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罗浮梦

作品:《临江仙【电视剧】

    几丈之外的石柱旁,白色巨蟒自地底破土而出,大地崩裂,灵光乍现。


    白蛇展开翅膀,硕大的巨翼遮天蔽日,它扭动脖颈,对着台下众仙发出惊天的嘶吼。


    张酸一剑逼退龙渊,再次冲向李青月。无量碑广场上的樊交交飞身下场,张酸搏命一般,与他打得难分难解。


    只见张酸祭出灵光剑气,冲向樊交交,却被龙渊困住了!突然,一道神光袭来,帮助张酸,震开了龙渊的攻势。


    是樊凌儿手持逐日剑而来,目光凌厉如冰雪。


    樊交交看到樊凌儿,一下愣住:“凌儿?”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乌云涌动,雷声轰鸣,山巅震颤,隐隐现出巨蟒的身影。忽然,它垂直向下,猛地砸到翻天印构造的结界上。刹那间,结界崩裂,灵光消散,整个法阵被巨蟒冲破了。


    突发巨变,施法的仙兵被巨蟒吼声带出的声浪冲得四散着倒地。白九思口吐鲜血,被逼退到台阶之上的方台,身上凝聚的灵光瞬间消散,化作冲天的红光,其中一半进入李青月体内。


    危急关头,白九思未做出任何反应,反而在白蛇现身那一刻回头看向李青月。


    “阿月,”白九思这一声多少有些嘲弄,“竟真的是你。”


    “仙尊!”樊凌儿从白蛇头顶将逐日剑掷出。


    逐日剑带着赤红灵光,犹如火焰箭矢,飞向李青月。


    “仙尊!接剑!”


    李青月一扬手,握住逐日剑。逐日剑认出了主人,发出嗡鸣之声。李青月体内爆出无比耀眼的光芒,上通穹庐,下贯地府,震慑九重天。紧接着,李青月变了模样。她一身白袍银甲,手中握着逐日剑,慢慢转身,神色傲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台下众人,目光犀利,睥睨九天。


    净云宗的鸿蒙大殿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古画。画中,一名白衣女子信步而去,只留背影。玄微闭目静心,正对着古画打坐。


    突然,古画自底部开始燃烧。玄微猛地睁开双目看向古画,随后那古画如烟雾一般,瞬间消失!


    天际乌云密布,随着一声雷鸣,乌云缓缓散开,露出一线日光。紧接着,日光越来越亮,直到天际满是霞光,耀眼异常。


    紫阳望向天空,神色凛然。


    果然,随着流光一闪,玄微出现在升仙台上!


    “师叔?”紫阳对玄微行礼。


    玄微颔首,目光望向九重天上,朗声道:“鸣钟。”


    “是!”紫阳施了一道仙法,重重击响古钟。


    铛——


    钟鸣响亮,极为悠长。山内各处弟子神色一变,纷纷化作一缕光芒飞离。


    净云宗所有长老弟子齐聚于升仙台。


    玄微率领一众长老站在上方,周同、段千秋、宫良羽等弟子站在前方。方材手持扫把外侧,石枫拿着盛饭的铁勺站在方材身后,门中原本籍籍无名的弟子们都挺直脊背站在一处,气势与往昔完全不同。


    吕素冠、上官日月等弟子赶来时,看着已经站好的弟子们,有些震惊。紫阳正扫视众人,吕素冠等人一惊,连忙过去站好。


    “云篆太虚,是师祖召唤。”玄微望着天际,“我净云宗蛰伏百年,只待此刻!”


    净云宗弟子们皆站好,眼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既紧张,又慷慨激昂。潜藏在他们体内的能量,即将冲破束缚!


    “诸位弟子!”玄微举剑。


    众弟子齐声呼应:“在!”


    “随我一同杀入众仙之境!”


    剑光直指九霄,众人声浪犹如海水:“是!”


    玄微等长老与知情弟子们皆化作一缕金光飞升而上,穿云破雾,直冲九天!


    一时间,升仙台上只剩下青阳长老和吕素冠、蒋辩几个不知情的弟子。几人面面相觑,满是疑惑。


    蒋辩眉头紧锁,仰头望天:“他们刚才说要杀去……哪儿?”


