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捐身


    主法官大人听完，觉得周珉教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既然他愿意担责，那么款期一天执行也无可无不可。


    “判决如下：着机器人江晚枝销毁之刑，缓期一天执行！机器人江晚枝可与主人木兮一同归家，后天上午星历2983年3月20日上午9点，机器人警官会赴木兮寓所带走机器人江晚枝，届时请准备，别做无谓的反抗。销毁时间为2983年3月20日上午11:30分。”


    看见法官大人采纳了周珉教授的建议，木兮向周珉教授用目光投去谢意。


    木兮脸上同时挂着眼泪和笑意，就好像出太阳时还同时下着雨，她走向自己的机器人，轻轻牵起他的手！“走，跟我回家！”


    心内凄然，这是她最后一次归家了。


    对不起，如果当初没有买下你，让你跟了那位开店的时髦大姐，或许你就不会中这个病毒了。


    刚出了法庭，就有一堆侯在外场的记者围了过来，把木兮和江晚枝围在中间，话筒频繁生过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木兮却只管沉默。


    机器人江晚枝拨开几人，从人群的缝隙里把木兮拉了出来。


    二人奔跑着走远了。


    一路上，机器人江晚枝与木兮都有说有笑。


    木兮把眼泪狠狠忍了回去，她想留下最美好的回忆给最后一天的机器人江晚枝！


    两人在家门口的菜市场买了菜，一同回去做饭菜。当人间烟火气冒起，家也就有了温度。机器人江晚枝假装吃饭菜，然后赞赏木兮的厨艺。


    吃完饭已经9点多了，木兮和机器人江晚枝一起去洗碗。这时，厨房外面飘来一股股浓烟。


    机器人江晚枝首先察觉出不对劲。


    “木兮，这烟很大，像谁家里起火了一般！”


    木兮这才察觉。对哦！


    这时，楼下有声音嚷了起来：“17楼着火啦！17楼着火啦！”


    木兮和江晚枝跑到客厅阳台，从阳台上探出身子往外瞧，果然看到了熊熊火焰。


    “遭了！真着火了，是楼上那一家，去楼上看看！”


    两人从楼梯上到17楼，机器人江晚枝使劲拍门，木兮则拿出手机拨打火警电话。


    火警接警员说：“我们已经接到了群众报警，在来的路上了。你们不要盲目参与救援，小心自身安全！”


    机器人江晚枝敲不开门，却听见门内传来孩子的哭声。他赶忙用脚踹门，又拿起门边的消火栓砸门。终于，门被砸开了。


    机器人江晚枝正要进去，被木兮拽住了胳膊。“消防警说不能盲目去救人。”


    “木兮，不打紧，我是将死之身！”


    机器人江晚枝的目光如水，他盯着木兮好像在说，与其被冰冷的机器碾过全身，还不如葬身炽热的火海。木兮，成全我！


    他拂开木兮捉着他的手臂，固执地一头钻进了火海里。一个声音从火海里传来“木兮，希望你坚持你所喜欢的，不要动摇！”


    木兮想要跟着他一齐跑进去，却被一人横腰抱住！


    “去不得去不得！”那人同时隔壁邻居。她与木兮偶尔楼道里碰见，还打过招呼。知道进火海那个是木兮的机器人。


    “那是机器人，去了就去了，毁了就毁了，你不能做傻事。”于是死死抱住木兮，木兮却很大力，正要挣脱。几位消防却到了。他们掣住木兮的胳膊。


    木


    兮眼看就要踏入火海，却被几个蓝朋友掣住了胳膊。


    “不能在这里逗留，太危险了，都到楼下去。”


    木兮又被拦腰抱起，送到了楼下。楼梯口拉起警戒！木兮焦急地等在门外。嘴里咀嚼着机器人江晚枝的那句话“木兮，希望你坚持你所喜欢的，不要动摇！”


    机器人江晚枝不用呼吸，不怕烟。很快便救出一名孩子！又和几名蓝朋友一起救出两名老人。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木兮趁人不注意，悄悄翻进了警戒线，走楼梯爬到17楼。


    碰到机器人江和一位消防员各背了一位老人出来。


    消防员径自背着老人下了楼，他一边走一边说：“里面已经没人了！”


