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怜我怜卿(四)

作品:《异种相性观测报告

    应知晓费了番口舌,拒绝了送她的提议。


    快捷归快捷,到底过不了心里那关,之前冒出的主意纯属天马行空,委实不想再被抱回去,给路人围观。


    在这之前,她甚至不敢进入除学院外任何人群聚集的公共场合,今天也不知道该说是突破了上限还是下限,“社交电量”严重透支。


    073伫立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直到太阳开始偏斜,才拾起滚落脚边的头盔,不借助机械臂,单凭右手的自然力量将其卷成一团,反复捏紧,直到掌心的球状物皱皱巴巴,看不出原状。


    誓约喷泉正面合影留念的情侣络绎不绝,以往令人烦躁的喧闹此刻却没有造成分毫干扰。他摊开硌出深深浅浅白痕的右手盯了会儿,虚握着揣进兜,转身朝要塞走去。


    回到学院时,正好赶上午饭时间,宿舍大门锁了,三个舍友都不在,肯定是去了食堂。


    想到食堂,应知晓吞了吞口水,饥饿感山呼海啸般从胃里涌起。


    属于她的那间卧室的桌上,摆着套款式简约的实木饭盒,没有logo或纹饰,表面的清漆光泽油润,做工考究。


    她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熟练地掀开盖子,顶层整齐码着水果和甜点。水果被去了皮,切成尺寸精确的形状,刀功不俗,每块刚好是一口的量,毫厘不差。名贵的品种颜色鲜艳,清新果香扑鼻而来。


    甜点只占了很小的格子,但足足有五六种,每种就一份,全是烘焙店里见不到的精致造型。


    挪开,再下层分别是配比完美的荤素菜品,或煎炒或蒸煮,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的营养和原本的口感。


    底层是纤维丰富、热量适中的主食,哪怕一颗颗米粒挑出来,都找不出有瑕疵、不够饱满的。


    没有汤,因为汤被认定为不够健康,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壶热气腾腾的花茶。


    当然,各种各样的汤类到底健不健康,在这里并不重要。


    她只需要吃完这顿成本昂贵、色香味俱全的精致午餐就够了。


    饭盒边压着张卡片,四边敲出字母变形组合的浮雕纹样,纸上简单写了句话:好好吃饭,爱你的。


    花体字乍一看华丽飘逸,仔细观察,每个字的倾斜角度、间隔距离整齐划一,标准得像印刷出来的。


    这样包装的便当很好吃,每种味道都恰如其分,调味品激发了风味的同时不至于喧宾夺主。所有原料全是限量特供,外界根本买不到,哪怕直接用清水煮都不会难以下咽。


    至少舍友们是这样评价的。


    夹了些放进嘴里,应知晓面无表情地闭嘴品尝。


    第一口,味觉失灵,形同嚼蜡。


    第二口,吞咽困难,如鲠在喉。


    第三口,胃部扭结,翻江倒海。


    倒了杯花茶灌下,芬芳的液体涌进,即刻有了自己的意志,和食糜结队逆流而上。


    她冲到卫生间扶墙狂呕,直到胃里只剩稀薄的酸液才堪堪停住。


    以前她也吃得很少,但恶心到这种程度似乎还是第一次。


    从保温壶里接了杯白开水慢慢抿完,干涩的灼烧感总算消退。


    呆坐在桌前,还有些精神恍惚,眼中一上午积攒的光彩随着呕吐黯淡。


    想到上午,她直起腰。


    为了争取想要的生活,做了那么多往常从未尝试过的事,再多一件也没关系吧?


    她看着几乎原封不动的饭盒,突然伸手抄起,倾向垃圾桶。


    “好女孩,不要浪费。”熟悉的话语响起。


    她瞬间咬牙,脊背绷得像上紧的弦。


    即便记得这里是女生宿舍,仍环顾全屋,再三确认刚才的声音仅仅来自她的脑内,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端着饭盒的手悬在垃圾桶上方,后续的动作因为一闪而过的话变得无比艰难。


    她僵硬着,起身准备将饭盒收好。


    腰链随之轻颤,其中几枚瓷铃相撞,“叮叮”的脆响在安静的宿舍里盘旋。


    “咣咣咣!”


    饭盒在垃圾桶边沿磕了磕,菜肴哗啦啦倒空,汤汁混在袋子里时卖相跟精致再也挂不上钩,混杂后略显古怪的气味也不那么诱人了。


    摸摸铃铛们,应知晓的脸色依旧苍白,眉眼间的弧度却渐渐缓和。


    拎着垃圾袋下楼丢掉的刹那,她全身发软,发颤,仿佛溺水之人挣扎出水面,吸入一口宝贵的空气,又仿佛冻僵的躯体在冰天雪地里喝到滚烫的酒。


    循着路牌往食堂走,入学四年,这是她第二次去。


    每天,舍友们都会提起食堂,有时候是炫耀抢到了最后一份热销菜,有时候是抱怨厨师手抖放了太多盐,有时候痛斥某个橱窗的食材不新鲜。很少谈论具体的口味,用她们的话说,是“还行”“一般”“就那样”。


    应知晓走进食堂时不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菜单上的每种食物都十分可爱。如果有可能,最好全部尝一遍。


