪子,脚边躺着昏迷的二姨娘之子。她望着沈逸,突然咧嘴笑开,胭脂糊在嘴角宛如恶鬼:"舅舅说,只要杀了你,母亲就能当主母..."
沈逸瞳孔骤缩。记忆突然闪回半月前,小柔曾捧着西域进贡的蜜饯撒娇:"表哥尝尝,二姨娘特意给我留的。"此刻楚骁突然将他猛地推开,袖箭擦着沈逸耳畔钉入立柱,箭尾缠着的红丝线,正是二姨娘披风上的装饰。
"沈逸小心!"楚骁话音未落,窗外飞进无数毒镖。沈逸挥扇格挡,却觉指尖发麻——扇骨缝隙里渗出的,竟是与三姨娘同款的青黑色毒液。二姨娘的笑声混着浓烟传来:"当年你母亲抢走家主之位,如今该是我儿拿回一切的时候了!"
楚骁的长枪舞成银花,却见沈逸突然踉跄跪地。三姨娘临死前攥着的胭脂盒从怀中滚落,盒底暗格里藏着的,竟是沈崇山私通外敌的铁证。沈逸强撑着将证据塞进楚骁掌心,嘴角溢出黑血:"告诉圣上...沈家的毒,该清了..."
晨光刺破浓烟时,楚骁抱着浑身青紫的沈逸冲出火场。怀中的人渐渐没了气息,手却仍死死攥着半块桂花糕——正是庙会时他抢楚骁的那一块。远处,二姨娘被张猛按倒在地,而小柔抱着母亲的尸身,还在哼唱着儿时的童谣。
残阳将沈府的飞檐剪成暗红的剪影,沈逸独自走在青石巷中,靴底碾过枯叶的脆响格外清晰。寒风卷起他单薄的衣摆,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母亲的裙裾重叠——那年他八岁,母亲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在落满海棠的小径上教他辨认账本上的蝇头小字。
转过街角,糖画摊的甜香扑面而来。沈逸驻足,望着老师傅手腕翻转,糖丝在石板上凝成栩栩如生的凤凰。儿时母亲总爱给他买一支,笑着说:"我逸儿将来定能如这凤凰,一飞冲天。"可如今凤凰栖身的梧桐,早已被蛀得千疮百孔。
忽有细雨飘落,他躲进街边破旧的茶棚。老板娘端来粗瓷碗,茶汤浑浊却温热:"公子可是沈府的?前些日子那场大火,啧啧..."话音未落,邻桌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讲起沈家嫡子力挽狂澜的戏码。沈逸苦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的缺口,像极了母亲梳妆匣上那道被他幼时弄出的裂痕。
雨势渐大,他望着雨帘中模糊的行人,记忆愈发清晰。那年父亲病重,母亲彻夜守在书房核账,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窗上,时而伏案疾书,时而仰头叹息。那时他不懂,为何母亲总说账本里藏着沈家的命。直到今日亲手揭开层层黑幕,才明白那些工整的字迹下,竟埋着如此多的鲜血与算计。
起身付账时,一枚铜钱从袖中滑落,滚进积水里。沈逸弯腰去捡,瞥见水中倒影——眉眼间不知何时竟有了几分母亲的坚毅。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渐渐与记忆里母亲翻阅账本的沙沙声重合,他握紧袖中未送出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攥在手中的物件,此刻温润依旧,却再无人可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