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茶宴杀机,十年局破
作品:《潇潇暮雨子规鹤》 倾澜捧着描金檀木箱进门时,箱盖缝隙里赫然露出半截淬蓝的毒针筒。叶暮芜正将一支梅花镖别在袖中,忽听院外传来环佩叮当声,侍女匆匆入内禀报:“太子妃娘娘遣人来催,说卯正三刻的敬茶礼,误了时辰要罚跪祠堂。”
“呵,来得正好。”她勾唇一笑,从箱底摸出个嵌珍珠的锦盒——里面并非首饰,而是半枚断裂的玉蝉,正是上辈子黑鹰临死前塞给她的信物。指尖蹭过玉蝉背面刻的“鹤”字,忽然想起昨夜时鹤白梦中的呢喃,心跳又莫名快了半拍。
太子妃秦婉坐在首座,手中茶盏轻轻叩着桌面,翡翠护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见叶暮芜进来,她故意将茶托往案边推了推,茶水晃出几滴,溅在叶暮芜嫁衣裙摆上。
“妹妹这嫁衣倒是鲜亮,”秦婉拖长语调,“只是不知将军府教的规矩,可还合太子府的章法?”
叶暮芜屈膝行礼时,袖中梅花镖已滑至指尖。她抬眸望向秦婉腕间的玉镯——那是去年她劫杀贪官时,在库房见过的贡品,当时匣底还压着半张与“黑鹰”有关的密信。
“姐姐说笑了,”她直起身,忽然伸手替秦婉拂去肩头不存在的落灰,指尖飞快在她后颈穴位点了两下,“规矩嘛,就像这茶,太热了会烫嘴,太凉了又寡淡,不如……刚刚好?”
秦婉猛地一颤,只觉后颈发麻,竟说不出半个字。叶暮芜趁势端起茶盏,却在递过去时“不慎”手滑,茶盏砸在青砖上碎成两半,滚烫的茶水溅了秦婉一裙。
“哎呀,妹妹手笨。”叶暮芜蹲身捡碎片,余光瞥见秦婉裙摆下露出的靴尖——竟是男子才穿的鹿皮快靴。她指尖微动,那半枚玉蝉已悄无声息滑进秦婉的裙撑里。
“放肆!”秦婉终于能开口,扬手就要掌掴,却被突然踏入的时鹤白截住手腕。他今日换了月白常服,腰间玉佩正是叶暮芜昨夜在他靴筒里塞的金箔团,此刻被揉成了朵歪歪扭扭的花。
“太子妃金枝玉叶,何必与新妇计较?”时鹤白语气平淡,指尖却在秦婉腕脉上重重一捏。秦婉脸色煞白,踉跄着退了半步,袖中掉出封信笺,正是当年黑鹰写给叶暮芜的密函仿本。
叶暮芜瞳孔骤缩。这信她再熟悉不过,当年黑鹰就是用这信骗她入了圈套——信末那个残缺的“鹤”字,与她手中玉蝉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时鹤白弯腰捡起信笺,指尖在“鹤”字上划过,忽然抬眸看向叶暮芜,眼神里有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原来太子妃与‘黑鹰’早有往来,倒是本王……疏忽了。”
秦婉忽然狂笑起来,猛地撕开衣领,露出锁骨间狰狞的刀疤:“时鹤白!你以为我真愿做这太子妃?当年你设计灭我黑风寨,逼我兄长黑鹰自刎,如今又娶了这杀兄仇人转世的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暮芜如遭雷击,后退半步撞在桌角。灭黑风寨?逼死黑鹰?她猛地看向时鹤白腰间的玉佩——那哪里是金箔花,分明是用半枚碎玉拼成的!而碎玉的纹路,正与她枕下那枚染血玉牌严丝合缝。
“阿芜……”时鹤白忽然低唤,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我找了你十年。”
话音未落,秦婉突然从裙撑里抽出短刃刺向叶暮芜,却被时鹤白反手制住。混乱中,叶暮芜摸到袖中暗器,却在看见时鹤白手腕旧疤时猛地顿住——那道月牙形的疤,和上辈子破庙雪夜,那个给她炊饼的少年手腕上的伤,一模一样。
“轰——”正厅大梁突然塌下一角,烟尘弥漫中,叶暮芜只觉腰间一紧,被时鹤白抱进怀里。他掌心覆在她后心,温热的触感透过嫁衣传来,竟让她想起黑鹰临死前最后那声“对不起”。
“别怕,”时鹤白的气息拂过她耳畔,“这次,换我护着你。”
烟尘散去时,秦婉已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半片染血的玉蝉。叶暮芜低头看着时鹤白掌心的薄茧,和自己掌纹竟隐隐重合,忽然想起原身记忆里那个被忽略的细节——将军府旧部曾说,太子年少时曾流落江湖,化名“阿鹤”……
“所以,”她声音发颤,“破庙的炊饼,黑风寨的密信,还有昨晚的‘阿芜’,都是你?”
