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到黑猫夜总会就知道了

作品:《如影随行

    大门开着。


    我们确实关上了门,两个校警几乎同时肯定地说道。


    现在不是开着吗?


    见鬼了,一个校警喃喃自语,一脸确信地说自己关上了门。


    我也肯定。我们是一起出去关的,关门的时候我还特意把插销插上了。


    老柴出去,从外面把大门关上,插上插销后,从外面很轻易地就把插销打开了。


    你们平时不锁吗?老柴问校警。


    从来不锁,再说锁门多麻烦啊。


    老柴接过校警的手电,照着大门的外面地面,他没有看见清晰的汽车痕迹。


    注意啊!老柴说完和校警挥挥手,边走边寻思着,也许自己真的是心理作用。窃笑了一声,回506栋宿舍楼。


    整个大楼仿佛沉在黑洞里的一艘小船,飘摇着,却无力左右自己的方向。从上起事件后,老柴就从三楼搬到了二楼,和那些学生住在一起,尽管那个房间不如三楼的视线更好,可也不错,只要站起来,506栋和校园路一带仍然可以一览无余。那个小校警被老柴安排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住的位置和他相反,这样便形成了一个接近水平的视线范围。


    当老柴推门而入时,学生们显然被吓了一跳,尽管是大夏天,他们还是紧紧裹着毛巾被,挤成一团,桌上那台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张震讲故事》节目。老柴前几天听过,张震讲的故事,主要是鬼故事


    张震在声音上很能造势,突然的尖利惊悚的叫声和恐怖的音乐,把一个很一般的故事讲得很是惊骇。


    那是一个叫《红裙子》的故事,老柴听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恐怖,看着那些被故事吓得已经脸色青白的学生,欲伸手关了收音机,却被学生拦住。


    故事讲完的时候,众学生才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有要去厕所的,自己又不敢,便商量着一起去。


    害怕还听鬼故事,都是自己吓唬自己。老柴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说。


    也不一定都是假的,我奶奶家就闹鬼。一个小个子的学生认真地说。


    你见过吗?张思远问。


    我没有。小个子挠了挠头皮,又一本正经地说,我奶奶见过,真的。


    你奶奶说鬼是什么样儿啊?老柴问。


    和人一样,就是不正常。


    你奶奶说对了。老柴躺在被子上,把手枕在脑后。


    学生们连上厕所的念头都抛诸脑后,纷纷围到老柴身边,好奇地问道:''他奶奶的话怎么就对了呢?你见过鬼吗?''


    我呀!老柴卖了一个关子,然后正装其事地说,鬼实际就是人,人也是鬼,你们敢说没见过鬼吗?


    我们?


    啊。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柴的所以。


    老柴呵呵一笑,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不都见过张强吗?''


    哦!学生们似乎领悟了老柴话中的深意,然而,他们仍旧未能以一种更为哲理化的视角审视鬼与人的微妙联系,坚持认为鬼终归是鬼,人始终是人。


    那在我们学校杀人的那个,会不会也是鬼呢?小个子突然问。


    是啊,我们听说早年学校里曾经死过很多人,年轻的女人,也闹过一阵子鬼。另一个认真地说。


    也许是走廊里的窗户没关好,风从窗户进来,把房门呼地吹开,一股阴凉的风和一声巨大的门响,连老柴也被吓了一大跳,学生们几乎清一色地大叫一声,扑进了老柴的床,把老柴压得结结实实。等另外一个房间的校警和学生跑过来,老柴才好不容易站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学生们,就在他转回身,望向窗外的时候,老柴突然又看见了那辆幽灵般的汽车飘忽着从校园路驶过。


    老柴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夺路而出,他相信自己一定没有看错,那就是一辆汽车。


    北方大学。


    校园里一片漆黑,突然从明亮的房间里出来,眼睛还不能适应外面的黑暗,老柴闭了一下眼睛后,快速地冲向了校园路,并沿着校园路一直向前追,在拐过弯的时候,老柴看见了一辆汽车,静静地停在档案馆前面。老柴蹑手蹑脚地靠近,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那是一辆鲜艳夺目的红色捷达轿车,静静地停泊在夜色之中。再向档案馆里看,清楚地看见老于竟然在和老曹头在喝酒,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在和老于说着话。


    就在老柴聚精会神地看着老于他们的时候,老柴的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半晌,轻轻地拍了一下老柴的肩膀,老柴突然静止在那,好像没有感觉一样,顿了一下才慢慢转回身,原来是高非明。


    你吓死我了。老柴低声说。


    高非明拉着老柴的衣角,隐到了树后,悄声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是发现了那车。老柴说。


    我问门卫了,那是老于的外甥,偶尔来给老于送东西。


    可我好像发现了两次,今天晚上。


    你确定吗?


    应该是。不过门卫并没有发现。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高非明说。


    好吗?老柴问。


    没关系。高非明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地和老柴假装说笑。


    果然,屋子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朝外面看,因为外面黑,什么也看不见。高非明看见老于出了屋子,门开了,老于站在门口,等高非明和老柴到了跟前,才看清他们,赶忙往屋里让。


    你们怎么有空来呀,老于的声音很绵软,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们可正喝得高兴啊!