    “众仙之境?”余下众人一脸困惑,抬头望向天际。


    “四灵仙尊?!”


    “真的是四灵仙尊!”


    “四灵仙尊没死!……”


    众仙君愣了良久,才有人认出李青月的真身,随后惊恐的、不安的、焦躁的声音充斥入耳,满是九天诸神对这位四灵仙尊的惧意。


    纷乱的声音中,唯张酸一声“青月”压抑着欣喜与无奈。


    李青月慢慢转身,看向白九思。


    而白九思看着李青月,扬唇笑了,像千百年前他无数次唤她名字一般,白九思轻声道:“阿月,你果然没死”


    李青月看着白九思说到“你都没死 我怎么舍得死”


    白九思一怔,还未做出反应,下方“诛杀玄尊!”的喊声已然震天。玄微、紫阳带净云宗众弟子于九重天下聚集,喊杀声震天。


    “玄尊,”龙渊皱眉看向白九思,“我去看看。”


    白九思点头,目光始终落在李青月身上:“净云宗原是你为杀我而成立的宗门?”


    李青月并未否认,只淡淡地看着白九思,将逐日剑抬高半寸。


    “樊凌儿是你的人,从一开始你与她相斗,到后来逼我将她送入归墟,都是你早已谋划好的。”白九思语气异常平静,他像在陈述事实,却到底因为心中有所希冀,多问了两个字,“对吗?”


    李青月一笑,逐日剑已刺向白九思。她举剑的同时,白九思掌心亦凝结着淡淡白光,就在李青月刺来的瞬间,白九思那白色灵光裹挟着李青月一同卷入虚空。


    “筹谋了三百年 你就这点招数吗 ”白九思气息不稳,语气却是久违的轻松和调侃。


    李青月提剑对着白九思 “对付你,足矣”


    “你倒狠心。”白九思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战栗,“只可惜你我同宗同源 力量此消彼长,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李青月皱眉,一瞬间便明白了白九思的意思,冷声道:“少用什么‘相生相克’来唬我!”


    白九思低声喘息片刻,勾起唇角:“你心里应该清楚,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没想到,李青月抬起右手,手中绽放金光,直冲天际。那金光如游蛇般游走,注入翻天印中,印章上的经文逐渐发亮。


    白九思的目光凝滞在上方的梵文中。良久,他终于有了反应,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是盛怒!


    “你就这么想杀我,不惜动用翻天印跟我同归于尽”


    李青月看这白九思,双手一合:“白九思,一起死吧”


    翻天印震动不止,发出轰鸣,印章上的咒文渐渐飘起,飞落而下。


    就在翻天印即将把两人扣住时,白九思蓦然上前,一把抓过李青月,吻了上去。


    这一吻其实更像咬,鲜血催动符文亮起凛凛金光,而相拥的两人被金光一点点覆盖。


    “啪嗒。”


    翻天印悄然落下,以翻天印为中心向外散发出巨大的灵力光波。


    天姥峰上已然寻不见白九思和李青月的踪迹。


    天空碧蓝如洗,两道灵光缠绕着飞速向下坠落。


    松鹤县的鸿蒙庙前一片喜庆的景象。众百姓站在道路两边,不时地向远处张望着,脸上皆是喜悦的笑容。


    一个孩童扯了扯母亲的衣角,指着天边:“阿娘,你看,那是什么?”


    母亲顺着孩童手指的方向望向天空,目露疑惑。


    两道流光划过天际,转眼便不见踪影。


    满地枫叶,入目皆红。李青月晕倒在地,一身狼藉。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双眼,挣扎着支撑起上半身,茫然地望向四周。远处传来一阵阵唢呐声响,似有迎亲队伍经过。那是一支迎亲的曲调。


    富庶的小城里,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李青月走在街上,衣衫破损,隐有血污。过往行人皆避让,诧异地观望她。


    前方,唢呐手喜庆地朝天吹着唢呐,身后跟着一众迎亲队伍。林凡身着新郎装束坐在马上,意气风发。


    李青月看着迎亲队经过,不知怎的跟在后面。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一路前行,最终在鸿蒙庙前停了下来。早早等候在此的百姓们纷纷迎了上来。


    “林先生,恭喜了!”


