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张沂在泪水中渐渐沉入了梦乡
作品:《如影随行》 杜自谦家。
梁雨杨将车停在隐蔽的树丛后,绕到房子的侧门,侧门开着,他仍然虚掩了门。他穿过略显杂乱的厨房,沿着幽长的走廊前行,走廊的尽头,客厅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梁雨杨对这里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无数次的光顾,让他几乎忘记了这是别人的家。尽管他从来没有在这所房子里过夜,可是,他却在这里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事情,就像一个主人一样。
没有开灯的房子一片黑暗,空气里有淡淡的水腥气。尤其是这样的季节,水汽会源源不断地从江上过来,包裹着这所房子。
梁雨杨蹑足蹑踪地走过去,小霞没有在客厅。青白的月光和树影盘踞在客厅里,风过影动,情境缥缈,此时若是怀抱着一个迷离的女人,也自是浪漫无限。
“小霞。”梁雨杨轻声唤道。
没有回答,梁雨杨向楼上小霞的房间望去,房间的门开着,没有一丝灯光。他停了一下,脚步轻盈地上了楼,尽管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巨变搞得心乱如麻,可是,此时此景,还是勾起了梁雨杨对小霞的强烈渴望。
如果说他和小霞的关系是情人的关系,倒不如说是最亲密也最合适的伴侣关系,这些年来,他和小霞在情感与默契上已经如同一个人一样。他们知道对方的需要,如何调动对方的感觉,怎么让彼此在最有效的时间里达到情感的共鸣,而这样的默契,绝非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达到。也许一个男人或女人在一生中也只能找到一个那样的人,因此梁雨杨是那么不愿意舍弃小霞,最直接最难割舍的也在于此。
上楼之际,梁雨杨的心绪如潮水般汹涌,一股温热的情感在心底悄然升腾,渐渐弥漫开来。他驾轻就熟地进了小霞的房间,可是,房间里除了飘散着新鲜的栀子花的香气,并没有小霞。
她会去哪里呢?梁雨杨心中的喜悦瞬间被浇灭,他天性胆小,此刻犹疑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眼神空洞,满心茫然。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梁雨杨在心里嘟哝着。转身刚要出去,灯突然亮了,小霞几乎赤裸着出现在门口,长长的头发还滴着水珠。
“你……吓了我一跳。”梁雨杨的眼睛没有离开小霞迷人的身影,她的身姿依旧曼妙动人,即便年轻女孩也难以媲美。
“我洗了一下。”小霞的声音里浸透着迷惑。
梁雨杨刚要开口,却被小霞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嘴。这个吻绵长而深情,一直延续到床上。当两人赤裸相拥时,梁雨杨才终于有机会喘息,轻声问道:‘你怎么如此急切,我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
小霞没有回答,专心地亲吻着梁雨杨,从他的耳际到胸膛。
梁雨杨深知此刻并非深谈之时,加之被小霞的热情所感染,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拥抱着她,两人的心跳在静谧中交织。
激情逐渐平息,小霞温柔地依偎在梁雨杨的胸膛,但随即,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她的抽噎声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怎么了。”梁雨杨抚摸着小霞光滑的后背问。
“我该怎么办?”小霞泪眼蒙眬地看着梁雨杨。
其实,梁雨杨在斟酌着如何说,“其实你如果试着忘记那些恨,也许就……”
“可我忘不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苦,我的心里……”小霞痛苦地说,“要是没有你,也许我早就……”
梁雨杨轻轻捂住小霞的嘴,温柔而坚定地说:“傻丫头,生活虽有波折,但并非一成不变,总会有转机,别太悲观。”
“难道我真的要执着于那些过往,在马谣的家中,在你我共眠的床边徘徊不前吗?”小霞的情绪在微妙的波动中逐渐显露。梁雨杨已经听出了淡淡的愤怒,他便立刻安慰小霞,他不想激化小霞,更不希望小霞极端地采取报复,尤其是要他来陪着实施她的报复计划。他最担心的也就是参与到这样一起最终可能导致他身败名裂的事件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在太乱了。北方大学出了那么多的事,而且还涉及了杜自谦和马谣,如果这时候再发生其他的事情,会不会?”梁雨杨欲言又止,想到一定的威慑,毕竟女人都是胆小怕事。
“我就想趁乱下手。”小霞完全出乎梁雨杨的意料,狠狠地咬牙说。
“你?”
