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元帅的“菜篮子”奏请
作品:《穿越后朕的相父是岳飞?!》 帅帐内,烛火摇曳,将岳飞端坐的身影拉长,沉重地投在帐壁上。空气里,那混合了凝固红油、腊肉咸香、陈旧墨汁与冷兵器的复杂气味,如同粘稠的胶质,沉沉地附着在每一次呼吸之间,无声地挤压着人的肺腑。案头那碗象征“恩典”的残羹,红油凝结如血痂,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硬油腻的光,沉默地嘲弄着帐内的寂静。
岳飞深吸一口气,那沉滞的空气带着浓郁的底料余味涌入胸腔,并未带来清醒,反而平添几分沉闷。他提起了那支饱蘸浓墨的紫毫笔。笔尖悬停在洁白的奏折上方,墨汁饱满欲滴,仿佛凝聚了千钧重负。
笔锋落下,沉稳有力,在纸面上游走,留下清晰工整的字迹:
“臣飞顿首再拜,恭奏陛下:”
“北地秋深,金贼慑于长葛之败,龟缩汴梁,暂敛锋芒。臣已严令各部,加固营垒,广布斥候,日夜巡防,不敢懈怠。将士操练,未曾一日稍废,弓马娴熟,阵型严整,士气可用……”
字字句句,皆是军情要务,措辞严谨,条理分明。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此刻帅帐内唯一的声响,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节奏感,仿佛在竭力维持着统帅应有的冷静与秩序。
写到此处,笔锋微微一顿。岳飞的目光掠过奏折上“士气可用”四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案头那份来自后勤官张三的告急文书。那上面字字泣血般的控诉和仓库濒临崩溃的图景,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定了定神,笔锋继续下行,转向后勤部分。这一次,落笔显得格外审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赖陛下洪恩浩荡,体恤将士戍边之苦。蜀中转运之腊肉、底料、泡菜、椒辛等物,源源不断,足量供应军中。三军将士,得以饱食强身,感念天恩,无不思奋,以报陛下拳拳之心……”
“源源不断”,“足量供应”,“感念天恩”……这些词句落在纸上,岳飞只觉得笔尖愈发滞重。他知道这是实情,是必须的铺垫,更是对蜀中后方巨大付出的肯定。然而,当写下这些字时,他眼前却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出:
王小二那张紧张惶恐、涨得通红的脸,眼中强忍的痛楚和提到“青菜”时那份近乎卑微的渴望;
军医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递上那份触目惊心的“上火”、“肛裂”、“便血”清单时沉重的叹息;
后勤营区那堆积如山、散发着呛人辣味和酸腐气息的泡菜坛、干辣椒、豆瓣酱缸,以及辅兵们瘫倒在物资缝隙中绝望的身影;
士兵们虽油光满面却偶尔流露出的、强忍不适的龇牙咧嘴,以及茅厕外那排成长龙、步履蹒跚的背影……
这些画面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蜀中那毫无保留、甚至有些“蛮横”的支援,刘禅那近乎孩童般赤诚却总能引发巨大混乱的“厚爱”,此刻都化作沉重的砝码,压在他心头天平的一端。而另一端,是三军将士难以启齿的痛苦呻吟和正在被“恩典”灼伤的身体。
笔锋,在“感念天恩”之后,彻底停滞了。
岳飞握着笔,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手背上青筋微微贲起,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紧锁的眉头下,是深潭般翻涌着挣扎的眼眸。帐内沉滞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案头那碗凝固的红油,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嘲弄地注视着他的犹豫。
士兵们捂着屁股蹒跚的身影,医官焦头烂额的神情,王小二最后那个下意识的痛苦动作……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对士兵健康的深切忧虑,如同滚烫的岩浆,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饱含底料气息的空气灼烧着喉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手腕微沉,笔尖再次落下,在那份原本严谨的军情奏报末尾,添上了极不协调、却又重若千钧的一行小字。笔迹依旧工整,但每一笔都透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难以言喻的艰涩:
“……将士体魄日健,唯因久食辛燥厚味,于新鲜时蔬…盼之尤切。倘蒙天恩,酌量添补些许,则三军将士沐恩更甚,感激涕零。”
“时蔬”二字落下的瞬间,岳飞只觉得手中那支惯用的紫毫笔,陡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不再是笔,而是插在阵亡袍泽遗体上的长枪!笔尖划过“蔬”字最后一捺,墨迹饱满,在烛光下泛着湿润的乌光。就在这墨迹未干、笔画刚成的刹那——
轰!
一股冰冷刺骨的、如同雪崩般的巨大悔意,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冻结了他的血液!
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仿佛已经清晰地看到:
临安皇宫,刘禅接到这份奏报。当看到“相父”(尽管他努力克制这个称呼,但在刘禅心中,他永远都是)竟然主动开口要东西,而且是“青菜”时,那张年轻的脸庞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被需要”的满足感点亮!龙颜大悦!