    “恭喜恭喜!”


    …………


    林凡拱手回礼:“多谢!”而后翻身下马走到轿门前,伸出手来:“娘子,我们到了!”


    一只手从轿子里伸了出来,放在林凡手中。时画盖着红盖头从轿中走了出来。百姓们簇拥着一对新人进入鸿蒙庙。


    “一拜天地!”


    跟在迎亲队伍身后的李青月神情一滞,目露悲伤,似乎被勾起了无限回忆。


    天地萌生之初,人间尚是一片荒芜,天宫也没有神仙位列仙班。天地尚是一片混沌之时,鸿蒙真主便孕化出了两缕真气,一清一浊,一阴一阳,一冷一热,那便是大成玄尊与四灵仙尊。他们与天地同生,日月同寿。这方天地存在多久,他们便斗了多久。过往的千万年来,他们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后来,为了方便打架,他们修成人形。化作人形后第一次打架,花如月就掰断了白九思的胳膊,白九思则毫不留情地剃光了她心爱的秀发。再后来,天宫逐渐热闹起来,神仙们自占封地。花如月划下极南之地的丹霞境,白九思就去了极北的天姥峰,虽然他们地处一南一北,但仍通勤打架,搅得整个天宫都不得安宁。二人论辈分,可称得上天宫中诸位仙君的师祖,可偏偏行为像初入世事的毛头孩子。天界一众神官头疼不已,如何处理花如月与白九思的关系一度成为众仙君开会时的老大难。


    有仙君认为,他们二人是天地生、天地养,没有父母教诲才会引发此种境况,便想要给二人开学授课,可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老师,只好作罢。有人提议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让白九思掌管日升日落,花如月掌管月升月落,这样两人日日忙碌,也就没时间打架了。不承想,从此往后,日月常相伴共生不说,甚至有一次,白九思搞出了十个太阳,被花如月下凡射下了九个。当花如月的弓箭对准第十个太阳时,天帝坐不住了,亲自下场求情,免了两人的工作,又好生安抚、赔罪,才算解决了这场闹剧。


    此后千百年,花如月与白九思安心在天界打架,再无人敢想花样阻拦。


    二人打了千年万年,怎能寄希望于一朝一夕就和好?众仙君想清楚后彻底绝望了,就在他们认为再无转机时,不知为何,白九思自愿下凡,去体验凡人的生活。


    白九思要走,花如月也就好办了,无须众仙君劝说,她便跟着白九思一起下了凡界。


    在天上打是打,在地上打也是打,多轮换些地方,好歹能让天上、地下都有轮番休养生息的机会,不至于将一边打得太秃,这对所有人而言已是天大的好事。可众仙君不曾想到,或许就连白九思和花如月都未曾想到,他们到凡间后,这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秋山山谷苍翠,流水潺潺。一只鸓鸟自远处飞来,身形硕大,通体赤黑,两首四足。随后,一道剑光劈来,正是花如月手持逐日剑飞速追来。


    “孽畜,站住!”


    鸓鸟发出一声鸣叫,闪躲开来,飞速向前逃去。花如月刚要追去,只见一道白光横空出现,与自己扭打在一处。


    片刻过后,灵光一闪,白九思现身。花如月一剑向白九思刺来。白九思没有闪躲,反而用一枝花抵住剑尖。花如月猛然愣住,随后警惕地望着白九思:“这是什么?”


    “这是花!”白九思展颜一笑,“打腻了,想换个方式与你相处。”


    唢呐吹得震天响。花轿落下,花如月被喜婆搀扶着下了轿子,透过低垂的盖头,花如月看到了白九思伸出的手。


    两人牵手入了庙内,跪在鸿蒙神主神像前。


    “一拜天地,夫妻恩爱两不疑。二拜高堂,佳偶天成结连理。夫妻对拜,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拜完堂,入了洞房,白九思掀开花如月的盖头。花如月微怔,羞涩地看向白九思。烛火阑珊,继而昏黄一片,渐渐将白九思的笑颜模糊。


