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解黑雾,问旧事,选侍者

作品:《天界社畜升职记

    回了白玉京,鹿京歌即刻去见天帝。


    鹿京歌站在朝会殿等着天兵进去通报。


    等待的时间里鹿京歌也没有闲着,她拿出装有黑雾的琉璃瓶仔细观察,她问过林莲,林莲对铜钱的事没有一点印象,同时,和夫诸记忆里的一样,他们的记忆里也没有一丝有关铜钱主人的记忆。


    鹿京歌稍稍施加法力,瓶内黑雾躁动不安,一会儿凝结成铜钱,一会儿又碎成好几块,撞动瓶身企图挣脱,然,仙家之物岂是轻而易举就能损坏的?


    轻敲瓶身,哀嚎嘶鸣入耳吵得人脑仁儿疼,场景还是那个场景,哀鸿遍野,流血漂橹。


    鹿京歌想试着进入黑雾又怕贸然进入破坏证物,且黑雾承载了极大的怨念,稍不留神便会受其影响滋生心魔,虽然这些黑雾没有自主意识,但倘若让其挣脱,在白玉京乱窜,进入某位仙神的躯体,遇强则强,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左思右想了一番,鹿京歌还是决定将琉璃瓶上交天帝,让天帝拿主意。


    在朝会殿等了没多久,天兵召鹿京歌进凌霄殿,鹿京歌行了礼便于殿中央站定。


    天帝手里捧着个竹简,低着头走进来,仍是那身素衣,直到坐下依旧沉浸在书里。


    见天帝坐在上边半天不说话,一旁天兵悄声提醒才抬起头来看下面的鹿京歌。


    “明歌,你有何事要奏?”


    鹿京歌拿出琉璃瓶递给天兵,躬身行礼。


    “回陛下,这是臣在杭州发现的,经臣检验,此物和三天前臣在朝会上所呈之物如出一辙。”


    天帝将琉璃瓶举至眼前,看着那团躁动又变化多端的黑雾,眼神不明所以。


    “杭州?明歌,这次你又是怎么发现的这枚铜钱的?”


    鹿京歌将林莲一事的来龙去脉一一禀报。听后,天帝轻嗯一声,起身,背着竹简,拿着琉璃瓶,在台上来回踱步,若有所思。


    “明歌,依你之见,黑雾背后之人意欲何为?”


    鹿京歌沉思片刻,“铜钱出现地点不同,宿主更是大有径庭,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并且,这枚铜钱除了会让宿主变得暴戾或者重病缠身之外,并没有引发其他特殊事件,可这些铜钱又无一不和罪仙敬止有关,依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实在很难猜出背后之人的真正意图。敬止一事已过百年,铜钱承载怨气却存活至今,还没有被白玉京察觉,且在最近才接二连三地冒出,也许是有人故意养着这些怨气,这些人要么是和罪神敬止本人有牵连的人,和其有纠葛或和其有恩情往来,要么是想假借敬止的名头借刀杀人,亦或许是敬止本人也未可知。暂不论人是谁,依臣看,比起挑衅,这一切更像是暗示。”


    天帝停下脚步,正色,“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臣还不敢妄下定论,但背后之人用铜钱,却没有展开大肆屠杀,从林莲身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想要挑起纷争,兴许还有更深层的打算。不过可以肯定一点,接下来,还会有宿主出现。”


    天帝坐回座上,笼着袖子,神色严肃。


    “清和他们到哪儿了,近日可有传信来?”


    一旁天兵俯身回道:“回陛下,洛阳土地来报,说是清河仙君他们经过洛阳,正朝巴蜀地区赶,只是尚未传信回来。”


    鹿京歌附和,“清河仙君他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下一个宿主可能会在巴蜀地区出现。”


    天帝缓缓点头,“来人,传令给羌华,让他将这个琉璃瓶给清河他们送去,但愿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羌华是羌华仙君,男,属四品武官一列,巴蜀人氏。


    巴蜀地区地形错综复杂,地势险峻,天帝派羌华想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鹿京歌如是想。


    “是。”


    天兵接过琉璃瓶退出凌霄宝殿,天帝坐回宝座,“明歌,辛苦了,一边忙自己祈愿一边还要操心这些事。”