“你,真的不怕吗?”小霞轻声细语,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问。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傻事。”梁雨杨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难掩心中的虚伪。
“那你就帮我喽。”小霞伏在梁雨杨的身上,亲了一下梁雨杨的嘴唇,撒娇说。
“可我……”梁雨杨对自己掉进了小霞的圈套感到无比的愤怒,可又无话可说。
“你,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吧?”小霞缓缓坐起,赤裸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梁雨杨在狡辩。
“不,你是。雨杨,我们不是一天两天的普通朋友,你知道我有多了解你吗?”小霞看着毫无表情的梁雨杨,接着说,“我实际比你自己都了解你,你信吗?”
“也许吧。”梁雨杨有些有气无力。
“不是也许,而是事实。”
“既然你这么了解我,就该知道我对这种事的态度。”梁雨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立场。
“所以我才要见你,要和你商量,更重要的是……”小霞露出了诡秘的笑。
梁雨杨忧虑地问,“是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机会?”梁雨杨莫名其妙。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让你名利双收的机会吗?”小霞仿佛成竹在胸。
“我被你搞糊涂了。”梁雨杨真的不知道小霞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突然发现了小霞的心计竟然如此多。还是书上说得好,最毒莫过妇人心。她要是想做什么,非鱼死网破不可。梁雨杨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不糊涂。”小霞下床给梁雨杨倒了杯水,赤裸着站在梁雨杨面前,像一个破解了秘密的智者般说,“你不是要往上爬吗?可是,马谣的日记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即便是我把日记交给你,可是,马谣是活的,一个活着的可以随时开口说话的人,你能保证她守口如瓶吗?当她被危险包围,苦于解脱的时候,她一定会找一个帮助她的稻草。也许你就是她的稻草,只是现在她还没到垂死挣扎的时候。”
小霞的话语如同寒风刺骨,让梁雨杨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地拽紧了毛巾被,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小霞的分析。
“当然,那些事情都是过去的了,你也可以把一部分事情转嫁到杜自谦的身上。可是,你的前途一定会完蛋,你的竞争对手是不会放过你,而马谣如果在把你我之间的事抖搂出来,你这些年的谦谦君子、好好丈夫的名声再一碎,你还有什么希望呢?”
“现在没人在乎男女关系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梁雨杨说。
“是吗?鸡毛蒜皮?”小霞突然色厉内荏地质问,“你难道一直就把我们的关系当成了鸡毛蒜皮吗?难道我只是你的一个……你要知道,你当年的录像带还在马谣手里,如果我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在马谣的一边,那还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你……你在要挟我。”梁雨杨脸色变得青白。
“不。”小霞缓缓爬上床,轻轻跪在梁雨杨身旁,温柔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声音柔和却坚定,“雨杨,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这是真心话,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其实你不了解我,我做的一切其实也是为了你。”
“你如果为了我,就应该放弃。”
“我能放弃,可你能放弃吗?你已经熬到了这个位置,你指望马谣不出来害你吗?”
“她没有理由害我。”
“你怎么还像个孩子般天真?我早已说过,马谣绝非善茬,她心狠手辣,连杀人放火之事都敢为,装疯卖傻更是信手拈来,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可我并不知道你到底要怎么做?”