    “阿月……”白九思轻声呼唤。


    记忆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月——”


    李青月眼角湿润。


    阳光刺眼,碧空如洗。


    李青月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故事已然模糊,可她觉得这是个美梦。


    三百年来,她的第一个美梦。


    李青月一怔,缓缓转过头去,见白九思正站在不远处。日光笼罩着白九思,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李青月看着白九思,眼中再度涌上恨意。不知逐日剑落在何处,身边没有任何利器,就连一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李青月气势汹汹地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样顺手的武器。


    “你可真是难杀!”李青月再度调动灵力,忽然面色一白,昏厥过去。


    白九思一惊,大步上前,一把将李青月抱入怀中。


    日光穿透窗扇,照射在李青月紧闭的双眼上。忽然,睫毛轻颤,李青月缓缓睁开眼,又慢慢起身,靠坐在床头。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白九思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醒了?”似觉得阳光刺眼,白九思眯起眼睛问李青月,“幻境中见到什么了?”


    催动翻天印,会短暂进入印内虚空幻境,通俗点儿说,就是做梦。与梦境相同的是,旁人看不见幻境内的一切;与梦境又有些不同的是,幻境里的一切是真实的过去。


    “不说?”白九思轻抿了下唇,似有些期待,“看这地方又破又旧也知道,翻天印读了你的记忆,找到出路前,我们有的是时间。”


    “少废话!”李青月夺过盘中的碗摔在地上,拿起碎瓷贴着白九思的脖颈上。


    白九思勾唇一笑,趁李青月不注意,夺过她手中的碎瓷,丢了出去。


    “寒麟匕首和逐日剑都杀不死我,你觉得这一块破瓷片有什么独特之处?”


    被嘲讽得有些烦躁,李青月想都没想,一拳招呼过去。


    打完这一拳,两人都愣了,不待李青月反应,白九思快速调息,用仅剩的力气毫不留情地踢了李青月一脚。仗着对彼此的“了解”,双方互不相让,就这样赤手空拳比划了半天,终于双双挂彩,累得不能再动,这才停止打斗。


    “堂堂大成玄尊竟然打女人,算什么男人!”李青月怒气冲冲,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径何等幼稚。


    “要你命之人,你会在意他是男是女?”白九思毫不相让。


    “嗬,是我忘了,”,李青月冷哼一声,嘲讽道,“在大成玄尊心里,该是众生平等,哪来的男女之别!”


    白九思欲言又止,扯扯嘴角没再搭话,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李青月抢先一步拦在白九思面前,也因此先看到了门外的景色——


    茅屋简陋,却难掩昔日的温馨。小径两侧杂草丛生处原应是鲜花不尽,门房的柴火已然因受潮而腐朽,破旧的木门受不住岁月的侵袭,只剩下小半边摇摇欲坠,篱笆围栏上枯萎的藤蔓缠绕……


    门前,牌匾上的字已模糊不清,可李青月和白九思都心知那块木板上原先刻的是什么。


    李青月回头,对上白九思的目光,两人同时陷入死寂。


    这里是松鹤县,他们第一次以凡人身份入世时生活的地方。


    而他们在这里留下的回忆,比起留在小秋山、藏雷殿的更多。


    白九思看向李青月:“我们第一次入世,便是落户在松鹤县。说起来,我们离开没几日。上次来松鹤县抓红莲时,我以为你会忍不住同我摊牌,却没想到原来你故意暴露自己夺回的离火之术,就是为了今日用翻天印。”


    李青月目露怀疑,看向白九思:“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知道?”


    “阿月,你忘了,我说过,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白九思深深凝视李青月,“我知道你是你,一直都是你。过去的种种试探,不过是想听你一句实话罢了。”


    李青月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


    “重伤引我下凡,然后要我娶你,接近我,救白蛇,夺法力……激怒我,使我用翻天印,最后逆转翻天印,给我致命一击。阿月,你就没想过,你做的这一切为何如此顺利吗?”


