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细雨不停
作品:《做陪嫁媵妾?我偏生子登堂当主母》 沈长渊却再未多言,大步离开,径直回了凌霄阁。他心中冷然:真当他是个耳根子软的主儿?
他不是傻子。萧锦鸢愿意做媵妾,只怕在镇国公府也早已无处可依。父战死、母病亡,无依无靠,想求一个安身之处而已。
若她尚有娘家,凭她父亲赫赫战功,即便出身庶房,嫁个四品文官嫡子也绰绰有余,怎会给人做妾?正因没背景、无靠山,才被挑中做媵妾。
沈长渊虽是大将军,平日粗犷不喜理后宅之事,但要为一个小女人撑起一方天地,他还是做得到的。
养她,不费吹灰之力。他银子多,权势更不缺,这点情分,给得起。
回到院中,唤来秋絮,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个黑漆小盒,交给她:“去,送去兰芷苑,告诉鸢姨娘,好好安顿,安心过日子。”
秋絮是王妃在他十五岁那年送来的通房丫鬟,杏眼桃腮,沉稳乖巧,一直在凌霄阁贴身伺候,不多话却极通人情。
她垂首应“是”,接过木盒,悄然退下。
古朴的木盒子,表面略显陈旧,不起眼,却却透着一股难掩的贵重气息。盒子里装着二十张小额银票,其中有十两的、二十两的,还有些许碎银,零零落落地反射着烛光,竟也有几分熠熠生辉的味道。
萧锦鸢垂眸看着那一盒银两,唇角不觉勾起一抹轻笑,心里暗叹:世子爷倒也算大方,还未曾来她院子,随手给的银两都是这般多。
她将木盒轻轻递给瑶草,低声道:“收起来吧。”接着,她脱下外衣准备休息。
瑶草接过盒子,眼神却有些泛红。新换的床褥散着淡淡的草药香,屋内温暖如春,可她心中却满是酸楚。小姐这桩婚事,既无拜堂之礼,也无亲友作陪,连洞房花烛夜都被轻轻跳过,只得孤身一人躺在冷寂的新床上。小姐明明也是镇国公府的小姐,但为何命运却如此捉弄她?
“小姐……”她声音低低地唤着,眼中尽是怜惜,“虽说这婚事未必是你的本意,可既已进了门,总还是要为自己打算些。女子身在后院,若是得不到夫君的怜爱,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
萧锦鸢听了,抬眸看她,眼神里不带丝毫哀戚,反倒温柔得像一池春水。她拉过瑶草的手,轻轻拍了拍:“傻丫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现在这样挺好。”
她顿了顿,眼神幽深起来,语气却仍然温和如初:“我只愿能陪在姐姐身边,看着她平安过完这一生。”
不论她是尊是卑,是贵是贱,是生是死,我都要亲眼看着。
瑶草听着,只觉心酸。小姐从前就对大小姐敬重有加,如今哪怕成了别人的妾室,也依旧将自身置于其次。她再也忍不住,低声劝道:“小姐,您不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啊。”
萧锦鸢却只是笑笑,未作回应,看着萧玉凝一点点遭受报应,这就是她这一生所求。
再说, 她心底对男人的厌恶,早已深植骨髓。她害怕他们的粗暴与恣意妄为,怕他们对待女人如同对待玩物一般,随意捏碎。然而,这些她从不曾表露。她已经习惯了这份伪装,甚至内心的抗拒也在慢慢化为习惯,这就是她生存的本能。
半夜,风起雨至,秋风带着几分寒意,细雨淅沥地洒落。
晨起后,萧锦鸢披衣而起,赤足立于檐下,伸出手接了几滴细雨,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今日那支迎亲队伍,若淋了雨,怕是狼狈非常。她抬头望着昏沉夜色,低声呢喃:“成亲这日便风雨不调,倒也算应景。”
她轻合双掌,朝着院中拱了拱手:“但愿,雨别停。”
“鸢姨娘这是在做什么呢?”章嬷嬷推门而出,见她站在檐下,忙上前劝道:“淋了雨伤身,快回屋去吧。”
萧锦鸢回头冲她笑了笑,双掌依旧合十,语气清浅柔和:“章嬷嬷也来吧,一起为世子和世子妃祈求吧。今日可是世子与世子妃的大喜之日,总不能让他们在风雨中拜堂吧?”
章嬷嬷一怔,看着她虔诚参拜的模样,嘴里还念着似有似无的祷语,那声音清丽婉转,竟似黄鹂啼鸣,好听极了。她心中叹息,这等好嗓音若落在贫寒之家,怕早被卖去当了歌妓。也亏得出身镇国公府,才得以保全清白。可出身镇国公府又如何?不还是做了陪嫁媵妾么。
章嬷嬷望着她虔诚的神态,心中感慨。她是个心思缜密的老妇人,早已见识过许多勋贵家世的起起落落。她叹了口气,心想这世家贵女,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能得到好姻缘的却也并不多。
就如这王府大小姐沈长乐,圣上亲封的郡主,昔年风头一时无两,年仅十六便被太后赐婚,嫁给了赫赫有名的征西大将军之子霍昱凡。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人人艳羡,可最终又如何?
西北蛮族作乱,霍家父子应召出征,霍昱凡为救父亲,战死沙场。沈长乐十九岁守寡,膝下无子,为霍少将军守节三年,王妃终究看不下去,准备接她归宁,从此归于深闺。
世家贵女,看似尊荣,实则命运如风中浮萍,毫无自主。章嬷嬷望着眼前细密如丝的雨帘,摇头叹息。若说谁才是真的好命?怕也只有那命格极硬的才算得上幸运。
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今日出阁,按理说应是风光无限,一进门便封正妻之位,光是这身份便足够令人艳羡。可自昨夜子时起,风起云涌,雨势不断,眼下迎亲的队伍早已启程,在风雨交加中披蓑冒雨而行。
世子爷纵使是锦衣玉带、仪表不凡,此刻也不过是骑在一身湿透的战马之上,哪里还显得出几分新郎的神采飞扬?等到了下午,轿帘湿透、红绸褪色,那顶大红花轿还能有多少喜气?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跟往后过日子确实无甚关联,可对老一辈人来说,总归讲究个“头彩”与“吉利”。
章嬷嬷年纪大了,越发觉得冥冥中自有因果安排。这样不合时宜的风雨日,总让她心里隐隐生出些不祥的预感。只不过,主子们的福祸,是她这等人置喙不得的。
她正思绪纷飞,耳边却又传来一句轻声询问:“章嬷嬷,您说,这雨会很快停吗?”
章嬷嬷抬眼,看着少女天真却笃定的眼神,沉默片刻,终是笑着答道:“但愿如鸢姨娘所愿。”
萧锦鸢低下头,心里暗想着:“我求的,只是小雨细细,雨下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