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树在冬天也开花

作品:《欢迎回到我身边

    乡镇小学的学前班,日子过得像山涧里的小溪流,平缓里夹着叮叮咚咚的闹腾。老师教的那些“a、o、e”和“1、2、3”,还有咿咿呀呀的儿歌,杜十一学得有点心不在焉。他魂儿早被教室外头的广阔天地勾走了,特别是和那个脑瓜跟他一样活络的“点子王”——程子豪凑在一块儿的时候。


    俩小鬼头一碰头,总能整出点让大人脑壳疼的花活儿。最爱干的就是翘课溜号。瞅着老师转身写黑板的空档,或者课间铃声刚歇气儿,两个小身影就像泥鳅一样翻出围墙,撒丫子直奔村子后头的菜园子。(小丝儿:贵州方言里带点亲昵或调侃的“小屁孩儿”,根据说话人语气定褒贬。)


    村里的菜园子,简直是他们的露天自助餐厅!水灵灵的萝卜缨子,刚冒头的嫩白菜心,还有那紫得油亮的茄子妞儿,都成了他们“顺手牵羊”的目标。杜十一和程子豪猫着腰,活像两只警惕的小山猫,瞅准四下无人,小手飞快地一拔一揪,在裤腿上蹭蹭泥就往嘴里炫。萝卜的辛辣呛得他俩龇牙咧嘴,白菜心的清甜又让他们美得眯起眼,那点子偷摸的刺激劲儿,比在教室里规规矩矩坐着带劲一百倍!有时候吃撑了直接在地里挺尸,就是回家太晚会撞上外婆的“竹笋炒肉”。


    等秋风吹起来,他们的目标就瞄上了村尾王瘸子家院墙外那棵歪脖子拐枣树。拐枣长得七扭八拐,一串串挂在枝头,熟透了是黄褐色,吃起来又甜又面乎,还带着点独特的“醉醺醺”的味儿(其实是发酵味,大多也是大人用来泡酒喝的)。王瘸子腿脚不灵便,顾头不顾腚。杜十一和程子豪就成了灵活的“小猢狲”。程子豪墩实,负责在底下望风兼接应。杜十一仗着身量小,哧溜哧溜爬上树杈,专挑那最大最饱满的拐枣串往下丢。王瘸子偶尔拄着拐棍出来吼一嗓子,两个小家伙立马抱着“战利品”,嘻嘻哈哈作鸟兽散,留下老头子在后面气得干跺脚(他那腿也只能象征性蹦跶一下),拐棍胡乱挥舞着,意思大概是:“俩小丝儿,别落我手里,落手里非让你们腚开花!”


    日子就在这偷菜、打枣、偶尔被老师拎小鸡似的提溜回教室的“野趣”里溜走了。转眼就到了呵气成霜的冬天。


    这天下午,天阴得像块脏抹布,北风像小刀子,刮得人脸皮生疼。学前班下课早,几个小伙伴缩着脖子在村里瞎晃悠。路过村口那棵孤零零杵在几户人家屋旁的大树时,杜十一停下了脚。那是棵桃树,冬天里叶子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黑黢黢的枝桠戳着灰蒙蒙的天。村里人怕它冻着,在树干周围里三层外三层裹上了金灿灿的包谷杆(玉米秆),活像给它穿了件臃肿的草裙子。


    “冻死个人嘞!”程子豪搓着手,哈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另一个小伙伴变戏法似的掏出个不知哪儿摸来的旧打火机,嘚瑟地“咔哒咔哒”按着:“瞧!我有火!点堆火烤烤手呗?”


    寒风贼猛,打火机那点可怜的小火苗刚探头,“呼”一下就被摁灭了。试了好几回,回回如此。


    “风太大了!点不着!”小伙伴懊丧地嚷嚷。


    杜十一小眼珠滴溜溜一转,指着自家旁边那棵裹着厚厚“草裙”的桃树:“去那儿!树能挡风!在树根底下点,风就吹不跑!”


    这“天才”点子立刻赢得了所有小鬼头的热烈拥护!几个人呼啦一下围到桃树根下,挤进厚厚的包谷杆“堡垒”里。果然,风被挡了个七七八八。拿打火机的小伙伴信心爆棚,再次按下,“咔哒”,一小簇橘红色的小火苗顽强地蹦了出来,轻轻舔了一下干燥枯黄的包谷杆边儿。


    起初,就一缕细细的青烟,带着点焦糊味儿。小伙伴们还觉得挺新鲜,凑近了瞧。


    “着了着了!”有人压着嗓子欢呼。


    可那小火苗像是憋屈久了,一旦逮着机会,瞬间就变成了饿狼!干燥的包谷杆简直是绝佳的引火柴,火舌“腾”地一下窜起老高,顺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草裙”,飞快地向上蔓延,贪婪地啃噬着桃树粗糙的树皮!


    热浪猛地扑来,浓烟滚滚!


    “妈呀!火!大火烧起来了!”程子豪第一个吓得鬼哭狼嚎。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家伙们,这会儿魂儿都吓飞了!巨大的恐惧像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这群小不点。不知谁喊了声“快蹽啊!”,几个孩子像被点着了尾巴的兔子,撒开脚丫子就朝不同方向没命地狂奔,眨眼间消失在巷子深处,只留下身后那越烧越旺、噼啪炸响的火光和冲天的黑烟。


    杜十一也吓傻了,跟着本能一头扎回家,拱进被窝里,小心脏还在咚咚咚地敲鼓,小脸煞白。他想藏起来,可那火光和浓烟根本捂不住。


    很快,村口就炸了营!


    “着火啦!邓姑婆家边上着火啦!”


