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年的第一个清晨，世界仿佛都在沉睡，唯有东边天际，透出了一抹极淡的蟹壳青。


    苏蛮蛮却已在厨房忙碌了许久。


    除夕夜的宴席大家都非常开心，萧燕瑾和谢允喝了许多的酒，客人都走完了他俩还在喝着。


    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低沉的“噼啪”声，苏蛮蛮站在案板前，动作有些迟疑，眼底带着一些明显的青影。


    掌心被砂锅烫过的地方，涂了李妈妈找来的清凉药膏，依旧传来一阵阵麻刺的痛感。


    她舀出大半盆精细的麦粉，加入温水喝一点点盐，双手探入微凉湿润的面粉中，开始用力揉搓、按压，细密的面粉沾上她的鬓角、鼻尖，像一层薄薄的霜。


    面团在她掌心中渐渐苏醒，变得温顺而有弹性，覆盖上湿润的粗抹布，静静等待着发酵。


    趁着面团醒发的间隙，苏蛮蛮走到存放香料的架子前，昨夜那锅鸡公煲耗去了不少材料，阿史那带来的香料开始空荡起来，她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粗麻布袋上：里面是府中冬日里常备的干木耳、黄花菜和干海带丝。


    她又取出一小袋晒干的野山菌，几块风干的腐竹，还有一小坛子压箱底的陈年豆豉，没有新鲜的肉糜，她便从昨晚剔下的鸡骨架旁边割下几块带着筋膜的边角鸡肉，细细剁成茸。


    铁锅烧热，倒入少许素油，油温升起，苏蛮蛮抓了一小把花椒丢进去，“滋啦”一声，麻香瞬间被热油激发，待花椒炸出香味，变作深褐色，迅速捞出弃之不用。


    锅中留香麻底油，投入拍扁的姜块、切碎的葱白爆香，接着将剁好的鸡茸倒入锅中，快速滑炒至松散变色，逼出油脂的香气。


    香气升腾时，她舀起一大勺浓稠的豆豉酱，投入滚热的油中，“轰——”豆豉特有的酱香被高温瞬间引爆，扩散开来。


    她快速翻炒，让鸡茸与豆豉酱充分融合，染上深沉的酱色，随即注入大半锅滚烫的开水，清冽的水流冲入浓酱之中，激荡起巨大的声响和翻腾的白浪。


    苏蛮蛮将撕成小朵的木耳，剪成段的黄花菜，切丝的干海带，掰碎的野山菌，以及泡软切段的腐竹，一股脑儿倾入沸腾的汤底之中。


    汤色很快变得浓白，苏蛮蛮跳出几颗草果，一小块良姜，几片香叶，用小臼略略捣碎，装入干净的纱布袋中，扎紧口，投入翻滚的汤锅。


    最后她舀起一大勺粘稠的水淀粉，手腕轻抖，细细的水流滑入沸腾的汤中，同时另一只手握着长勺，沿着锅边匀速又有力地搅动。


    胡辣汤的雏形已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带着菌菇和豆豉特有风味的浓香，但这还不够，苏蛮蛮走到面案前，揭开一块湿布。


    经过一段时间的醒发，面团已经膨大了一圈，内部充满了细密的气孔，散发着酵母带来的微酸麦香。


    她将面团取出，擀成一张厚薄均匀的巨大圆饼。


    另取一个小碗，放入一大勺浓稠的芝麻酱，加入一点温水、几滴香油和少许盐，用筷子沿着一个方向耐心搅拌，直至芝麻酱变得顺滑细腻，呈现出诱人的浅褐色。


    她用小刷子蘸取这香浓的芝麻酱，均匀地涂抹在擀好的大面饼上，接着又撒上薄薄一层细盐、一层炒香碾碎的花椒粉，一层翠绿的葱花。


    然后，她双手捏住面饼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将这涂抹了美味“画卷”的大饼，从一端向另一端卷起，卷成一个粗壮的长条，再将这长条盘起来，尾端收在底部压紧，最后用擀面杖将这盘好的面团轻轻擀开，擀成一张比之前略厚的大圆饼。


    平底的大铁鏊子早已在灶上烧热，苏蛮蛮用手背在鏊子上方感受了一下温度，舀起一大勺猪油抹上去，洁白的猪油瞬间融化，发出“滋滋”的欢唱，油香弥漫。


    她双手托起那张承载着无数辛香料和期待的大饼，稳稳地将它铺在了滚热的鏊子上。


    “嗤啦——！”


    面饼与热油接触的刹那，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浓郁的麦香、芝麻酱的醇香、花椒的麻香、葱花的辛香，如同被点燃的引信，轰然炸开！


    苏蛮蛮专注地盯着鏊子上的饼，用锅铲轻轻按压边缘，让胚饼均匀受热，底面在热油和鏊子的共同作用下，迅速变得金黄酥脆，烙出漂亮的虎皮斑点。


    她熟练地翻面，另一面同样烙至金黄，随着烘烤，饼身渐渐鼓起，内部的层次在热气的作用下彻底分离、舒展。


    最后一点生面气被彻底烘烤成熟，苏蛮蛮将这张色泽金黄、两面酥脆的巨大酱香饼铲出锅，放在厚实的榆木案板上。


    滚烫的饼身还在轻微地“滋滋”作响，诉说着内部澎湃的热力，她取过一把厚背菜刀，手起刀落！


    “嚓！嚓！嚓！”