    机器人江晚枝放下老人，让木兮被在背上。自己转身又要进火海。


    “你干嘛去，都已经没人了！”


    “人是没有了，可是我有一包金子在衣柜里，有金项链、金戒指，有很多！”


    “我帮老人去找找，她一直念着！”


    “不要去！”


    “求求了，帮我去找找吧！烧了太可惜了！”


    “火不大，我去去就回！”


    木兮也想跟他一起进火场，可是她背上还背着老师，只能作罢。


    “木兮，坚持你所喜欢的，不要动摇！”


    火海里又传来这么一句话。木兮反复念着这句，把老人背下了楼。


    在楼下，她一边安抚受灾的邻居家老人和孩子，一边等着她的机器人江晚枝。


    可是良久，火灭了，消防员们渐次撤出了楼道，她却再没有等到她的江晚枝！


    “我们在里面灭火，他在翻找衣柜里的金器，柜子砸了下来，压在了他的身上。”一位消防员手里捉着一个铁皮盒子，对


    木兮说完又扭头向老人，“这就是您家的金器，请收好！那位机器人手里死攥着的，我给拿了出来！”


    木兮又入定了，咸涩的泪水流进嘴里，她好像失去了味觉，一一吃掉。


    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木兮又爬到17楼，哪里门洞黑黑的，贴了几张封条。


    木兮正要掀开封条进去，却听见一个声音说：“掀不得，掀不得的，明天他们还要来检查起火原因，不能破坏现场。”


    邻居这样说，木兮才住手。


    邻居又说，“火势大，烧到了你家的客厅阳台以及厨房，你家也被封了。木老师要不要到我家来将就一晚。”


    木兮呆若木鸡，只摇了摇头。


    邻居阿姨还没有放弃木兮。“你不去我家，那就去1501。1501就在你家楼下，和你家户型一样，我带你去吧！那房子的便宜出租，一个月才700！房东人好的勒！”


    木兮还是直勾勾地望着那门框。


    等木兮出定，她已经在1501了。她环顾四周，周身是很冷机器风的装饰。她突然忆起那么几个话的片段。“便宜出租，一个月700”。


    木兮走进卧室，打开衣柜，看见衣柜里放着几套女生的衣服。


    邻居阿姨走进1501，在卧室找到了木兮。“你门没锁我就进来了。房间里的东西你随意用，房东人好的嘞！衣服是我刚刚给你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你穿穿看。这两套衣服一共是771元。木老师记得给我钱。”


    过了一会儿，邻居又说：“木老师付房租打到这个账户。我走啦！我把门关上了！你早点睡！”


    木兮神情恍恍惚惚地，她好像是付了钱了。等她再次猛然清醒，发现手里多了张纸条。上面有一个银行账户。下面写着“给房东的房租请汇至这个账号！”


    木兮站在卧室里发呆，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即便他不赴火海，明日他也要赴刑场。可是想到这么多天的相处，想到他如家人一般守护自己，为自己绑鞋带，陪她夜跑晨跑，和他一起去菜场买菜，一一起做饭吃饭洗碗，和母亲有龃龉，他从中协调！


    木兮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鞋，看到蝴蝶结一般的鞋带，泪水又止不住地流。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木兮，木兮！”


    竟然是机器人江晚枝的声音。木兮猛然开门，居然发现了自己的机器人江晚枝就好端端地站在门外。


    这是真的？这不是梦？不是幻觉？


    机器人江晚枝伸开了双臂！


    木兮猛扑进他的怀里！贪恋他怀里的柔暖与安稳！


    “我好好的呀，木兮别难过！”


    木兮刚止住泪，忽然又泫然，“不，可是明天你还是要走！”


    “明日愁来明日愁！可我们至少还有今宵啊！”


    他的怀里有磁铁，紧紧吸引着木兮这只倦鸟，她收敛翅膀，蜷缩于春天气息一般的只属于她的巢穴里。


    突然，木兮像想到了什么。她在他的胸前寻起按钮。


    无果。机器人江晚枝想捉住她的双腕，木兮却霸道，一手抓住他一片领口，往左右两边各自使劲，撕了他的衣服！他胸前腹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是周珉教授，不是她的机器人江晚枝！