    李青月有几分愣怔。


    “那是因为我在配合你。”白九思音色沉沉,听不出喜怒,“很不巧,翻天印读的似乎是我的记忆。”


    李青月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见李青月当真不知,白九思故意挑眉逗她:“翻天印在你手中,你却问我是什么意思。”


    李青月又沉默了。翻天印如何使用,她怎会不知?可是白九思那一吻不知改变了什么,现在的情况,她确实不明所以。


    白九思看李青月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勾了勾唇,没有笑出声,只淡淡解释道:“翻天印本作用于虚空,被封印者会深陷往事和回忆中,逐渐被时空遗忘。可以血强行催动符印,撕碎虚空。”


    剩下的话不必白九思讲,李青月也明白了。虚空被撕碎,翻天印便只能找一处现实中最近似幻境的地方安置他们。所以,它选择了这里。


    李青月抬头瞄一眼白九思,心中庆幸,还好没对他说,自己梦中的幻境也是此处。


    “三百年,阿月,”白九思目光澄澈,阳光下浅浅的眼眸像两颗透亮的宝石,“终于又见面了。”


    这一声不似感慨的感慨,戳中了两人的心事。


    四百年前的松鹤县有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妻子美貌、爽朗,丈夫儒雅、端正,任谁看了都要夸赞他们是神仙眷侣。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一片花瓣随风飘起,掠过山林小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掉落在栖迟斋门前。八岁的孟池抬起头,好奇地望向牌匾,眼中满是新奇。


    “阿爹,这里好漂亮啊,这就是你要上工的地方吗?”孟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孟启蹲了下来,将孟池皱了的衣角整理板正,脸上带着一丝温柔:“对,就是这里。池儿还记不记得阿爹和你说过什么?”


    孟池略微思量,认真地回答:“要勤快,不能乱跑,要听阿爹的话,跟紧阿爹!”


    孟启轻轻拍了拍孟池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池儿真乖。”然后,他起身,重新牵起孟池的手,叩响了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管家站在门前,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你是?”


    “吴管家好,小人名叫孟启,是来为府上画房梁的。”孟启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管家,声音中带着一丝恭敬,“这是账房刘先生给我写的荐书。”


    管家接过信,一边看信,一边瞟了孟池一眼,微微点头:“进来吧。”


    孟启喜出望外,连忙道谢:“哎!谢谢您!谢谢!”


    他拍了拍孟池。孟池连忙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管家伯伯。”


    管家并未回答,转身进了院子,父子二人连忙跟上。大门缓缓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栖迟斋内,花木深深,曲径通幽,一片宁静、祥和。管家带着父子二人穿梭在院中。小路前方,杨嫂带着小孙女正匆忙走过来。


    管家停下脚步:“杨嫂?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杨嫂连忙解释:“我是来给夫人磕头的。夫人给我的神药,救了我这小孙女的命!千春堂的祝大夫和宝仁堂的张大夫都说没救了,但夫人给的一丸药下去就见效了,这才几日,我孙女就退了烧,能吃能喝、活蹦乱跳了,这不是神药嘛。”


    管家微微皱眉,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什么神药不神药的,你可不要出去乱说,再惹得一群人来咱们门前求药。被主人知道了,小心把你赶出去。”


    杨嫂连忙点头:“哎哎,我明白。”


    管家微微点头:“夫人外出访友了,走了好几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说,她也不喜欢这些。你若真想磕头,对着内院磕个头就是了。”


    说完,管家带着孟池父子继续向前走。孟池好奇地回头望去。


    杨嫂与小孙女规矩地跪好,对着内院的方向重重地磕头,脸上带着一丝感激。


    下人院子干净整洁,寂静无声。孟池父子已经住在府中一些时日了。因着识得几个字,孟池成了西园书楼归置书画的小厮。


    这一日,孟池在院中晒书,被一道灵活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一只漂亮的小狗站在院中,孟池被小狗吸引了,慢慢走过去,蹲了下来:“小狗,过来!”


    小狗一歪头,转身跑开了。孟池一路跟着小跑,跑出了院子。最后,小狗停在一片花丛间。孟池低声念叨着,缓缓靠近小狗,猛地一扑!