    我们也来讨杯酒喝啊。高非明笑着说。


    你可别打趣我们这把老骨头了,你们哪会看得上我们这粗茶淡酒啊!


    老曹头并没有站起来,仍然喝着,只是温和地打了一个招呼。


    那个年轻人一直站着,在兀自吸烟。


    我外甥,小刚。老于边指着年轻人边介绍道,他经常给我送些吃的来。说着,老于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饺子,邀请道,你们也来尝尝吧,韭菜馅的,味道可好了。


    高非明用手抓了一个,确实很好吃,韭菜本身也提味。


    在哪个单位开车啊?高非明看着年轻人却问老于。


    他没有正式的工作单位,就是自己开车。实话告诉你,他就是趁着晚上没有警察的时候,私自拉点活儿赚点外快,白天根本不敢出来跑车。哎,二十好几了,没个工作,我妹妹又有病,都难啊。


    舅,没事我走了。年轻人把烟在脚下碾了一下,也没管老于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一点礼貌都没有。老于气愤地向高非明和老柴抱怨道,都是我那妹妹给惯坏了。


    嘿,现在的孩子,都那样,像他就不错了。高非明理解地说。


    买那么一辆车也不少钱吧。老柴问。


    什么买呀,他能买起还是我能买起?别人的。老于吃了一个饺子,又吱喽一口酒。


    你们两位老哥的酒量不错啊。高非明看着已经喝完的一个空酒瓶。


    一直没说话的老曹头笑着说:要说我们有相似的地方,还真就是这点酒量,人家是知识分子,我呢,一个扫地的。


    那不能那么说。老柴接过了话,人到了岁数啊,岁数成了最好的伴侣,文化多少,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嗯。老于咽下饺子,你这话我喜欢听,人到了岁数啊,还真就是没什么较劲的了,管他是官是民,在岁数面前呀,全一个样喽!


    有的还不如咱们呢,老曹头说,你看那些老教授,年纪还没咱们大,就已经颤颤巍巍了,有啥用!


    所以说你们这么活有你们的快乐啊!高非明站起来要走。


    在座一会儿,老于让着,大长夜,回去也是睡觉。


    他们哪能睡着,那个人没睡着,他们甭想睡觉,想不精神都不行。老曹头说。


    你可说对了,这世上的人啊,非得等到老了,才能活明白。可是不行啊,那罪犯年轻,年轻气盛,根本拦不住。高非明说。


    我看就是个早晚的事。老曹头说。


    怎么个说法呢?老柴问。


    嘿,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早进城晚进城,早晚得进城啊!


    老曹头说完,也站了起来,老于啊,我可不行了,明儿个还得早起呀。说完,趔趄着走了。高非明和老柴也先后出来,看着老曹头消失在黑暗里,高非明才把老柴拉到主楼前的灯光下说:你还得注意啊,我总觉得还是要出事。


    我也有预感,可是。……


    可是什么?


    我就是觉得这个学校里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也说不清楚。


    是啊,也许我们一直就和罪犯同在一个环境里,他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我也有如此同感啊。


    对了,张强的那些同学有没有提供什么线索。高非明问。


    没有。我个人认为,张强与齐齐的死关系不大,换言之,齐齐之死非张强所为,他仅是强奸案的嫌疑人。


    然而,我们仍需更多证据,毕竟张强不仅在现场,且实施了强奸行为,但齐齐的确切死亡时间却难以断定是否在其离开之后。


    可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阴毛,完全可以说明另有其人,在张强离开后进了现场。


    我此前已提及,我们尚不能排除齐齐在张强强奸她之前,已与他人有过接触的可能性。何况对于齐齐这样的人来说,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是的,我们需要严密,可是,该大胆设想也必须大胆。毕竟学校要开学了,我们难道让案子这么带到下一个学期?


    咳,我比你更着急啊,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不过……


    老柴看着高非明,期待着他的话。


    突然,高非明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皮德打来的。


    什么事?高非明问。


    你到黑猫夜总会就知道了。


    黑猫夜总会。


    黑猫夜总会正是最疯狂的时候,扮成动画片黑猫警长的DJ夸张地在煽情。


    寻求刺激的先生们,渴望疯狂的女士们,黑猫夜总会就是你们最好的地方。看吧,那些可爱的小姐和那些优雅的先生,他们……对,他们就是你们今天最好的盛宴。来吧,不要矜持不要等待,好的东西绝对稀少,快展开你的胸怀,袒露你的心声,他们……是的,年轻的、美丽的、生猛的他们,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只要你伸出手,张开怀抱,原来得到是那么的简单,就像一块口香糖一样。当然,千万不要随便吐掉,也许你会后悔,真的,在你没有尽心尽力地开发他们,其实他们真的很好,很好,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来吧,珍惜这样的晚餐吧!


