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把罐头底的糖水倒进军用水壶，“别穿军装，就说是给田里干活的汉子送麦茶。”


    他瞥了眼箭楼角落里蜷缩的俘虏，那个九州守军的少佐正用袖口擦汗，和服里子露出的棉花已经发黄。


    佐藤家的寡妇挎着竹篮穿过城门时，木屐踩在滚烫的石板上发出噼啪声。


    她的女儿跟在后面，学生装的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手里攥着个粗布包，里面是刚烙的麦饼。


    两人走到田埂边时，那个 “锄头” 突然直起身，草帽下露出双警惕的眼睛。


    佐藤家的丫头突然撞开他的胳膊，粗布包掉在地上，麦饼滚出来的瞬间，里面裹着的匕首在阳光下闪了下。


    “是江户的密探！”


    丫头的喊声刚起，城墙上的枪响已经炸开。阿铁握着望远镜，看见石头带着人从稻田两侧的水沟里扑出来，刺刀扎进 “农民” 胸膛时，溅起的血滴落在金黄的稻穗上，像极了熟透的红豆。


    清理战扬时，阿铁在密探的怀里搜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九州南部的布防图，长崎港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三个圈。


    “看来江户是急了。”


    他用刺刀挑起地图，阳光透过弹孔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石头正用脚踹着密探的尸体，军靴底沾着的稻壳簌簌落下。


    “搜出来的委任状上说，要在长崎搞‘玉碎战’，让老百姓都扛炸药包。”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帮杂碎，自己跑就算了，还要拖着活人垫背。”


    傍晚的雷阵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城墙上，溅起的尘土混着血水往城下淌。


    阿铁站在城楼里，看着佐藤家的妇人们在空地上支起大锅，麦茶的清香混着雨水的湿气飘进来。少佐俘虏突然跪在泥水里，对着江户的方向磕头，和服前襟很快被泥浆浸透。


    “别白费力气了。”


    阿铁往他面前扔了块麦饼，“江户的援军昨天在长崎港触礁了，报纸上都登了，说是‘神风’作祟。”


    他其实是从截获的电报里看到的，那艘运兵船被矮人奴隶凿穿了船底，此刻正沉在长崎外海的礁石区。


    少佐抓起麦饼往嘴里塞，碎屑掉在浑浊的雨水里。


    阿铁的手猛地按在枪套上，雨幕里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石头带着十几个弟兄跑进来，每个人的刺刀上都挂着水草。


    “长崎的溃兵往这边跑了，大概有一个小队，带着不少老百姓当挡箭牌。”


    阿铁解开腰间的手雷保险，“告诉弟兄们，打准点，尽量别伤着老百姓，如果真伤着，是他们命不好。”


    他往城下看，雨幕中隐约能看见举着太阳旗的溃兵，他们推搡着百姓往前走，像赶羊群似的。


    佐藤家的丫头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学生装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哨子：“我知道有条排水沟，能绕到他们后面。”


    她的辫子被雨水打湿，贴在满是泥点的脸颊上，“去年夏天摸鱼时发现的，能通到溃兵后面的竹林。”


    阿铁盯着她手里的哨子，黄铜表面被磨得发亮。他突然对石头使了个眼色：“带一百个人跟她走，听见哨声就往天上扔信号弹。”


    自己则拎起步枪，“剩下的跟我从正门冲，把他们往竹林里赶。”


    枪声在雨夜里炸成一片。阿铁带头冲出城门，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石狮子上，迸出的火星被雨水浇灭。


    溃兵的阵型很快乱了，老百姓趁乱往两边的稻田里钻，有个老婆婆抱着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哭声在枪炮声里显得格外清亮。


    竹林里突然升起绿色的信号弹，紧接着传来密集的枪声。


    阿铁知道石头得手了，他踩着积水往前冲，刺刀刺穿最后一个溃兵的胸膛时，看见对方怀里揣着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三个孩子笑得露出豁牙。


    雨停时，天边裂开道猩红的口子。


    阿铁坐在竹林边的石头上，看着弟兄们给俘虏松绑，佐藤家的妇人正给受伤的老百姓包扎，布条不够就用撕烂的和服袖子。


    少佐突然走到他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步枪，枪托往石头上磕了磕：“我带你们去长崎的军火库，有三箱没开封的掷弹筒。”


    “算你识相。”


    阿铁往嘴里灌了口麦茶，茶水里还漂着片稻壳。


    “告诉弟兄们，明天一早出发，趁着天没大亮拿下长崎港。”


    他往竹林深处看，佐藤家的丫头正蹲在小溪边洗手，水里的倒影被她搅得七零八落。


    第二天清晨的雾特别浓，长崎港的轮廓在白茫中若隐若现。


    阿铁带着人摸过铁丝网时，露水打湿了所有人的头发，像结了层薄霜。少佐在前面带路，手指着码头仓库的方向：“第三个仓库的地窖里，藏着他们准备‘玉碎’用的炸药。”


    撬开仓库门的瞬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十几个守军正围着煤油灯打盹，枪都靠在墙角，旁边堆着的清酒空瓶滚得满地都是。


    阿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弟兄们像猫似的扑过去，刺刀入肉的闷响被海浪声盖得严严实实。


    地窖里的炸药箱上贴着封条，“昭和二十一年” 的字样已经泛黄。


    阿铁让石头把炸药搬到船上，自己则爬上仓库顶的瞭望塔。远处的海面上，几艘渔船正往这边驶来，桅杆上挂着的白布在晨光里晃得刺眼，是佐藤家联络的渔民，来帮忙运送物资。


    江户那些老爷为了怕名声不好，一直说自己等人是黑社会？


    山口组那些人配和自己等人相提并论吗？


    现在不说其余方向，就是自己现在手下都两千多人。


    “头儿，少佐说要去趟神社。”


    石头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说那里还关着几十个不肯‘玉碎’的神官。”


    阿铁往下看，少佐正跪在地上给渔民们磕头，额头的血混着露水往地上滴。


    他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溃兵怀里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孩子穿着跟佐藤家丫头同款的学生装。


    “让他去。”


    阿铁把望远镜往长崎市区的方向调，“告诉弟兄们，占领神社后就停火，老百姓的房子尽量一间都不烧，但是如果阻止我们前进，全部平掉。”


    他看见晨雾里的神社鸟居，朱红色的柱子在朝阳下泛着暖光，像根扎在九州土地上的红钉子。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神社的屋顶时，阿铁站在鸟居下，看着神官们打开仓库，把藏起来的粮食分给百姓。


    佐藤家的丫头举着面褪色的太阳旗跑来，旗面上的红圈被她用靛蓝染成了青色：“渔民说，江户的船不敢来了，他们怕触礁。”


    阿铁摸着那面改制的旗子，布料粗糙的纹理蹭着掌心。


    石头扛着掷弹筒从神社里出来，看见阿铁手里的旗子突然笑了。


    “这颜色，跟咱们的裹尸布一个色。”


    他往市区的方向努努嘴，“少佐说要去劝降最后一个堡垒，让咱们在这儿等消息。”


    阿铁没说话，只是把旗子系在鸟居的柱子上。风过时，青蓝色的圆圈在阳光下转得欢快，像个刚学会翻身的婴儿。


    快了，九州马上都是自己家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