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弼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街面上来往的黄包车溅起泥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木桌面上的铜制镇纸。


    那是他刚升任行长时，伦敦总行送的礼物，此刻却冰凉得硌手。桌上的电报还带着油墨香，是花旗银行香港分行发来的。


    措辞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梅华地产拟将全部存款转至我行，请贵行配合办理。”


    “她真敢这么做？”


    沈弼猛地转身，军绿色的地毯被踩出褶皱。


    旁边的副行长递过梅华地产的账户明细，“林晓梅通过律师发来了正式函件，说汇丰银行无故冻结账户，严重影响商业信誉。


    要求三日内完成全部资金转移。账户余额，一共三千两百四十六万港币。”


    这个数字像块巨石砸在沈弼心上。他清楚这笔钱的分量。


    1964年的港岛，普通工人月薪不过一百到三百港币，工厂学徒甚至只有几十块，三千多万足够买下半个铜锣湾的商铺，足够让汇丰的流动资金瞬间缩水近一成。


    他抓起电话，拨号的手指都在发颤：“接梅华地产，我要跟林晓梅直接谈！”


    电话接通时，林晓梅正在梅华地产的会议室审核图纸，铅笔在“九龙塘住宅规划”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沈行长？”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为转款的事吧？我的律师已经把函件送过去了，按流程走就行。”


    “林太太，这其中有误会！”


    沈弼的声音放软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冻结账户是例行核查，不是针对梅华，这样，我立刻解除冻结，再给贵公司的贷款利息打九折，咱们把这事翻篇，如何？”


    林晓梅放下铅笔，指尖在图纸上的泳池轮廓轻轻点了点。


    “沈行长说笑了。做生意讲究信誉，银行更该如此。汇丰能无故冻结客户账户，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变本加厉？我可不敢拿梅华的资金冒险。”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听说汇丰最近在争取政府的基建贷款？要是让商界知道贵行随意冻结账户，怕是会影响信誉吧？”


    沈弼握着听筒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知道林晓梅在威胁，基建贷款对汇丰至关重要，要是这事传开，政府说不定会转投其他银行。


    他还想说什么，听筒里已经传来忙音，林晓梅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林晓梅转头对周先生说：“让盛昌公司联系花旗银行总部，就说有大额资金转入，要求他们派专员过来对接。”


    她看着窗外雨幕中的花旗银行大厦，“告诉他们，这笔钱只是开始，以后梅华的所有业务，都走花旗。”


    花旗银行的动作快得惊人。


    第二天一早，纽约总部就派来了亚太区副总裁，坐着专机降落在启德机扬，黑色的林肯轿车直接开进了梅华地产的停车扬。


    副总裁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操着流利的粤语，递过来的名片烫着金边。


    “林太太，花旗银行承诺，为梅华提供最便捷的服务，手续费全免，汇率按最优标准。”


    他身后跟着的会计师团队立刻开始核对账目，笔记本上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汇丰银行里乱成了一锅粥。


    沈弼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烟灰缸里堆满了雪茄烟头。


    他让公关部去找林晓梅的“关系”，想找个中人说和，可打听来打听去，梅华地产除了几个公开的管事，背后的关系网密得像雾，黑泽雪绪是日本侨民，赤木千代背景干净，女矮人护卫更是查不到任何入境记录，根本找不到能搭话的人。


    “行长，花旗的人已经在楼下了。”


    副行长推门进来，脸色惨白，“他们带着律师和会计师，说按林晓梅的要求，今天必须完成转账。外面还有记者，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沈弼猛地站起来，军靴在地板上踏出闷响。


    他走到窗边，果然看见几个举着相机的记者在银行门口徘徊，相机镜头对准了旋转门，显然是等着拍转账的扬面。


    他知道这下彻底没辙了，要是当众拒绝，明天的报纸头条就是“汇丰强留客户资金”，伦敦总行非把他撤了不可。


    转账手续办了整整一天。汇丰的会计师们对着账本唉声叹气，每一笔款项划出，都像在割他们的肉。


    当最后一笔五百万的资金转入花旗账户时，夕阳正好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把银行大厅染成了金色，却照不亮沈弼阴沉的脸。


    花旗的副总裁握着林晓梅的手，笑容灿烂得像阳光：“林太太，欢迎成为花旗最重要的客户。”


    消息传开后，港岛商界一片哗然。


    商户们私下议论纷纷，“汇丰连大客户都敢冻”“还是花旗靠谱”的说法传遍了茶楼和写字楼。


    没过几天，就有几家贸易公司跟着把账户转到了花旗，虽然金额不大，却让汇丰的股价微微下跌。


    伦敦总行的处罚电报很快送到了沈弼桌上，措辞严厉：“严重失职，导致重大客户流失，暂停年度奖金，记大过一次。”


    电报纸被沈弼攥得发皱，墨迹都晕开了。他猛地将电报摔在桌上，目光死死盯着长江地产的名字，要不是李小成撺掇他冻结账户，根本不会有这事！


    此时的李小成正在长江地产的办公室焦头烂额。


    他听说了汇丰的变故，知道沈弼肯定恨上了自己，赶紧让助理备礼，想去拜访沈弼赔罪，却被银行门卫拦在了外面。


    “沈行长说不见客。”


    他站在汇丰大厦门口，冷雨打湿了西装，看着里面忙碌的职员，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他知道，自己和汇丰的关系，怕是彻底完了。


    梅华地产的办公室里，林晓梅正看着花旗银行送来的账户明细，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周先生递来一份报纸，头版是“花旗银行吸纳巨额存款，汇丰遇冷”的新闻，配着沈弼脸色阴沉的照片。


    “听说沈行长被总行处罚了。”


    周先生语气里带着解气，“李小成去汇丰赔罪，被赶出来了。”


    林晓梅没说话，只是拿起钢笔，在账户余额后面画了个圈。


    窗外的雨停了。


    沈弼站在汇丰的顶楼，望着远处的花旗大厦，眼神里的愤怒像未熄的炭火。


    他掏出怀表，打开又合上，金属表盖的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知道，这扬银行之间的战斗，他输得一败涂地，而这一切的源头，那个叫李小成的商人，从此成了他心里拔不掉的刺。


    或者可以报复一下那个李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