    鹿京歌躬身回道:“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


    “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又说了会儿话,鹿京歌离开凌霄殿,回重华宫换衣服,出来时夏知予也正好回来。


    “神君。”


    鹿京歌放下茶杯,走至园中招呼夫诸在自己衣服上找个地方,夫诸转了一圈,化作一块玉佩挂在鹿京歌腰间。


    中秋宴前鹿京歌让自己挑选侍者人选,夏知予看鹿京歌这是又要出去,不知多久会回来,心想推荐钱烛做侍者,一时半会儿又不知怎么开口,鹿京歌见其欲言又止,直言道:“有话但说无妨。”


    “神君上次吩咐我挑选一位侍者,属下认为只此云间的守门天兵钱烛可做神君侍者。”


    “钱烛?中秋宴上的那个?是个活泼可爱有胆量的女孩儿。”


    活泼可爱好说,为什么是有胆量呢?还要从鹿京歌在收夏知予做侍者前说起,那时凡是祈愿或是官场上的事鹿京歌无不亲力亲为,自然也免不了去只此云间送亡灵这一桩,当时她排老远就听见前面起了争执,探出身一看正是那个叫钱烛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铁甲,三叉戟横在胸前跟一个彪形大汉对骂,且不说单从身形上力量悬殊,一个无品天兵敢指着一个侍者骂,实在是有胆。


    “你说可以那便得空叫她来试试,事先说好,不合我意我可不收。”


    “她今日倒是不当值,只是神君似乎有事。”


    “我要去珍宝阁,耽误不了多久,你把她叫来,在宫中等着我。”


    “神君要去珍宝阁取何物,我去替神君取来。”


    “珍宝阁和侍卫营在不同方向,来回跑岂不浪费时间,你自忙你的去。”


    得了令,夏知予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准备出门,刚踏过门槛,鹿京歌又叫住了他,“知予!”


    夏知予转身听候吩咐,鹿京歌走至其身旁。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白玉京也有白玉京的典章制度,万万不可逾越。”


    在凡人眼里成仙成神便是彻彻底底的自由身,不仅与天同寿,还拥有无穷的法力,不用担心生老病死,更不用为生计发愁,殊不知言出法随四个字便是把利剑,无时无刻悬在仙神头上,轻而易举便可废掉仙神的毕生修为,如果仙神因自己的言行或者七情六欲造成三界动乱,甚至生灵涂炭,就是在雷水阵里受一千刀一万刀,或者灰飞烟灭,也不足以弥补其罪过。


    妖类修炼之路比凡人难,鹿京歌不想夏知予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致使修炼半途而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即使夏知予说明白,鹿京歌也不敢下定论,只希望今日这番话可以为其提个醒。


    当然,如果是鹿京歌多心了更好。


    鹿京歌在夏知予离开后,也动身前往珍宝阁。


    珍宝阁,顾名思义,这里有着天上地下所有珍稀的经传文书,藏着人、妖、鬼、怪、精、灵、魔、佛和神九族的秘辛,收纳着修仙者追求一生的武功秘籍、法器以及各类奇珍异宝。


    长年守着珍宝阁的是一位老婆婆,无人知晓其名,但因她通晓天地万物,是个万事通,旁人都叫她万婆婆。


    珍宝阁内有上千只上下漂浮的铁匣,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防止贼人偷潜进珍宝阁盗取宝物,阁顶无遮盖物,浩瀚的星河照进阁内,每一个角落都暴露在星空之下,月亮高悬其中。


    而要说在白玉京鹿京歌最常去什么地方,第一肯定是珍宝阁,不过大多数是出于查案的需要。


    在学艺时,张忌也没少给鹿京歌讲仙神志怪的故事,但废仙敬止的事她从未提及,故此次鹿京歌来珍宝阁就是要找点和废仙敬止有关的书


    现下,鹿京歌立于紧闭的阁门前,正欲敲门,门豁地打开,木头吱呀声回荡,却是不见一人。


    往里走,万婆婆正蹲在角落里整理匣子里的书籍。听见人来,她抬起手,旁边躺着的木制拐杖连忙爬起过来搀扶。


    听说是因为一天珍宝阁突发大火,脸被烧毁,左腿也被烧断的木头砸伤,所以万婆婆常年穿着深棕色的衣服,戴着数层棕纱斗笠,佝偻着背,走起路来笨重迟缓。


    鹿京歌表明来意,万婆婆只字未说,先是递给鹿京歌一杯茶,后轻挥拐杖,角落里就跑出十几只白鼬,顺着飞匣往上爬。


    这些白鼬都是万婆婆一手调教的,它们靠嗅觉便可知道匣子里装着什么,只看见她对白鼬说了什么,白鼬便踩着木匣上蹿下跳,叽叽喳喳的,夫诸也准备去凑热闹,被鹿京歌施法在半空中截住,叮嘱它别捣乱。