    “快来人啊!救火啊!”


    “哪个挨千刀的干的缺德事?!”


    大人们的惊呼声、奔跑声、水桶脸盆的哐当声搅成一团,撕破了冬日的寂静。万幸,桃树周围空荡荡的,没挨着房子,加上发现得不算太晚,大人们七手八脚地从附近水井、水缸里打水猛泼。等火势终于被摁下去,那棵曾经在春天开满粉嘟嘟花朵的桃树,已经变成了一截焦黑扭曲的“大炭条”,冒着缕缕不甘心的青烟,凄凉地杵在寒风里。裹着它的包谷杆,早化成了飞灰。


    没费多大劲,“纵火犯”就被大人们顺藤摸瓜揪了出来——打火机主人的爹妈认出了自家娃的“罪证”,几个吓破胆的小伙伴也互相“指认”,杜十一作为“挡风点火”的“狗头军师”,自然是“头号要犯”。


    外婆闻讯赶来,看到那棵烧得只剩骨架的桃树,再看看周围乡亲们或冒火或无奈的眼神,那张平时总挂着笑或彪悍劲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她一把薅住想往蛋壳堆后面钻的杜十一的胳膊,力道大得杜十一差点栽个跟头。


    “杜——十——一!”外婆的怒吼像炸雷,震得杜十一耳朵眼儿嗡嗡响。她甚至没顾上回家取“家法”,眼疾手快地从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汉手里“借”过一把扫院子用的、只剩几根竹签子的秃头大扫帚!


    “我叫你玩火!我叫你出馊主意!我叫你皮痒痒!”外婆的扫帚疙瘩带着风,“咻咻咻”地落在杜十一裹着厚棉裤的屁股墩儿和后背上。


    啪!啪!啪!


    “哇——!外婆!我错喽!哇啊——!”杜十一的哭嚎声瞬间炸裂,比刚才救火的动静还高亢凄厉,在空旷寒冷的村子上空回荡,惊飞了远处枯树杈上打盹的老鸹。


    那竹扫帚虽然秃了,打在身上依然火辣辣地疼。外婆是真气狠了,下手一点没含糊。杜十一疼得在地上直蹦跶,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哭得地动山摇。周围的乡亲有的摇头叹气,有的想劝句“娃还小”,但瞅着外婆那铁青的脸和喷火的眼睛,都把话咽回了肚里。程子豪和其他几个“从犯”也被各自的家长拎着耳朵教训,动静都没杜十一这边惊天动地。


    外婆一边打,一边骂,声音气得直哆嗦:“你晓不晓得火是老虎?!今天烧棵树,明天就能烧房子!烧死人!你这小命是鸡蛋壳堆出来的,不是给你拿来玩火的!今天不打醒你,你明天就敢上房揭瓦!”


    啪!啪!


    “哇——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外婆!疼死喽!哇——”杜十一的哭喊里是真切的恐惧和钻心的疼,这回是真被打服帖了。


    不知抽了多少下,那把可怜的秃头扫帚终于“咔嚓”一声,英勇就义,断成了两截!外婆喘着粗气,把断扫帚往地上一掼,指着那截焦黑的桃树“遗骸”,对哭得快背过气的杜十一吼道:“给老子瞪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一棵好端端开花给大伙儿看的树,让你烧成了炭棍!往后开春,村里的娃娃没桃花看了,蜜蜂也没地方找蜜了!你拿啥赔?!”


    “还有,这是你舅的花树,等过年他回来,你拿啥脸见他?!”


    杜十一抽抽搭搭,看着那黑黢黢的树干,再感受着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心里除了害怕,头一回沉甸甸地压上了一种叫“闯下泼天大祸”的感觉。他好像真的…干了件顶坏顶坏的事。


    外婆余怒未消,一把提起哭成软面条的杜十一,像拎只小鸡崽,在乡亲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大步流星地朝家走。杜十一的哭声,还在一抽一抽地,伴着寒风在石板村上空飘荡,成了这个冬天最“热闹”也最让人牙酸的尾声。


    回到屋里,外婆把杜十一往墙角蛋壳堆旁边一墩,自己气呼呼地坐到板凳上喘粗气。杜十一缩在蛋壳堆旁,小声吸溜着鼻子,屁股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过了好一阵子,外婆的气好像顺下去一点,她瞪着杜十一,没好气地训道:“还嚎!再嚎晚上喝西北风!给老子老实在这儿蹲着!好好想想你今天干的是人事儿不?!”


    杜十一吓得立马噤声,只敢小声抽搭。他看着外婆疲惫又冒火的侧脸,又看看旁边那堆象征着他小命被捡回来的蛋壳,第一次模模糊糊地觉着,外婆的彪悍和怒火里头,好像也裹着一种他不太明白、但沉甸甸的东西。而那棵烧焦的桃树,像个乌漆嘛黑的戳儿,狠狠地盖进了他童年的画本里。


    贵州的一些民间民俗“栽花树”又名“栽根树”,婴孩儿每到傍晚啼哭不止,父母找谜鞡先生以雄鸡为祭,为之过关、唱歌祝福、栽树、搭桥……告慰祖先保佑孩子平安康健…… 所以花树非常之重要,花树没有固定,有桃树、桂花树、核桃树等,但是寓意都是保佑孩子。但是不是每个地方都种的,这么多年了我也只知道我们那边有种过,其他贵州朋友都没听说栽过。[捂脸笑哭]


    还有拐子树(拐枣)很好吃,甜甜瑟瑟的,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鼓掌]


    最后,别玩火,别在干燥易燃物旁边玩火,年龄保护了我,还好没逝[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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