    他们俩还站在门口，怕隔墙有耳，周珉教授将木兮往房内一推，自己亦踏入房门，将门一关。然后索性将上衣都褪了下来。


    “让你看个够！”


    周珉教授常健身，他该有的肌肉都有。木兮却羞红了脸，转过了身子。


    “对不起！但你不该扮成我的机器人来骗我！”


    “木兮，逝去的就让他逝去吧！人要往前看！”


    周珉教授穿好衣服！心想木兮竟然会想办法辨认他和机器人江晚枝了。


    木兮好像会读心术，读了他的心声，悠悠说道。


    “我知道是你！很早就知道了！”


    周珉教授刚穿好衣服，就像又被扒掉了衣服一样！


    木兮自顾自地说：“我是怎样发现的呢。是在电影院看《时间仓》电影那一次。你用手绢替我擦泪。你身上穿的衣服自然与我的机器人穿的衣裳一样，你的手帕也和我的机器人的一样。只是香味不一样。他的手帕是球兰香，你的是栀子香。而我的高中同学江晚枝喜欢栀子花。”


    “是，那天是我！”没想到从前高中时期观察力为零为负数的木兮，现在竟然有如此细微的观察力了。


    是该庆祝的时候了吗？木兮发现了他喜欢自己。


    “江湾山山巅上，和我放仙女棒的人也是你，对吧？”


    “是！”


    “我看出来了是因为你们的打火机并不一样。”


    “木兮的观察力越来越好了。”


    “除此以外，你和我的机器人还有相貌与神情上的细微差异——所以你喜欢了20年的人是我，对么？”


    “是！”周珉教授这一声能擎天地，坦坦荡荡，他就是喜欢木兮！这句话说出，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坚毅却又情怯的心跳。


    可是木兮却前所未有一个大转折，冒出这样一句：“请惜取眼前人！”


    顿一顿，木兮又说了一遍，“请惜娶眼前人！”只不过，这一遍，“娶”字不一样了。


    周珉教授没有想到木兮竟然会这样说。他以为木兮已经不喜欢他了。


    “木兮，我……你……”


    “你走吧！”


    “木兮不再喜欢我了吗？”问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木兮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就轻而易举地否定了这句问话，给了他一阵寒风，一记重拳！


    “不喜欢，早就不喜欢了！忘了我吧！”其实，这句话说出来看似轻易，却也是艰难。“你走吧！”木兮补充道。


    等木兮回过头，客厅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自己了。


    木兮蹲下来双臂环着自己哭！


    就在今天，她失去了她的机器人江晚枝，也失去了她暗恋了20年的高中同学江晚枝。


    对不起，我有我自己的骄傲与自尊！


    木兮早就发现了身边的人是周珉教授本尊而不是机器人江晚枝。她发现了他的机关重重，与偷梁换柱，她猜到了周珉教授喜欢自己，而那个他喜欢了20年的人就是自己。


    那为什么他从来不说，还要暗中假装机器人江晚枝靠近自己呢。木兮百思不得其所。直到她从其他老师嘴里听到了另一个故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亲生父亲不允许。周元帅要的是门当户对。


    她木兮出身低微，配不上他，于是木兮咬着牙想要跟周珉教授断绝。她能想到的便是脱单刺激他放弃。


    所以才有了木兮与贺边老师的“相恋”！


    木兮对于贺边老师很是矛盾，她既想谈下去又不太想。所以当他提分手时，木兮一口答应了。


    对不起，为了你好，为了成全你的父亲，我只能这么做！


    木兮抱着自己哭到无泪，一抬头看向桌上的钟，已经是夜里2点了。


    她捡了几件衣服，洗了澡上床睡了很久，却不成眠。


    梦里，周珉教授拉着机器人江晚枝回来了。


    “我不走了”，机器人江晚枝对她如是说，周珉教授也如是说。


    梦很甜，可惜梦还是会醒。


    第二天，木兮过得浑浑噩噩。周珉教授也过得浑浑噩噩。


    第三天，下了班，木兮赶紧往自己家里赶。她来到17楼，哪里的封禁已经接触了，经过屋主的同意是，木兮进到了起火的1701室。


    她进到卧室，那里面狼藉一片，满眼灰烬。


    她在灰烬里翻来找去。找到了机器人江晚枝的左手，以及一张芯片。木兮拾起来，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