“雨杨,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小霞亲了一下梁雨杨的额头,开始穿衣服。
“那……”梁雨杨颓然地靠在床头,心乱如麻,不知道小霞到底要做什么,是帮他,还是把他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船坞街。
就在张沂靠近沙器,如一个女战士般准备进一步接触的时候,张沂手里握着的东西竟然突然失去了力量,从她的手里滑落,绵软地伏进了沙器那片隐秘的区域。张沂的情绪瞬间跌入冰冷的深渊,而沙器的脸色变得惨白如雪,他茫然无助地望着失落的张沂,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没关系,它会回来的。”张沂安慰着沙器,俯下身企图去亲吻那个“逃兵”。
沙器发出了一声古怪的闷哼,粗暴地推开了张沂,冷漠地穿上了衣服,看也没看张沂,夺门而去。
倒在床上的张沂惊愣地注视着沙器,直到他头也不回地出去,张沂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悲哀催生了她如注的泪水。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
张沂在泪水中渐渐沉入了梦乡,梦中她再次与某人缠绵悱恻,然而,当她睁开眼时,却发现那个男人竟是高非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她与高非明有着紧密的接触,任凭高非明在她的身下有着强烈的动作。可是,就在她的情绪几乎达到顶峰的时候,高非明突然消失了,从她的身下,而她,竟然坐在一个冰冷的铁床上,铁床四周全是锁链和锯齿。她被捆绑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幽灵狞笑着,用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企图触碰她的身体。张沂“啊”的一声惊叫,被噩梦吓醒了。浑身冷汗的她揉着涩涩的眼睛,看着黑暗里赤裸的自己,摇了摇头,苦笑着穿上了衣服。
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沙器,对面索菲亚教堂敲响了时钟,已经 11点了。张沂重新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要等沙器回来,她知道男性在这种时刻遇到的状况是多么尴尬,因此她要等沙器回来,告诉他那并不重要。也许沙器只是心理有障碍,在没进行之前,他不是状态很好吗?
张沂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柔和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房间的阴暗,带来了一抹温馨与安宁。沙器的卧室布置得很简约,一张床,一张小巧的书桌,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把软椅,上面放着一个竹垫。张沂坐过去,椅子很舒服,偏一下头就可以看见索菲亚教堂和大半条船坞街,拜占庭风格的船站,在夜色里无比沉静,层层叠叠的楼群,大多数都熄了灯,亮着灯的窗口就如天上疏密的星星。
张沂看了一会,随手打开了小书桌的抽屉,抽屉里有一本书,是屠呦呦医生的手记,她因发现青蒿素和双氢青蒿素的疗法,于2015年荣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书很厚,沙器在上面做了很多的注释,书也好像看了很久,纸张已经有些陈旧,个别页还反复被折叠过。张沂看了几眼,她不很喜欢医生,主要是她不喜欢医院。
书的下面是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张沂看着,她知道那也许是沙器的私人日记。她本非窥探他人秘密之人,于是将抽屉缓缓合上。然而,一股莫名的好奇心如潮水般涌来,张沂内心挣扎片刻,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诱惑,轻轻抽出那本日记,嘴里喃喃自语,‘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字迹,这并无不妥。’
那确实是沙器的日记,沙器的字很飘逸,有颜体的影子,一定是专门练习过。张沂翻了几页,都是些断句,没有具象的内容,几乎都是一些心得或感悟。正当张沂欲将日记归位之际,一页纸上跃然入目的文字猛然抓住了她的眼球,那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张沂很特别,吸引人之处在无人注意,似山涧里隐秘的小溪,只有声音,不见踪迹。没有探幽寻古之功,她只是一个俗人。”
张沂又翻了一页。
“高窘于常人,看人以心。话也需慎重。是一个专门寻找马脚的好手。”
沙器在下面的空白里还画了一张粗线条的素描,很神似高非明的眼睛,沉稳里蓄着洞察一切的力量。
张沂知道高非明很早就因为案子接触过沙器,而上面的时间也恰恰是那个时候。
张沂再翻。
“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张沂觉得那话很熟悉,好像是一个外国作家说的。至于是谁,是什么境况下说的话,她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该话的具体含义。
由于自己和高非明的加入,张沂不由自主地一页页翻阅起来。张沂十分在意沙器对她的看法,但更深层的是,她渴望窥探沙器的内心世界。尽管两人已亲密无间,但她心底仍有一丝疑虑徘徊,她祈祷这只是自己的多虑,而非残酷的现实。
“鱼要死了,她已经腐烂,尽管鳞甲外看不出任何痕迹,可我知道。也许我不是一个好的饲养者,我要为她的死负责吧!或者我要再寻找一条?可我不想,鱼本来应在水里,而不是鱼缸。错在鱼不应该展露眩目的外表,成为别人的观赏。向鱼致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