    鹿京歌看着手里的茶,透雕栀子花杯盛着绿中透黄的茶汤,茶叶细小短薄,状似雀芽,轻啄一口,生津口爽,余味悠长,唇齿留香,饶是鹿京歌出身不凡,尝过的名茶好茶不说二十三十,十几种也是有的,却也令鹿京歌不免在心中轻叹一句“好茶”,只是茶叶在茶汤中打出的漩让她觉得眼睛发胀,一时失神,竟忘记接过万婆婆递过来的书,直到夫诸扯她的衣角她才反应过来。


    “多谢。”


    鹿京歌把茶杯递还给万婆婆,取了书,想着道了谢就回,却猛然想起那个四君子酒楼遇见的黑衣人,当即问道:“万婆婆可知在人界中有一个使苗刀,一身玄衣的女子,武功高强,不像是个简单的习武之人。”


    万婆婆放下茶杯,杵着拐杖回到匣子前,边理匣子边回答鹿京歌,声音嘶哑,“三界内使苗刀的人不少,单是凡间就有一个苗刀派,专使苗刀,一身黑衣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听万婆婆这么一说,鹿京歌知道自己唐突了,“是晚辈没说清楚,那人用的苗刀通体黑色,上面刻着的纹路会吸血。”


    “什么邪刀?”


    不知何时,司命仙君也来到珍宝阁。


    “万婆婆,你要的茶叶”


    万婆婆的白鼬把茶包放在了桌上。


    因司命仙君问起,鹿京歌只好用碰巧遇见两人大打出手的借口搪塞过去,将狼妖以及幽精的事略过,否则难免大动干戈。


    “哦哦,想来只是些个人恩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都是凡间常有的事儿。”


    司命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万婆婆说了句:“珍宝阁不是闲聊的地方,二位请到别处去吧。”


    万婆婆的嗓音沧桑低沉,语气冷淡,说出的话不容鹿京歌二人迟疑,正要离开珍宝阁时,万婆婆又叫住了鹿京歌。


    “明歌神君,要想知道黑刀来历,可以去西南地区碰碰运气。”


    一出珍宝阁,门就重重关上,细碎的木屑落在鹿京歌肩头。


    远处长桥卧波,复道行空,仙气霭霭,东边又有几座琉璃白玉砌成的宫殿拔地而起,日光照耀,金碧辉煌,各路仙神“霓为衣兮风为马”,姿态飘逸,却鲜少有谁愿意将目光投向这里,这座古旧的阁楼在其中显得突兀且孤独。


    究竟是什么让万婆婆选择留在这里,守着一堆不会说话的古物年复一年的呢?


    “明歌神君方才提到的刀,恐怕需要血来喂养,真够邪门的。明歌神君是……”


    糟了,听司命这欲言又止的语气,鹿京歌知道他误会自己是也想要一把这样的邪刀,当即开口解释:“学,学无止境嘛,嗯,呵。”


    说着还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书,以证清白。


    “司命仙君经常来给万婆婆送茶叶?”


    “对啊,这老婆婆嘴叼的很,爱喝名茶好茶,尤喜这黔南地区的鱼钩茶,还只喝清明前后采的,我在凡间悄悄托人找了许久,才有了这几两。”


    “嗯,方才我也有幸尝了一口,郁香扑鼻,口感醇厚,是不错。”


    “说起来,这万婆婆也是咱白玉京的老人了,这仙神呐是雨后春笋,一茬茬地长,哪还有人还记得她呀。”


    “司命仙君还真是热心肠。”


    “嗐,没办法,一向如此,改不了一点,哈哈哈。欸!那是神君宫里的夏南吧?打老远我就瞟见他在那儿转悠了,想来是有急事找明歌神君。”


    鹿京歌当然知道夏知予在那儿,她实在是受不了和不熟的人东拉西扯地闲聊,所以悄悄传音给夏知予到宫门外演的这出戏,现在该她说词儿了。


    “大概是,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好嘞。”


    鹿京歌表面风轻云淡,其实步子踩得飞快,到夏知予面前依旧是泰然自若。


    “神君,人在中堂等着呢。”


    “你是怎么说的?”