时鹤白沉默着,从袖中取出那枚染血玉牌,与叶暮芜手中的半片玉蝉拼在一起,合出完整的“鹤芜”二字。烛光下,玉牌背面渗出的水珠终于干透,露出一行极小的刻字——
“生同衾,死同椁,阿芜亲启。”
那是黑鹰的笔迹,却被时鹤白佩了十年。
叶暮芜指尖触到“生同衾,死同椁”八字,忽然想起上辈子黑鹰下葬时,棺椁里那半枚缺失的玉蝉。时鹤白掌心翻转,将玉牌按在她掌心,那上面的血渍早已凝作暗纹,竟与她心口的胎记形状相同——那是她作为杀手“芜”时,被烙铁烫出的印记。
“当年黑风寨覆灭,”时鹤白声音低沉,“我用你的玉牌引开追兵,却在乱箭中看见……”他忽然顿住,指腹擦过她腕间旧疤,“你替我挡箭时,这道伤深可见骨。”
秦婉的狂笑从梁上传来,她踩着横梁抛下半枚令牌:“时鹤白!你以为烧了密档就能抹去真相?当年你用‘鹤芜’玉牌调虎离山,害我兄长误以为芜是叛徒,亲手杀了她——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令牌落地时裂成两半,里层竟藏着卷微缩帛书。叶暮芜展开一看,字迹赫然是黑鹰的——
“阿鹤若见此书,芜已遭我手。玉蝉一分为二,半存汝处,半随她葬。吾知汝心属芜,然寨中叛徒以汝性命要挟,吾不得不……”
后面的字被血浸透,模糊不清。叶暮芜猛地抬头,看见时鹤白眼中翻涌的痛楚,忽然明白——当年黑鹰并非背叛,而是被人用“阿鹤”的性命胁迫,才不得不对她下手。而那个叛徒,正是此刻站在梁上的秦婉!
“是你!”叶暮芜袖中梅花镖破空而出,却被秦婉甩出的铁链缠住。“没错!”秦婉扯开长发,露出与黑鹰如出一辙的眉眼,“我是他亲妹妹!当年你杀我百十位兄弟,我哥为了保你,甘愿背上叛徒骂名自刎,可你呢?还想抢我哥的心上人!”
时鹤白突然拔剑出鞘,剑光如练直逼秦婉:“当年你偷换密信,伪冒我笔迹要挟黑鹰,又在芜饮下毒酒时袖手旁观——这些年,你扮成太子妃潜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今日?”
“不然呢?”秦婉狂笑中撤动机关,屋顶瓦片纷纷坠落。叶暮芜被时鹤白护在怀里,却看见他后背被碎石划破,渗出的血滴在玉牌上,竟让“鹤芜”二字发出微光。
“等等!”她突然抓住时鹤白的手,“这玉牌……是温的?”
话音未落,玉牌突然炸裂成齑粉,露出里面藏着的血玉——那是用黑鹰和芜的心头血浇筑的合卺佩。十年前黑风寨大火,时鹤白冒死从尸堆里扒出这枚血玉,却因重伤昏迷,被秦婉趁机调换了玉蝉,从此背上“设计灭寨”的污名。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叶暮芜看着掌心的血玉碎屑,忽然想起黑鹰临死前那句“我的家没了,被我亲手毁掉了”——他毁掉的,是自己用性命守护的虚假真相。
秦婉见机关败露,突然掏出火折子掷向梁柱:“既然真相已死,那就一起陪葬吧!”烈焰腾起时,时鹤白抱起叶暮芜跃出窗棂,却在落地瞬间咳出鲜血。叶暮芜这才发现,他刚才挡在她身前时,被秦婉的毒刃划破了肩胛。
“你……”她想替他包扎,却被时鹤白按住手腕。他从怀中摸出个蜡丸,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纸,正是当年她劫杀贪官时见过的密信残片,上面用朱砂写着:
“阿芜亲启:若见此信,阿鹤已入虎口。勿念,勿追。”
“十年前我被官兵围困,”时鹤白靠在墙边,指尖擦过她脸颊,“黑鹰冒死送我出城,却让我发誓永远不说出他替我顶罪的事。他说……你性子烈,知道真相会替他报仇,怕你也死在这局里。”
叶暮芜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原来上辈子黑鹰那句“对不起”,不是恨她,而是在替她挡下最后一支暗箭;原来这辈子时鹤白那句“我找了你十年”,是在火海里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挖出那枚血玉。
“轰——”太子府正厅彻底坍塌,火光中秦婉的身影消失在瓦砾堆里。叶暮芜扶着时鹤白走向府外,月光下,他腰间那朵用金箔揉成的花被血浸透,竟像朵真正的并蒂莲。
“阿鹤,”她忽然停下脚步,“下辈子,别再做什么太子了。”
时鹤白低头看她,眼中映着漫天火光,却比星辰还亮:“好,那我就做个卖炊饼的,在破庙等你烤火,好不好?”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已是五更天。叶暮芜望着天边渐白的鱼肚,忽然想起原身记忆里,将军府后院那棵老梅树——上辈子她葬在芜的家乡,坟头种的也是这种树。
“对了,”她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塞进时鹤白掌心,“这个还你。”
那是半枚从秦婉裙撑里摸回来的玉蝉,背面刻着的“鹤”字,不知何时被血玉的光映得透亮。时鹤白握紧玉蝉,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十年沉冤得雪的释然,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走,”他牵起她的手,“带你去看样东西。”
两人并肩走在晨雾里,身后的太子府火光渐熄,而前方的巷口,正有个货郎挑着炊饼担子走来,扁担吱呀声里,飘来阵阵麦香。叶暮芜忽然觉得,掌心那道握刀的薄茧,似乎正渐渐与身边人的掌纹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