    看到菜单后的价格时,兴奋的脚步一顿。


    她没钱。


    学院食堂里消费很低廉,但她还是买不起。


    有记忆以来,她的吃穿住行都被安排得很妥帖,没有需要自己承担的部分。相对的,也就用不到钱。她没收到过,也没要求过。


    普通的向导都有固定的生活补贴,一直覆盖到参加工作为止。理论上她也有的,但是……


    这个发现让她止不住地气馁,更重要的是,在毕业之前,无论云顶还是中庭,都不会给一个学员工作。那些不需要运用精神力的普通岗位,只会交由退役向导养老。


    她陷入了死循环中,像圆缸里不停打转的金鱼,明明观望到缸外的世界,却徒劳地撞着玻璃。


    重回宿舍,应知晓躺到床上,表情木然。


    睡觉吧,等到明天……


    她抓过床头闹钟,对照腕表反复调试时间,拧紧发条。


    自己总是睡过头,干脆趁周末没课,也不去图书馆复习了,下午就睡觉,直接睡到明天,再困也该睡醒了。


    真丝床单和鹅绒枕光滑柔软,很快唤起了困意。


    兴许是强行更改作息的原因,她睡得很不安稳,过了许久,还能听到返回宿舍的舍友们交谈,连内容也隐约可辨,多数是闲聊,直到有人说了句:“好啊,要不要叫上知晓?”


    她倏地睁眼,看向紧闭的卧室门。


    另一个人“啊”了声:“我倒是想,但她这会儿肯定在图书馆学习,拿出去逛街这种事打扰她,不太好吧?”


    “也对。”最先说话的人有些纳闷:“但我真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做向导又不是唯一的出路。不适合在云顶生活的话,完全可以请求返回外界,去普通的大学嘛,还能学点赚钱的专业。何况,她家里条件那么好,是大小姐来着吧!”


    “行了,少说几句,你以为大小姐都是那么好当的,万一有难处呢?我们先走。”


    ……


    不,她不是。


    应知晓闭眼,却彻底睡不着了。


    现在出门的话,舍友们难免尴尬,她也不想动弹,直挺挺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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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久了,不禁又有些犯困,迷迷糊糊打了几个盹,始终没能真正入睡。圆月高悬时,反而清醒起来。


    熬夜并不舒服,太过寂静的环境里,思考就变得喧嚷。


    她翻了个身,盯着树影摇曳的墙面胡思乱想。


    白天舍友们的话犹在耳边,她曾经也因疲惫而心动,有过类似的计划,然而很快便被迫打消了。


    月亮啊月亮,你会不会因为不会发光沮丧?会不会想脱离轨道逃开太阳?


    她望了窗外一眼,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夜空,以至于对满天繁星感到陌生。


    一束光劈开昏黑墙面,撕出道裂痕,又缓缓闭拢。


    愣了几秒,她悚然而惊——


    有人进来了。


    不可能是舍友,她们爱玩,每次离校不到后半夜不会回宿舍。


    应知晓本能地想要尖叫,刚吸了口气,便怔住了。


    尽管来人动作极其小心,但在幽静环境中,鞋底落地的轻响被放大了几倍,敲击地板时会有隐隐的回声,仿佛弹动的簧片。那是一种后跟略高,做了复杂的多层镂空的定制皮鞋独有的节奏。


    她认得对方的脚步声。


    甚至于,此前只在一个人脚上见过同样的款式,那人不喜欢落于俗套,还买断了所有相似的设计。


    怎么会?!为什么?!


    现在该坐起来打招呼,还是睡觉?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


    直到脚步声近了,停在床边,才迟钝地想,睡觉,必须睡觉。以往这个时间,她都睡得很熟。


    有段日子,应知晓是很擅长装睡的,但那是数年前,还小的时候,她能控制呼吸和心跳,不让睫毛颤抖。这么多年过去,技艺早已生疏。


    唯独记得装睡的要领是放松,越费力摆姿势,破绽越大。


    她轻轻阖眼,身体随呼吸自然起伏,视觉失效换来其余感官的敏锐,足以感受到目光集中在身上时,眼球聚焦导致的局部体表温度微弱升高。


    万幸宿舍里没有电灯,油灯蜡烛她又觉得不够安全,从来不在睡觉时用,否则一定能看清她皮肤起的大片鸡皮疙瘩。


    来人即使身处暗室,也保持着挺拔的仪态,从眼皮的缝隙里勉强能看到印在墙面的笔直影子。


    一声极低的叹息幽幽降下:“我的好女孩长大了啊。”


    “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像是感慨,又像是埋怨。


    她险些发抖,不得不拼命想些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迟滞的大脑转了几圈,最终闪过水声淅沥的誓约喷泉,在喷泉背阴处与073的对话:


    “明天见。”


    “等你。”


    对,她还有明天,还有以后,坚持住。


    哪怕不明白此刻正在发生的事代表什么,基因深处的动物本能呼喊“不能动”,她就不能前功尽弃。


    约莫过了一分钟,也有可能是十分钟,皮鞋嗒嗒调转方向,从容离去。


    应知晓保持姿势不变,直到再也听不到丝毫动静,才掀了被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跳下床,扒着窗台四顾,没发现任何可疑身影,神情惊惧中夹杂着茫然。恨不得时间加速,天即刻大亮,迫切地想要见073。


    他是那根水面的稻草绳,挣脱的希望。她也说谎了,不仅他需要监护向导,她更需要能证明自己独立能力的哨兵。


    她想,她宁愿被迷失的他绞碎精神图景,损毁贫弱的躯壳,流干血液,也绝不要继续忍受这场遥遥无期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