    小狗跑了两三步,身上灵光一闪,化作一只小鸟飞走了。孟池惊讶地坐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小鸟低空掠过栖迟斋院落小径,飞向主人院落,落地一瞬化作花如月。


    花如月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刚要喝,便见一缕白光卷着茶杯飞入白九思手中。


    白九思坐在不远处的回廊旁,举杯示意:“多谢。”


    花如月愤愤不平:“你还舍得回来?当初说好一起下凡度情劫,可如今凡也下了,亲也成了,渡劫之事却是毫无进展。”


    白九思微微一笑:“等再过些日子,我忙完外面铺子的事就回来陪你。”


    花如月微微皱眉:“整天在外面忙着开铺子赚钱,也不知道你一个神仙怎么就这么沉迷于凡间的经商之术。”


    白九思微微一笑:“你我既来人间度劫,就要遵循凡人规矩,不能轻易动用术法插手凡间因果,我要是不出去赚些银子,该怎么养活你?今日送街边乞丐几锭银子,明日又赏给仆人几丸丹药,这家迟早被你挥霍一空。”


    花如月微微一笑,有些讪讪:“你都知道了?”


    白九思身形一闪,坐到花如月身边,轻轻点着她的额头:“就你这些小动作,还想瞒过我?”


    花如月微微一笑:“杨嫂的小孙女你也是见过的,乖巧聪明,雪玉可爱,若是就这样病死了,该多可惜!”


    “天生万物,因果循环,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数。你又何苦为了他们,而将自己置于两难境地?”白九思说这番话,全然一副上神姿态。


    花如月有些不屑:“满嘴的大道理。说白了,你还不是怕干预人间的事,引来玄天使者?”


    白九思拿起桌上的果子咬了一口:“你可别忘了,我同你下凡是来历劫的,不是陪你来大发善心的。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真是引来了玄天使者,我可帮不了你。”


    花如月微微皱眉:“对了,今天府里新来了个孩子,呆兮兮的,看着就不机灵,我变成小狗还吓了他一跳呢!”


    白九思没有搭话。花如月悄悄打量着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你说,孩子那么可爱,不如我们也生一个吧,没准有了孩子,就能顺利度过情劫了。”


    “毫无兴趣。”白九思离去。


    花如月看着他的背影,愤愤不语。


    夜幕降临,栖迟斋的卧房中,花如月睡得香甜。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宁静。白九思轻轻为她盖上被子,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和深沉。


    九重天的文宣宫内,灯火通明。瑜琊仙君喝得醉醺醺的,打了一个酒嗝,喷在白九思脸上。白九思嫌弃地皱眉挥手。


    “大成玄尊来,就是为了问生孩子的事?”瑜琊仙君醉醺醺地说道,“恕本君直言,还是……还是算了吧。这神仙孕育孩子,是要以自身精气温养的。您正和四灵仙尊下凡度劫,若是这时候怀了孩子,孩子吸收精气,母体便会虚弱。如此,四灵仙尊的情劫怕是更难度过了。”


    白九思微微沉吟,眉心微皱。


    瑜琊仙君继续说道:“所以,还是等度劫完成后再考虑这事儿吧。”


    阳光洒在栖迟斋的花园中,一片生机勃勃。孟池正拿着小笼子捕捉蝈蝈。蝈蝈灵巧地跳走,孟池扑了个空,一头撞在树干上,痛得蹲在地上捂着额头。


    “好痛!”


    花如月戏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这小孩,还真是够笨的。”


    孟池抬起头,只见花如月捏着蝈蝈站在他面前。


    花如月伸出手:“笼子给我。”


    孟池乖乖递上笼子。花如月将蝈蝈丢进笼子里,盘膝坐在孟池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温和:“这蝈蝈是什么品种?看起来还挺厉害的。”


    孟池十分骄傲:“我阿爹说了,这是黑铁蝈蝈,又叫铁皮蝈蝈,个大翅长,打架可威风了!”


    花如月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我告诉你啊,打架就要选金色的蝈蝈。”


    孟池微微一愣:“金色?”


    “对!金色的蝈蝈可稀有了,一般生长在北方,蓝脸红牙,脖颈褐黄,黄腿黄肚黄须,还有金黄的翅膀。”花如月一脸认真地介绍,“最厉害的金蝈蝈叫金云大仙,是从太行山飞升成仙的。”


    孟池眼中满是向往:“世上还真有神仙?这神仙还是蝈蝈变的?!”