    清脆利落的切分声响起，刀刃切入酥脆外壳，发出悦耳的碎裂声，露出里面千丝万缕、层层叠叠，嗐浸润着酱料和油脂的柔软内瓤。


    几乎就在酱香饼出锅的同时，锅里的胡辣汤也到了最完美的火候，苏蛮蛮熄了火，拿起长勺，在汤锅里最后搅动了一圈。


    浓稠晶莹的汤汁包裹着丰盛的食材，木耳黑亮，黄花菜金黄，海带丝深绿，豆皮软韧，野山菌释放着山野的鲜香，鸡茸和豆豉的咸鲜完美融合。她舀起一小勺，尝了尝咸淡，最后点上几滴提味的香醋，撒上一大把切得细碎的香菜末。


    一盆浓稠滚烫、香气扑鼻、内容丰盛的胡辣汤，一张巨大酥脆、酱香浓郁、层次分明的酱香饼，就如此质朴又隆重地摆在了晨曦微露的厨房案板上。


    食物的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苏蛮蛮有些疲惫的眼睛，她深深吸了一口这浓香，这简单的一汤饼，是她给自己新年的慰藉。


    她刚准备切下一小块酱香饼，舀上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独自享用之时，厨房那厚重的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


    清晨微冷的空气裹挟着来人一同涌入。


    萧燕瑾一身萧燕瑾墨蓝色家常锦袍，未束玉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冷肃威仪，倒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清隽。


    他显然是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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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不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深邃的眼眸在氤氲的热气和浓郁的香气之中，精准地锁定了案板前那个沾着面粉、围着粗布围裙的纤细身影，以及她面前那两样散发着香气的食物。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张被切开四分之一的巨大酱香饼上。


    金黄酥脆、焦香四溢的表皮，切口处暴露的浸润着深褐酱料和油脂的柔软内瓤，还有那混合着芝麻酱醇厚、花椒辛麻、葱花香气的浓烈味道......


    这一切，与他惯常所见的精致点心与宴席大菜截然不同。


    接着，他的视线移向旁边那盆浓稠得几乎能“挂勺”的胡辣汤。


    深琥珀色的汤体中，沉浮着各色清晰可辨的食材，木耳、黄花菜、豆皮、菌菇……浓郁的咸鲜气息中夹杂着一丝豆豉的酵香和香醋的微酸，与酱香饼的浓烈形成了奇妙的互补，共同构成了一幅温暖踏实的晨光画卷。


    苏蛮蛮握着刀的手顿在半空，有些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燕瑾，他怎么会来这里？而且，是在这个时辰。


    萧燕瑾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厨房粗糙的青砖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走到案板前，离那盆胡辣汤和酱香饼越来越近。


    “将军......”苏蛮蛮放下刀，下意识地行礼。


    “不必。”萧燕瑾打断她，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这是什么？”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盆浓汤。


    “回将军，是胡辣汤。”苏蛮蛮答道，“用鸡茸、豆豉吊汤，加了木耳、黄花、海带、菌子和豆皮，勾了芡。天寒，喝着暖身开胃。”


    萧燕瑾的视线又转向那张被切开的饼，“这个？”


    “酱香饼。”苏蛮蛮拿起一块切好的三角饼块，递了过去，惊慌的酥皮在她指尖簌簌掉落几粒碎屑，露出里面酱色诱人的内瓤，“发面擀开，抹上芝麻酱、椒盐、葱花，卷起来盘好在擀开烙熟，外酥里软，酱香浓郁。”


    萧燕瑾的目光她递过来的饼块上停留了一瞬，那上面还沾着点点细碎的面粉，他没有立刻去接，反而伸手，直接拿起了案板上苏蛮蛮刚才用过的、那个厚重的粗陶碗，碗壁还带着余温。


    他走到那盆翻滚着热气的胡辣汤前，拿起长柄木勺，舀了满满一大勺浓稠滚烫的汤汁，倾入碗中。深褐色的汤汁裹挟着丰盛的配料，在粗陶碗中微微荡漾，热气蒸腾。


    他没有用筷子，只是端着碗，凑到唇边，试探性地吹了吹，然后沿着碗沿，小心地吸溜了一口。


    “嘶——”


    滚烫、浓稠、咸鲜的汤汁混合着木耳的脆韧、黄花菜的软糯、豆皮的柔韧吸汁、菌菇的野香和豆豉的醇厚，瞬间涌入口腔。


    一碗热汤下肚，萧燕瑾放下粗陶碗，碗底只剩下一点残渣。他这才看向苏蛮蛮手里那块酱香饼，伸手接了过来。


    指尖触碰到那酥脆滚烫的饼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低头，对着那酱色浓郁、葱花点缀的内瓤咬了一口。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