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削藩令启
作品:《长公主不眠》 沈士如跟随御前太监进入勤政殿。
殿内静谧,卷轴堆叠。皇帝连珩正在案前凝神写着什么,一些长长的卷轴顺着桌角垂到地上。
沈士如的目光扫视过垂下的卷轴,隐约看见一句: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笔意遒劲,落款为御笔,气魄苍然。
太监引他至大殿正中后,悄然退下。
沈士如躬身叩拜:“微臣参见陛下。”
连珩似这才回神,搁笔而起,亲自前来相扶:“爱卿不必多礼。”
这份近乎亲厚的举动,与长公主弄碧殿中的羞辱形成强烈反差。沈士如心中微动,隐隐对这位少年皇帝蒙生出古来忠臣良将对明君的效忠之心。
“爱卿的奏疏,朕已细读。”连珩返身而坐,从卷宗中抽出沈士如那一份,“殿试时,朕就知你少年才俊,今日更见你直言上谏、不畏权贵的胆色。”
“微臣只想尽人臣的本分,为大景略尽绵力。”
“你敢直言世族弊病,便已胜人一筹。可你不怕因此得罪满朝臣子吗?”
沈士如躬身回答,目光坚定:
“微臣十年寒窗,惟求一朝报国,岂敢遗忘初志?如今朝中以王善长为首之王氏满布六部,其余如崔、林、谢、姜诸族皆盘根错节、互为姻亲,更与长公主私下往来。若再不削权遏势,恐为宗室所困,祸乱朝纲。”
连珩闻言,神色未变,唯在“长公主”三字落下时,眉间轻动一线。
沈士如将这细节收进心中。或许,皇帝对这个孪生姐姐也积怨已久。
连珩忽而开口:“世族之力,为何难除?”
沈士如答:“权位世袭,门生遍布朝野,官官相护,久则成风。五寺六部,皆有世族痕迹,斩一枝,根未动。”
连珩静默片,目光越过沈士如,望向南方:“世族终究只是臣子,朕真正忧心的,是皇亲。”
沈士如心下一惊,明白皇帝所指的,正是六年前先皇驾崩之后,才离京前往南方封地的齐王,连烺(lang)。
齐王连烺是先皇第四子,曾经也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十七年前,东宫皇太子连烨突然暴毙,年仅3岁的连珩骤然失去父亲,处境变得岌岌可危。
无力自保又空有“皇太孙”头衔的连珩,如同闹市之中怀抱黄金的幼童。
太子离世后不久,先皇第四子连烺、第五子连炯(jiong)、第七子连炽(chi)以及第九子连灿掀起一场持续近十年的皇位之争。
没人知道年幼的连珩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只知道他的“皇太孙”头衔被废了又立,甚至一度被送出宫外抚养,又在十五岁时被接回宫中。
最终,皇九子连灿因谋逆被圈禁,皇五子连炯因被牵连而自尽,皇七子连炽在先皇在时就离京前往封地。
皇四子连烺一直留在京城。但先皇驾崩当年,连烺未能如愿继承大统,只得黯然离京。
谁也没想到,年仅15岁的连珩成为最后赢家,登上皇位。
不过,连烺离京之后并不安分。他不仅擅自改封地之名“祁州”为“齐州”,自封齐王,取“与天家相齐”之意,还在封地内大兴土木、整顿吏治、治军练兵、收拢民心,俨然一副贤君做派。
可,这是皇家斗争,亦是叔侄之争,沈士如实在不敢置喙。
连珩并不介意沈士如的沉默,只是踱步至案前,提起笔:
“爱卿对世族之害了然于胸,殊不知藩王与世族实为一丘之貉。此消彼长,皆因分权太大,最终只会走向党争。受苦的,还是百姓。”
沈士如醍醐灌顶般看向连珩。
这位如今年仅20岁的帝王,决定走一条注定艰险的集权之路。
放下笔,连珩扬手一挥,一片雪白的纱绢飘落到沈士如脚下。
“士如,你在弄碧殿中曾说,自己‘不求闻达,更无意封侯拜相’。那若朕命你为刃,以身试锋,破局为民——你可愿为大景,做那箭靶?”
沈士如只觉心潮涌动,低头,见那块纱绢之上赫然写着“削藩”二字。
他重重下拜:“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我站在勤政殿外回廊的拐角,冷眼看着沈士如拜别连珩,跟着御前太监向宫门外走去。
他走得坚定,身姿笔直。
望着沈士如的背影,我恍惚想起当年比他还要瘦小单薄的连珩。
他也曾这样走进大殿——
在无数人觊觎、逼迫、压迫中,他一言不发。
只在无人的夜里,他看着我说:“若我活下去,一定斩尽他们。”
如今他活下来了,也开始斩了。
“削藩”二字并非出自我手,但我知道它的起笔在哪一夜落下。
我的名字写在连珩所有杀意的背后。
我不掌局,我只是早已写好剧本,却不能署名的那一个人。
连珩目送沈士如离殿,随手合上纱帘,目光却微不可查地掠向殿外廊柱深处。
那里空无一人。
可他知道,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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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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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削藩令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