    花如月宠溺地拍了拍孟池的脑袋:“傻子!才不是所有神仙都是蝈蝈变的!”


    “你在这府中是做什么的?”花如月问小孟池。


    “当小厮,不过没什么事情做。”孟池认认真真地答道,“我爹是画房梁的!这府里好看的房梁都是他画的!”


    孟池提起爹爹万分自豪,可是转瞬间神情就暗淡下去:“可惜我天生不能辨色,不能同爹一样。”


    “谁说画画就一定要会辨色?”花如月双手叉腰,“辨色不一定要通过视觉,也可以通过嗅觉。”


    “嗅觉?”


    “这世上的生灵都有一种能力,那就是以一己之存在,而与万事万物相通。人有六识——眼、耳、鼻、舌、身、意,你只有一识受损,但是只要通过自身的努力,也是可以弥补的。”


    花如月拔出一棵小草,举到孟池面前:“闻闻。”


    孟池乖乖地凑上前去闻了闻:“涩涩的,凉凉的,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对,就是清香。这种淡淡的清香就是绿色。野草从岩缝钻出,翠竹立于寒风中,它们都生生不息、坚韧不拔,因此,绿色是代表生机的颜色。”


    孟池微微歪头:“那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我啊,我最喜欢金色。”花如月仰面望向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跟着我学。”


    孟池学着她的姿势也仰面望向天空。


    “阳光的味道,暖暖的,柔柔的,是灿烂的金色。”花如月郑重道,“长夜漫漫,唯日可明。金色,便是希望。”


    栖迟斋大门外,一驾马车停在门前,孟池一身小厮打扮站在马车旁,低头弯腰。


    花如月缓步走来,管家和丫鬟一左一右跟在她后面。


    孟池躬身行礼,伸出手臂:“请夫人上马。”


    花如月扶住孟池的手臂,跨上了马车。孟池微微偏头,悄悄抬眼望去,只见花如月的侧颜。


    孟池微微一愣:“你是……”


    管家站在一旁,神色严肃:“主人面前,不得多言。”


    花如月等人上了马车。车夫一甩车鞭:“驾!”马车便缓缓驶离栖迟斋。


    马车停在街道边,孟池站在一旁等候,目光看向街道对面的脂粉铺子。


    不一会儿,花如月从脂粉铺子里走出,管家与丫鬟捧着匣子跟在她身后。


    突然,街道远处一阵骚乱,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车夫站在马车上努力驭马却毫无作用,只得大叫:“闪开!都闪开!”


    马车一路撞翻了菜摊,菜叶四处飘落,百姓们尖叫着躲避。


    眼看着马车快要接近,花如月看向马车,目光淡然,丝毫不惊,手里暗中捏诀。


    孟池紧张地大喊:“小心!”他猛冲过来,一把推开花如月。下一刻,孟池惨叫一声,被马车撞倒了,沉重的马车碾过他的双腿绝尘而去。孟池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上不断流出,染红了周围的青石板。


    花如月隔着人群静静地看着孟池,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又似乎有几分触动。


    栖迟斋的下人院中,房门大开,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匆忙走出。地上遍布染血的纱布。孟池躺在床上昏迷,衣衫被褥尽是血污。大夫正站在一旁救治。孟启在旁边来回踱步,想要上前询问却又不怕打扰到大夫,只得独自焦急。


    正在忙碌的大夫突然停下动作,长叹一声。


    孟启急忙上前:“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


    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车轮碾碎了腿骨,他失血过多,已经没的救了。”


    花如月站在院中,看着大夫走出来,眉心微皱。屋内传出孟启的哭声。花如月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屋内。她微微沉吟,指尖灵光一点,一缕不易察觉的光芒注入屋内孟启脑中。孟启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花如月让下人将孟启抬走照料,自己进了屋子,转身关上房门,屋内只剩下花如月与孟池两人。花如月目光坚定,上前几步,手指结印,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孟池体内。


    孟池的脸色逐渐好转,眼皮微微颤动。蒙眬中,他仿佛看见花如月站在床边,双手之间金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