“相父要青菜?!哈哈!好!好!朕就知道,相父懂朕的心意!腊肉管够,青菜更要管够!”刘禅兴奋得在御阶上手舞足蹈。
紧接着,一道措辞激烈、充满了皇帝“慷慨”与“关怀”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飞驰蜀中:“速!速!速!倾蜀中之鲜蔬,尽拔园圃之青翠!岳将军所需,务必优先!足量!不!十倍供应!要最新鲜,最水灵!快马加鞭!不得有误!”
然后,灾难降临:
蜀中平原,广袤的田野。无数插着明黄色“御赐军需”小旗的牛车、马车,如同贪婪的蝗虫群,疯狂地涌向田间地头。农夫们被勒令放下所有活计,在监工的催促甚至鞭打下,将尚未完全长成的青菜、白菜、萝卜缨……甚至连田埂边的野菜,都一股脑地拔起!绿色的汁液染黑了土地,菜畦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整个蜀中平原的绿色,被粗暴地、掠夺性地搜刮一空!
无数辆满载着脆弱绿叶、根茎的车辆,汇集成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绿色洪流,涌向那条早已被腊肉、底料、泡菜坛、辣椒筐、豆瓣酱缸塞得奄奄一息的粮道!沉重的车辆在泥泞中艰难蠕动,新鲜的菜蔬在颠簸和挤压中迅速萎蔫、发黄、腐烂!黏稠的、散发着酸腐气息的汁水从车厢缝隙中不断渗出,滴落在泥泞的路上,形成一道道恶心的绿色污痕。
岳家军后勤大营。军需官张三,这位早已被“恩典”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汉子,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正在迅速腐烂发臭的“御赐青菜”,彻底崩溃!他跪倒在泥泞中,怀里死死抱着一捆已经烂成泥、散发着恶臭的菜叶,发出撕心裂肺、绝望至极的嚎啕大哭:“元帅啊——!这…这哪是青菜啊!这…这是催命符啊——!”腐烂的菜叶汁水混着污泥和泪水,糊满了他憔悴的脸庞。
而临安的朝堂之上,秦桧一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脸上挂着阴冷的笑意,手持这份写有“索要鲜蔬”的奏报副本,开始了最恶毒的攻击:“陛下!岳飞所部,骄奢淫逸,竟于前线索要时鲜菜蔬!此乃靡费国帑,动摇军心!腊肉底料尚嫌不足,竟索此奢靡之物!其心可诛!拥兵自重,其意昭然!此风断不可长!”唾沫星子在金銮殿上横飞,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直指岳飞忠心……
木已成舟!
墨迹已干,清晰地烙印在洁白的奏折上。“……于新鲜时蔬…盼之尤切。倘蒙天恩,酌量添补些许……”那“酌量”、“些许”四个字,此刻在岳飞眼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在刘禅那种毫无节制的“厚爱”面前,这四个字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瞬间就会被“管够”、“十倍”的洪流彻底淹没!
岳飞死死盯着那句亲手写下的请求,仿佛那不是字,而是一条正在蠕动的、会带来无尽灾难的毒虫!一股冰冷的无力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笔。他重重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无奈、沉重的忧虑和深切的懊悔。他抬起手,用力揉捏着突突狂跳、仿佛要裂开的眉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预见到的灾难画面从脑海中硬生生挤出。
帐内,烛火依旧跳动,映照着案头那碗凝固的红油腊肉,也映照着奏折上那行刚刚写下、墨迹已干却仿佛还在灼烧的“菜篮子”请求。空气沉滞得令人窒息,那浓郁的底料余味,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股浓烈的、不祥的腐烂气息。
良久,岳飞才缓缓放下揉捏眉心的手。脸上所有的挣扎、懊悔、无奈都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忧虑所覆盖。他拿起那份奏折,仔细地卷好,用丝绦系紧,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在包裹一件极其危险的物品。
“来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帐帘掀开,一名亲兵肃然而入,叉手行礼:“元帅!”
岳飞将卷好的奏折递过去,目光复杂地落在那黄绫封套上,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千里之外即将掀起的风暴:“八百里加急,送呈陛下。务必……亲手交予陛下御览。”他特意强调了“亲手”二字,仿佛这能增加一丝渺茫的希望。
“得令!”亲兵双手恭敬接过奏折,转身大步离去。靴子踏在帐外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坚定,迅速消失在营地的喧嚣中。
岳飞起身,缓步走到帐门边,掀开帘幕一角。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灌入,稍稍吹散了帐内沉滞的气息。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连绵的营帐,投向南方临安的方向。远处,点点营火闪烁,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正围坐在篝火旁,隐约还能听到模糊的喧哗声,其中似乎夹杂着那句熟悉的、带着满足与期盼的口号——“为了毛肚!”
夜风中,那霸道浓郁的牛油火锅香气,依旧顽强地弥漫在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钻入岳飞的鼻腔。
他望着信使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沉沉的夜色。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微不可闻、饱含着无尽忧虑与渺茫期盼的叹息:
“但愿…陛下…能明白‘酌量’二字…”
寒风卷起他青色的袍角,猎猎作响。那张刚毅的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阴云,沉沉地压着对即将到来的、更加荒诞混乱的“甜蜜风暴”的深深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