    “我到侍卫营,只说神君这儿要找人送个东西,谁得空谁来,依钱烛的性子,她自然是第一个毛遂自荐的。”


    “嗯,好。”


    钱烛先是在屋内端坐着,见鹿京歌进来连忙从椅子上弹起,作揖。


    鹿京歌看她穿一身灰白色劲装,乌发高束,编成一股辫子,饰以银冠,干净利落,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明歌神君。”


    鹿京歌示意钱烛坐下,她不肯,鹿京歌也就随她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钱烛,只此云间守门天兵,听夏侍者说神君要找人送样东西,不知是何物?”


    “不急,坐下说。”


    钱烛仍然有些许迟疑,看了眼夏知予,才摸着椅子坐下。


    “神君。”


    夏知予递给鹿京歌一本册子,白玉京的书库里有书记录着白玉京各官员天兵飞升前的一切,鹿京歌一目十行,大致了解了钱烛飞升前的事。


    “你一开始是自学的道家术法?”


    钱烛有点懵,双目圆睁,眼珠左右摆动,似是在逐字理解鹿京歌在说些什么。


    “是。卑职飞升前生活在道观里,道士们在修炼的时候,我就站在树上看,耳濡目染下也就学会了一点,被观里道士发现后,老道长就收我为徒,还给我取了名字。道观被拆以后,我就离开了那座道观。”


    “然后你就一个人在江湖浪迹?”


    “嗯。差不多有十五年左右,当时正处战乱,偶然遇见鲸落,就借机化了人形。”


    “册子上写你是因救人飞升的。”


    “是,那场战乱长达七年,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土匪横行,一些不安分的精怪妄想通过吃人肉来增长修为,我从一窝狼妖手里救人的时候肉身被打散,再睁开眼时,就站在了南天门下。”


    飞升,讲修为,更讲机缘,天时、地利和人和是一样不能少,有的人修炼百年千年也没机会飞升,而有的人不过修行了几十年,机缘来了,便可一步登天。


    同为妖类,钱烛岁数比夏知予小,修为也比夏知予低,夏知予都因只修了二百来年就飞升而被他人嘲讽排挤,更何况是她呢?


    不过,只凭自己就能走到这一步,还没走火入魔,真是难得。


    “神君……究竟是想让卑职送些什么?”


    钱烛实在是有点坐不住,心想究竟是什么物件值得鹿京歌对自己生平经历这般刨根问底,今天这趟不会让自己有去无回吧?!


    鹿京歌也看出钱烛有点慌乱,也不打算再绕弯子,正犹豫要借什么由头试一下她的功法,好巧不巧就来了桩祈愿。


    鹿京歌和夏知予的手指不约而同地轻颤,这意味着凡间的明歌庙又收到了祈愿。


    夏知予掐指一算,道:“神君,是洛阳。”


    鹿京歌转身对钱烛说:“钱烛,本君要你和知予一同前往洛阳处理祈愿,做好了,本君便去请求天帝,让留你在我宫里做侍者,做不好,你就回侍卫营继续当你的守门天兵,你可愿意?”


    钱烛脸上的茫然瞬间转化为坚毅,双手抱拳,欣然接下这桩突如其来的差事。


    夏知予两人走后,鹿京歌开了一坛谢君恩。


    在奉天处理祈愿的时候,鹿京歌从路人嘴里听到过此酒名字,谢君恩似乎是四君子酒楼里最有名的一款酒,眼下这二十坛酒上面写了年份,二十坛,亦是四娘在奉天的二十年,也许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结果,却仍旧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在有限的生命里做出影响奉天百姓一生的事。


    鹿京歌用蝉纹觯装了,坐在了门槛上细细品尝,此时艳阳正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