    高非明穿过幽暗的走廊,在寻找着皮德。画着重妆的女孩散发着令人晕眩的香气从他的身边走过,有的回头妩媚地笑着,也有拉着他的衣角,暧昧地用目光挑逗。


    走过走廊,大厅像一个原始的古堡,突兀地扑进眼帘,晃动的人群和巨大的声音令高非明很不适应。就在高非明四处寻找的时候,皮德突然出现,把他拉到了一个角落。


    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高非明问。


    你看?皮德指着舞池。


    高非明目睹了几个在钢管上翩翩起舞的妖娆女子,她们的动作大胆而撩人,近乎裸露的装扮与迷离的眼神,让人难以自持。灯光如瀑布般倾泻在舞台上,而那充满诱惑与激情的音乐,如同狂风骤雨般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适应了光线以后,高非明看见舞池边上的吧凳上坐满了红男绿女,都举着各种各样的酒杯,冲着台上表演的女孩喊叫着。突然,高非明看见了张沂,穿着红色连衣裙,目光迷离,四处飘荡,在下面疯狂的人群里逡巡着,那种寂寞的渴望令任何一个看见的男人都会怦然心动。


    她来多久了?高非明的眼睛没有离开张沂。


    半小时吧。


    她和谁接触了吗?


    没有。她一直那样喝酒,我觉得她有点喝多了。


    高非明接过皮德的酒:这是她第几次来?


    第三次吧。


    高非明看了眼皮德:什么第三次吧,我要准确的。


    我看见的是三次。


    舞厅里人头攒动,高非明看见不时有男人靠近张沂,可又很快地离开。突然,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走近了张沂,他们聊了一会儿后,竟然挽着手离开了舞厅。


    高非明放下酒,立即跟了过去。他们穿过走廊,进了一个房间。高非明拉住一个服务员,隐蔽地把自己的警官证亮给服务员,服务员看了,不知所以地问高非明:我怎么了?


    高非明指着张沂进去的房间问: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的?


    那是一个通道。服务员说。


    高非明猛地甩开服务员,箭一般冲进房间,发现门大敞着,空无一人。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室外,一脚踏入了灯火阑珊的鸡鸭街。


    鸡鸭街笼罩着淡淡的灯光,原本很小的街在夜晚里竟然无比空旷,除了来来去去的风,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高非明左右张望了一会,快步跑向了鸡鸭街和北方大学连接的那片白桦林。穿过围墙的豁口,白桦林在眼前黑黝黝地横亘着,除了树叶的响动,一点异常的声音也没有。高非明对随后赶来的皮德说:你左,我右,立即搜索。


    初秋的白桦林,被一层薄薄的青白雾气轻柔地包裹着,每一步踏在落叶上,都伴随着细碎而清脆的沙沙声。白桦树的树干上,斑驳的树皮仿佛一只只大大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一切,透露出一种神秘而不可言喻的气息。


    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夜鸟们慌乱地扑棱着翅膀,向着远方城市那点点暗淡的灯光奋力飞去。它们能否在那遥远而朦胧的地方找到栖息之所,无人知晓,只留下一串串渐行渐远的鸣叫声回荡在夜空。


    从白桦林穿过,眼前是北方大学的宿舍楼,白桦林里一无所有。皮德看着高非明,不知如何。走,立即回黑猫夜总会。高非明几乎跑着沿路回去。


    黑猫夜总会已经散场,相互勾肩搭背的男女嬉笑着远去。高非明站了一会,朝着自己的车走去。就在他上了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张沂,落寞地在午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高非明将车开到张沂的身边,摇下车窗说:你好。


    张沂停了下来,看着高非明,眼神里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难道不想让我顺路载你一程?


    我……还没想好。张沂边走边说。


    如果你听我的建议,还是上车的好。


    嗯?为什么这样说?


    这离你单位好像很远。


    哦?但你不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散步,也挺惬意的吗?


    是很好,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呵。张沂嘲讽地笑着,你们警察都很敏感,其实,没那么多坏人。


    如果我是呢?


    你?


    我不能吗?


    也许,可我总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


    没人脸上写着善良。


    那倒是,可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自以为是往往会把人引向歧途。


    那毕竟也是一条道路。


    高非明停下了车,他不想在和张沂斗嘴。他下车后,赶了几步,拉住了张沂。


    上车吧!


    为什么?张沂依然微笑着看着高非明。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高非明几乎是拖着张沂上了车。


    我可要投诉你,你有绑架的嫌疑。


    那是你的自由和权利。高非明直奔电视台。


    张沂不再说话,路灯的光照着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你不以为你在冒险吗?高非明问。


    我心中不禁自问,难道仅仅因为治安状况欠佳,我们就该剥夺自己享受娱乐的权利吗?


    你最好不要再和我斗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


    不。张沂的声音小了许多。


    冰城的夜晚凉风习习,张沂摇下了车窗,她觉得格外的热,从心里往外的热令她无所适从。当她从船坞街沙器的家里出来以后,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她总是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就像她突然怀念起她的恋人一样。对于具体的人,她已经忘却,可是那些幸福和痛苦相伴的时光,她又怎么能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