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落在案板上，发出 “咚咚” 的闷响，节奏却明显乱了。


    “她倒是敢想。”


    林晓梅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菜汁溅到了蓝布褂子上。


    “我走了还不到一年，就打上你主意了？”


    曾毅坐在门槛上，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我就是觉得委屈。”


    林晓梅转过身，眼圈有点红，“我在这儿守着，她倒好，在外面替我照顾你和建国？”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连给建国换块尿布都做不到。”


    最后一句话像根针，扎得两人都没了声。


    秋风穿过游戏世界的小院，吹得菜园里的白菜叶沙沙响。林晓梅蹲下身，抓起一把菜叶子往鸡舍里撒，小鸡们扑腾着抢食，她却看得发愣。


    “当家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哑的，“你还是再找一个吧。”


    曾毅愣住了：“你说啥？”


    “我说让你再找一个。”


    林晓梅转过身，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委屈，眼神亮得惊人。


    “我在这儿挺好，有吃有喝，还能看着建国长大。可你不一样，你得有人给你缝缝补补，有人给你做口热乎饭。建国也得有个妈疼，总不能老跟你这个糙老爷们混。”


    “可？”


    曾毅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别可了。” 林晓梅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像极了当年初见之时，她拍着他的背说 “这事我来办”。


    “我知道你惦记我，可日子得往前过。找个本分的，能好好跟你过日子的，比啥都强。”


    曾毅看着她，忽然觉得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事？自己还没琢磨明白，倒被 “当事人” 催着再婚了。


    “行吧，我考虑考虑。” 他妥协了。


    林晓梅笑了，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像院子里那棵石榴树的纹路。


    “这就对了。对了，你想找啥样的？我帮你参谋参谋。”


    曾毅某次进来时，林晓梅正站在廊下，对着一本翻开的书出神。


    “这是啥？”


    他走过去，见封面上印着 “初级日语读本”，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你上次带来的书，我都看完了。”


    林晓梅指着书，“琢磨着学点东西，总比天天蹲菜园强。”


    她指着书上的假名，“就是这弯弯曲曲的，比简体字难认多了。”


    曾毅拿起书翻了翻，是他从游戏仓库里找出来的，据说还是昭和年间的版本。


    他当时想着游戏世界空间有限，让她学点东西打发时间，没想到她真学上了。


    “我教你。” 他拉过张小板凳坐下，指着 “あ” 字，“这个读‘啊’，跟拼音的 a 一样。”


    林晓梅跟着念，声音有点发涩。


    她小时候只上过三年私塾，后来在公社扫盲班认了些字，学外语还是头一遭。舌头像是打了结，怎么也绕不过来。


    “不对，是‘啊’，不是‘俄’。” 曾毅耐心纠正。


    林晓梅皱着眉，反复念了几遍，脸都憋红了。


    直到念对的那一刻，她忽然拍了下手：“成了！” 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


    从那以后，曾毅每次进来，总能看到她坐在廊下学日语。


    有时是清晨，她就着露水认假名；有时是傍晚，借着魔法光源背单词。


    她用炭笔在废纸上一遍遍写，字迹从歪歪扭扭到渐渐工整，像她种的菜，慢慢有了模样。


    “你说我学这个，以后能用上吗？”


    某天她忽然问。


    曾毅想起自己在小日子国的布局含糊道：“说不准，多学点总没错。”


    林晓梅点点头，继续低头写字。阳光透过她的发隙，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曾毅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游戏世界好像也没那么小了。


    快入冬的时候，工会周主任主动找到了曾毅。


    “周主任，上次您说的事，我想通了。” 他坐在工会办公室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个搪瓷缸，这次不再扭捏。


    “我想找个农村的。”


    周主任正在翻档案，闻言愣了一下：“农村的？”


    曾毅点点头，“就找个农村来的，能干活，能看家，性子踏实的就行。”


    他想起林晓梅，想起王兰，补充道，“最好是，不太爱往外跑的。”


    周主任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你这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她从档案柜里抽出一沓材料，“巧了，还真有几个，都是街道那边送来的。你看这个，郊区来的，二十岁，家里是种庄稼的，踏实得很。”


    曾毅接过材料，照片上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叫啥？”


    “赵春燕。”


    周主任说，“去年来投奔亲戚的，在郊区菜地干活，手脚麻利，就是不太爱说话。”


    曾毅看着照片，忽然想起游戏世界里，林晓梅刚学日语时也是这副模样，对着书本手足无措，却透着股韧劲。


    “成，安排见见吧。”


    见面定在周日的公园。赵春燕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袄，辫梢用红绳系着，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


    见到曾毅，她脸 “腾” 地红了，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曾师傅好。”


    “坐吧。” 曾毅指了指身边的长椅。


    两人沉默了半天，还是赵春燕先开了口，声音依旧很小：“周主任说，您想找个能干活的。我啥活都能干，做饭、洗衣、下地，都行。”


    曾毅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忽然想起林晓梅的手，也是这样，常年干活磨出了薄茧，却总是暖暖的。


    “我家有个孩子，一岁多了。” 他说。


    赵春燕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


    “我知道。周主任说了。我会好好带他的。”


    曾毅笑了。阳光穿过柳树枝，落在她的麻花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有空去家里坐坐？”


    赵春燕点点头，辫梢的红绳晃了晃，像院子里那棵石榴树抽出的新枝。


    曾毅把见赵春燕的事告诉林晓梅时，她正在给鸡舍铺稻草。


    “农村来的好。”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手脚勤快，心眼实，比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强。”


    “你还没见过呢。” 曾毅打趣她。


    “不用见也知道。”


    林晓梅走到菜园边，指着刚冒芽的韭菜，“就跟这菜似的，扔地里就能活，皮实。”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拿出个布包递给曾毅，“这个你给那姑娘带去。”


    曾毅打开一看，是双布鞋，针脚密密实实，鞋面上还绣着朵小梅花。


    “你啥时候做的？”


    “前阵子没事干，瞎琢磨的。”


    林晓梅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合不合脚，让她试试。”


    这算什么？大妇给新媳妇穿小鞋？


    曾毅有点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